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祖師西來密意[1] ——禅悟經驗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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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如何是祖師西來意&rdquo這個問題,是直接針對神秘地隐藏于佛教體系之中的某種真理而發。

    簡而言之,這句話的意思相當于:什麼是禅的真理呢?這是禅徒們探讨的最有意義的話題之一,而他們的答語也變化多端。

    總結起來,這個問題既可運用人類所可能有的每一種表現方式加以舉示,同時又無法傳達心靈尚未成熟的他人。

     *** &ldquo如何是祖師西來意?&rdquo這是禅師們常常探問的問題之一,也是習禅的首要話題之一。

    這個問題,作為一個曆史事件來說,與達摩之來中國并沒有什麼關系,這也就是說,與達摩在中國佛教中的曆史意義,并沒有什麼密切的關系。

     史傳記載說,他于普通元年(公元520年)在中國南部海岸登陸。

    但這個問題與這些事情毫無關系,為什麼呢?因為禅是超越時空關系的,不用說,自然也是超越曆史事實的了。

    它的信徒乃是一群不折不扣的超越主義者(trancendentalists)。

    他們探詢達摩初來中國的問題,目的在于契入他的别傳之教的内在意義&mdash&mdash假如有任何意義可傳的話,因為他們以為,這個意義要以以心傳心的方式傳給他的子孫的。

    在達摩來到中國之前,已有許許多多的外國佛教導師和學者來到華夏,而他們不但飽學、虔誠,将許多佛典譯為中文,而且其中也不乏精于禅定的高僧,能以種種妙行感動遞布中國的神靈。

    如果沒有與他的無數前輩截然不同的顯明信息,達摩也許就沒有什麼特别的需要在他們之間出現了。

    那麼,他的信息究竟是什麼呢?他對遠東的人民到底有些什麼樣的使命呢? 關于此點,達摩并沒有作任何公開的宣布;他隻是從人間消失了&mdash&mdash依照史傳所載,他銷聲匿迹,隐居魏境的嵩山,在那裡待了九年的時間。

    假如他有任何關于佛教真理的信息帶給中國佛徒的話,那就不得不是非比尋常的獨特信息了。

    他為什麼要那樣孤絕呢?他的不言之教,究有什麼意義呢? 這個問題得到解答了,不可以言傳、不可以理推的佛教秘寶,也許就可略略露出一些了。

    由此可知,&ldquo如何是祖師西來意?&rdquo這個問題,乃是直接針對神秘地隐藏于佛教體系之中的某種真理而發。

    這句問話的意思相當于:&ldquo禅宗初祖所體悟的佛教精髓究系什麼?&rdquo佛教裡面有三藏十二部經典所無法表達、無法解釋的東西嗎?簡而言之,什麼是禅的真理呢?由此可見,對于這個重于一切的問題所做的每一種答案,都是指呈這個究極真理而發的種種不同的方式。

     就現存的史傳所載而言,這個問題最初提出的時間,似乎是在七世紀的下半葉,亦即在達摩來華之後一百五十年左右,但這個觀念必然已經醞釀了一段時間。

    六祖慧能一旦建立了與初祖印度禅相對、可以名之為中國本土禅的禅宗,中國佛教徒必然已經體會到禅門祖師的精神信息了。

    自此而後,&ldquo如何是祖師西來意?&rdquo自然就成為禅徒們探讨的最有意義的話題之一了。

     對于達摩來華的意義,據《傳燈錄》所載,最先發問的人,是坦然和懷讓,二人于七世紀下半葉參谒慧安國師時問道: &ldquo如何是祖師西來意?&rdquo &ldquo何不問自己意?&rdquo這位國師答道。

     &ldquo如何是自己意?&rdquo &ldquo當觀密作用。

    &rdquo &ldquo如何是密作用?&rdquo 這位國師以目開合視之,而不作任何言辭上的解說。

     第二個發問者,據載是一位僧人,彼于八世紀初參見鶴林玄素禅師時問了這個問題,而這位禅師的答語則是:&ldquo會即不會,疑即下疑。

    &rdquo又一次答雲:&ldquo不會不疑底,不疑不會底。

    &rdquo 自此而後,禅師們對于這個問題所做的答語,就變化多端,使得門外漢不知所措,使得他們真是大惑不解,不曉得究該怎樣才能透過這個思想迷宮、澈見它的精義了。

    尤其糟糕的是,答案的繁多與發問的頻率同時增加,因為,就語言的運用而言,沒有一位禅師會提出同樣的答語:實在說來,設使他們提出同樣答語的話,禅就不會傳至今日了。

    然而,禅師們由此所表現的獨創性與個性,不但沒有澄清這個問題,反而使其複雜到了極點。

     不過,我們如果細心地将這些答話細看一遍,将它們分為若幹條目加以處理,倒也不是太難。

    當然,如此分類,并非表示原來不易理解的東西變得較易理解了,而是如此做,對于學者尋求某些線索、測取禅意的動向,也許會有若幹程度的助益&mdash&mdash雖然,這也隻是嘗試而已。

