八大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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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你是SB!有時在SB之前還加個“大”字:大SB!兩個SB對上就麻煩了。

    這時候,我兒子就朝我們豎起兩個小小的大拇指:打平,打平!這是孩子在學校裡學來的。

    我覺得這是他至今在學校裡學到的最好的知識,有着無窮的力量——知識就是力量啊。

     感謝上帝! 順便說一個我的反動思想——先申明是反動的,不要較真,當笑話聽。

    我覺得夫妻之間要學會吵架,不會吵架的夫妻是危險的,相敬如賓的夫妻是不真實的,偷偷摸摸的夫妻是可恥的,心裡隻有孩子的夫妻是可憐的。

    好了,打住吧,用托翁的話說: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其實也是相似的。

     7.1997年5月16日 這是我做父親的一天。

     有人說,作品是作者的孩子,那麼是不是也可以反過來說,孩子是父母的作品?應該是的。

    不過,這部作品寫得太累了。

    太累太累!有些事情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累,比如……說兩件具體的事吧。

    兒子出生前,老婆和我都被一種說不出的恐懼籠罩着:小東西出來若有什麼短缺咋辦?越是臨産,這恐懼越是兇險,常弄得老婆噩夢不止。

    第二天就是預産日,半夜裡我被“明天的母親”尖利的啼哭吓醒。

    問怎麼回事,準母親隻哭不語,眼淚流得人傷心。

    我說說出來吧,說出來就好了。

    她說她夢見生了一隻猴子。

    我看看時辰已三點多鐘,就說子時過後的夢都是相反的,說明你要生個金童玉女了。

    她對我這說法顯然不滿,連找出幾個老夢反擊我。

    我隻好另辟蹊徑,問其腹内是否有瘙癢感?她感覺一下說沒有。

    我說既是猴子,毛乎乎的東西,怎會無瘙癢感?她這才破涕。

    第二天,小東西沒有準時出來,他母親更是惶惶不可終日,說他一定是怕我們嫌棄(不好才嫌棄)不肯出來。

    我說哪個孩子出生都不是哭的,呆在子宮裡好好的誰願意出來,兒子出來後我都願意進去頂兒子這個空。

    反正整天就這麼半真半假地哄。

    其實我嘴頭說得好聽,心頭也是發毛的。

    對生兒育女,我和老婆的年齡都偏大了,我真擔心當初為圖好耍,拖沓了幾年要我們付出沉重代價。

    如若真如此,無疑是把我們一輩子都耍脫了。

    就這樣,等待孩子出世,就像等待老天判決,分分秒秒都被過度的期望和恐懼拉長了又拉長。

     9号的預産日,15号仍無動靜,兩人的耐心到了極限,強烈要求醫生采取措施,哪怕挨一刀也在所不惜。

    于是吃催産飯。

    小東西倒經不起催,催産飯一吃就發作了,而且來勢尤為兇猛,三下五除二,隻花了5個小時就出來了。

    鬥膽視去,身上沒毛,鼻子眼睛什麼的也都是長對地方了的,心頭頓時釋然。

    想再細看,已被醫生包裹起來,隻露張臉,看不了其他的。

    回病房後,老婆問我看孩子的屁股了沒有,我說看屁股幹嗎?她不說。

    但我看出她的心思,我自己因此也有了擔心。

    看不看?倆人都有點猶豫,因為孩子包裹得嚴嚴實實,我們甚至都不知如何打開。

    但猶豫再三,我們還是堅決又困難地打開了包裹。

    先看屁股——沒多長尾巴,也沒少長肛門。

    然後掰開一個個手指頭看,掰了手指又掰腳趾。

    都無異樣,自然放心高興。

    不料小東西适時嘹亮一嚏,頓時把我們的高興吓得無影,擔心是不是讓他受涼了。

    那日子就是這樣驚驚吓吓,謹小慎微的。

    但總的說,小東西還算體恤我們,對我們份份擔心都退而避之,偶爾涉足,也隻是點到為止,玩個有驚無險而已。

    我們想這樣就好。

    這樣我們就什麼都滿足了。

     一天,陽光燦爛,我抱着兒子憑窗而立,兒子引頸眺望,似有所見,令我大為開心。

    照衆人話說,百日之内嬰兒有目無光,而兒子此時遠無百日。

    我久久望着兒子睜圓的雙目,喜從中來。

    忽然,我覺得兒子左眼黑珠子上似有異物,定睛一看——啊,那黑色之中居然還疊有一個黑點!形狀和瞳孔一般圓大,位置在瞳孔的正上方,下弧與瞳孔上弧相外切,上弧與黑眼珠的上弧相内切,色澤比眼珠要深沉,比瞳孔又要淺淡。

    左看右看,确鑿無疑,頓時喜消憂起!說真的,我沒敢告訴老婆,因為那實在有點恐怖。

    即便那是一粒痣,我知道,皮膚上的痣是無關緊要的,但又有誰能告訴我,眼珠上的痣也是無關緊要的?何況我不知那是不是一粒痣。

    從此,一份十足的擔心盤踞在我心間。

    從此,我也開始了漫長而複雜的求證和驗證工作,四處求醫問人,用各種方法手段測試其左眼目力。

    但是,得到的回答都是似是而非的。

    我似乎隻有耐心等待,等過百日,甚至更長時間。

    由于過度希望,我自然而然産生了極度害怕。

    我不知這等待何日才能完結,隻覺得在無限的等待中,我已變得越來越可憐而不知所措。

     又一日,兒子半夜裡暴吵不已,我抱着他從卧室哄到客廳。

    客廳黑着燈,兒子的吵勁立馬變成了沉默的東張西望,頭使勁地甩來甩去,像要把黑暗撞破。

    突然,兒子的頭一下趴在我肩上一動不動,而且身體在使勁往後撲。

    我順勢退去,直到門前,而兒子的頭依然掙紮着從我肩上越過去,往冰涼的鐵門上湊。

    我以為他是額頭發癢,就換過手來,想給他撓癢。

    這時,我一扭頭忽然發現,黑暗中,小圓的門鏡像一顆寶石一樣亮得耀眼。

    原來,走廊上亮着燈,而我家裡是黑的,門鏡是惟一的一孔亮點。

    我終于明白過來,趕緊試着幫兒子的左眼往那孔亮點上湊,結果兒子十分配合地将左眼貼在了門鏡上,雙腳歡天喜地地踢打起來。

    我久久地沉醉在兒子的沉醉中,眼淚一滴滴流下來。

    就這樣,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那不過是一粒黑痣,奇妙的黑痣,無關緊要的黑痣。

    就這樣,我對兒子有了第一份感激,感覺像是兒子背着我拿性命去破了個什麼了不得的世界紀錄,性命沒丢,那紀錄自然便變成了我的、也是兒子的大榮大幸了。

     我要說的是,這僅僅是開始。

     我要問的是,這什麼時候能結束? 8.1997年8月28日 都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雖然不是兵,但也是流水的一滴。

    這一天,我流出了已經容納我17年之久的軍營,流到了地方,領取了今生第一張居民身份證。

     2005年10-11月寫 2008年4月4日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