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觀畫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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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不管别人怎麼說。

    我愛什麼,什麼就好,沒有客觀的标準。

    “客觀”,頂不通。

    你不自己去看,而派一位代表去,叫作客觀;你不自己去上電影院,而托你哥哥去看賈波林,叫作客觀;都是傻事,我不這麼幹。

    我自己去看,而後說自己的話;等打架的時候,才找我哥哥來揍你。

     王先生展覽的作品:油畫七十,素描二十四,木刻七。

    在量上說,真算不少。

    對于木刻,我不說什麼。

    不管它們怎樣好,反正我不喜愛它們。

    大概我是有點野蠻勁,愛花紅柳綠,不愛黑地白空的東西。

    我愛西洋中古書籍上那種繪圖,因為顔色鮮豔。

    一看黑漆的一片,我就覺得不好受。

    木刻,對于我,好象黑煤球上放着幾個白元宵,不愛!有人給我講過相對論,我沒好意思不聽,可是始終不往心裡去;不論它怎樣相對,反正我覺得它不對。

    對木刻也是如此,你就是說得天花亂墜,還是黑煤球上放白元宵。

    對于素描,也不愛看,不過瘾;七道子八道子的! 我愛那些畫。

    特别是那些風景畫。

    對于風景畫,我愛水彩的和油的,不愛中國的山水。

    中國的山水,一看便看出是畫家在那兒作八股,弄了些個起承轉合,結果還是那一套。

    水彩與油畫的風景真使我接近了自然,不但是景在那裡,光也在那裡,色也在那裡,它們使我永遠喜悅,不象中國山水畫那樣使我離開自然,而細看筆道與圖章。

    這回對了我的勁,王先生的是油畫。

    他的顔色用得真漂亮,最使我快活的是綠瓦上的那一層嫩綠——有光的那一塊兒。

    他有不少張風景畫,我因為看出了神,不大記得哪張是哪張了。

    我也不記得哪張太刺眼,這就是說都不壞,除了那張《彙泉浴場》似乎有點俗氣。

    那張《斷牆殘壁》很好,不過着色太火氣了些;我提出這個,為是證明他喜歡用鮮明的色彩。

    他是宜于畫春夏景物的,據我看。

    他能畫得幹淨而活潑;我就怕看抹布顔色的畫兒。

     關于人物,《難民》與《忏悔》是最惹人注意的。

    我不大愛那三口兒難民,覺得還少點憔悴的樣子。

    我倒愛難民背後的設景:樹,遠遠的是城,城上有雲;城和難民是安定與漂流的對照,雲樹引起渺茫與窮無所歸之感。

    《官邸與民房》也是用這個結構——至少是在立意上。

    最愛《忏悔》。

    裸體的男人,用手捧着頭,頭低着。

    全身沒有一點用力的地方,而又沒一點不在緊縮着,是忏悔。

    此外還有好幾幅裸體人形,都不如這張可喜。

    永不喜看光身的大腫女人,不管在技術上有什麼講究,我是不愛看“河漂子”的。

     花了兩點鐘的工夫,還能不說幾句麼?于是大發議論,大概是很臭。

    不管臭不臭吧,的确是很佩服王先生。

    這決不是捧場;他并沒見着我,也沒送給我一張畫。

    我說他好歹,與他無關,或隻足以露出我的臭味。

    說我臭,我也不怕,議論總是要發的。

    偉人們不是都喜歡大發議論麼? 載一九三四年二月《青年界》第五卷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