    下面所列,就是我為學者樹立幾個導向指标而作的一種不甚完全的嘗試。

     (一)利用身邊某個東西答複問題的例子:學者請教禅師時,禅師也許碰巧正在從事某種工作,或者恰好向窗外眺望,或者正在靜坐之中,如此一來,他的答話裡面可能就會含有某種暗示&mdash&mdash暗示與他當時正在從事的工作相關的某種東西。

    因此之故,在此等情況之下,不論他所說的話系什麼,都不會是對他特地選用舉示要點的一個東西所做的一種抽象的主張。

     例如,沩山禅師,在仰山問他&ldquo如何是祖師西來意&rdquo時答雲:&ldquo大好燈籠!&rdquo也許他當時正在欣賞一隻燈籠,或者,那隻燈籠恰好就在他們身邊,因此,沩山就地取材,用燈籠來作為他的迳捷反應了。

    到了另一個場合,有人請問同樣的問題,他的答話也許就不同了;不用說,他用另一種方式作答,自然會感到另一種方式比較合宜。

    這是禅不同于哲學的概念論證之處。

     &ldquo如何是祖師西來意?&rdquo趙州和尚的答語是:&ldquo庭前柏樹子&rdquo。

    而汾陽善昭的答話則是:&ldquo青絹扇子足風涼!&rdquo祖師之前來中國,與燈籠、柏樹,或扇子等類東西之間的關系,看來似乎遠得不能再遠了,因此,這些答話自然也就要使我們的想象力作最大至極的努力了。

    然而,這正是要習禅的學者努力去做的事情;因為,據這些祖師表示,庭前柏樹子一旦明白了,禅佛教的道理也就體會了,而禅佛教的道理一旦通達了,其他的一切也就自然通曉了,這也就是說,下面所列答話的一切變體也都或多或少地通曉了。

    一百零八顆念珠,隻用一條線索,就可貫穿起來。

     (二)提出與問題本身或問者地位相關的明白判斷的例子。

     &ldquo如何是祖師西來意&rdquo,對于這個問題,大梅法常的答語非常明确:&ldquo西來無意!&rdquo 陸州道蹤雲:&ldquo不答這個話。

    &rdquo 梁山緣觀雲:&ldquo吳亂道!&rdquo 九峰普滿雲:&ldquo問人有何用?&rdquo 保明道誠雲:&ldquo老僧不曾去西天。

    &rdquo 南嶽慧思雲:&ldquo又一個走舊路底。

    &rdquo 本覺守一雲:&ldquo河邊賣水!&rdquo 保甯仁勇雲:&ldquo雪上加霜!&rdquo 龍牙居遁雲:&ldquo此語最難答。

    &rdquo 石頭希遷雲:&ldquo問取露柱。

    &rdquo 僧雲:&ldquo不會。

    &rdquo 頭雲:&ldquo我更不會。

    &rdquo 徑山道欽雲:&ldquo汝問不當。

    &rdquo 僧雲:&ldquo如何得當?&rdquo 山雲:&ldquo待吾滅後即向汝說。

    &rdquo 引到此處,我禁不住要引臨濟義玄的答語,因為,他雖以&ldquo粗&rdquo和&ldquo喝&rdquo知名于世,但對這個問題所做的答話,卻倒不難理解。

     僧問:&ldquo如何是祖師西來意?&rdquo 濟雲:&ldquo若有意,自救不了!&rdquo 僧問:&ldquo既無意,雲何二祖得法?&rdquo 濟雲:&ldquo&lsquo得&rsquo者,即是&lsquo不得&rsquo。

    &rdquo 僧問:&ldquo既若不得,雲何是&lsquo不得&rsquo底意?&rdquo 濟雲:&ldquo為你向一切處馳求,心不能歇,所以祖師言:&lsquo咄哉!大夫,将頭覓頭!&rsquo你言下便自回光返照,更不别求;知身心與祖佛不别,當下無事,方名得法。

    &rdquo (三)訴諸&ldquo直接作用&rdquo的例子:&ldquo直接作用&rdquo用于這個問題的例子并不常見&mdash&mdash雖然自從此處要引的馬祖大師之後,運用此法舉示禅宗真理,可說已經成為一種平常手段。

    馬祖是禅宗史上最偉大的禅師之一,實際說來,禅之所以在中國被公認為一種偉大的精神力量,就是由于他有令人敬服的偉大作略。

     水潦和尚問馬祖:&ldquo如何是西來的意?&rdquo 馬祖雲:&ldquo禮拜着!&rdquo 水潦剛剛禮拜,馬祖立即一腳當胸将他踏倒在地,而水潦卻因吃了這一踏悟見了佛教的真理,于是爬起身來,拊掌呵呵大笑雲: 也大奇!也大奇! 百千三昧,無量妙義: 隻向一毛頭上 一時識得根源去! 因此作禮而去,其後更對大衆雲: 自從一吃馬祖踏, 直至如今笑不休! (四)老師或弟子作出某種動作的例子:這是禅師們最常使用的一種方法,之所以如此也不難理解。

    禅既無法用語言加以說明,為了能使學者接近它的真理,那就隻好運用一種動作或姿勢加以指呈了[2]。

    由于禅是生命的真理,故而須用比語言更為親切、更為迳捷的方法予以表現,而這種表現方法則可在象征生命動用的某種動作之中求得。

    語言雖然亦可用到,但在此處并非用來傳達思想或觀念,而是用以表示生活和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