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獄友們的故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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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有幾百雙眼睛透過有欄杆的大窗子看到院子裡。

    我微微低下頭,快步走下廚房的台階,向豬圈的方向走。

    每一秒鐘都準備着聽到呵斥或者槍聲。

    我的四肢顫抖,喘不過氣來。

    現在!就是現在!不要讓他們看到我!我痛苦地呼喊着。

    我想我可能真的叫出聲音來了,因為那時候我已經完全不能自已。

    我走到豬圈了,廚房就在五步以外,門大開着,能聽到裡面女人們在說話。

     &ldquo我是什麼感覺?我的腦子充血,轉不動了。

    我得費很大的勁讓自己保持清醒,但是除了身體的極度虛弱腦子裡什麼也沒有。

    我的膝蓋發抖,心跳得像擂鼓,所以必須等它稍微安靜下來。

    豬圈的門半敞着,我溜進去,但是那些豬感到有人進來就開始大聲地哼叫,所以我又吓得趕緊後退。

    我四下裡看了看,豬圈裡沒有可供藏身之地,四面牆也都結結實實垛着幹草,完全沒有縫隙。

    無可奈何之下,我強迫自己的牙齒停止上下磕打,小心地挪向空地。

    我的第一個目标是窗戶旁的圍欄。

    我走過去,右腳踩着窗台,右手抓住編織網,把自己往上拉。

    但我的手指不聽使喚,身體重重地仰面摔下去。

    我在半昏迷中發現自己再一次跌回到一堆垃圾裡。

     &ldquo我大聲地啜泣。

    現在證明了逃跑是不可能的。

    身體拒絕執行我的意志。

    但是那個聲音堅持着:機會就在眼前。

    隻是我&mdash&mdash我失敗了。

    但我能接受這失敗嗎?我要繼續,我要證明自己不會辜負那個聲音。

    我要再試一次。

    這一次我拼命緊貼着窗戶,使盡最後一絲氣力,嘴裡默念着:&lsquo保佑我!&rsquo突然我又在圍欄邊上了。

    我再次一隻腳踏上窗台,同時抓住編織網。

    但是再一次我失去了力量。

    我的身體緊靠着窗格,手指馬上就要抓不住了。

    這時我猛地把門拉向我這邊,試着把左腿跨上去,但是我的大衣纏住了我的腿。

    我擡了一下膝蓋抽出大衣的下擺,抓住了屋頂上山牆的金屬邊,把自己拉起來。

    現在我已經站在前後晃動的門扇上了。

    我的右膝搭上了山牆。

    我繼續挂在那兒,看見自己的手在流血。

    最後我努力爬上了屋頂,爬到了外面的屋檐邊上。

    我的下面有一根消防水管。

    我抓住牆邊,松手跳了下去。

    房子很高,但我别無選擇,重重地摔了下去。

     &ldquo我站起身四下裡看了看。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令我意志癱瘓的絕望和前功盡棄的感受。

    我發現自己在監獄的一處院子裡。

    我和外面的世界還隔着一堵牆,而且比我剛剛翻過來的那堵牆更高。

    我的所有努力看來都白費了。

    院子的四周都是光滑、陡峭和結實的牆,也沒有什麼豬圈了。

    我像一頭困獸那樣圍着牆根轉了三圈,最後被疲勞和絕望擊倒,隻想躺在地上再也不站起來。

    但是我又一次重整旗鼓:我難道要讓這次奇迹半途而廢嗎?我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然後再次觀察周遭。

    我注意到隻有一個窗戶能俯瞰這個院子,所以我被發現的可能性很小。

    既然直到現在還沒有被發現,那麼到晚飯前應該是安全的。

    在晚飯前我必須想出辦法。

     &ldquo我注意到牆的陰影裡有一棵果樹。

    由于沒有修剪,有兩根枝條差不多伸到圍牆那麼高。

    但是枝條很細,看上去經不住一個成年人的體重。

    我走到樹和牆之間,每隻手抓住一個樹枝把自己往上悠,樹枝垂下來讓我撞到牆上,但是牆托住了我,讓我能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現在離牆頭還有一米,我拼命地換着手抓住更高的枝條。

    正當最上面的枝條就要斷裂的一刹那,我的右手抓住了牆頭。

    至今我也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此時我的左手還抓着樹枝,我居然能把右腿勾到牆頭,那一刻我立即跨上了牆頭。

    奇迹仍在繼續。

     &ldquo我從牆頭上往下看。

    我當時的樣子一定很奇怪:穿着大衣,戴着帽子,雙手流着血。

    但是我不覺得疼。

    牆外的地面是一個長長的斜坡,我不敢往下跳,隻能騎着牆頭向前挪動,直到下面有一堵窄窄的小牆和監獄的牆恰好形成一個角度。

    那堵小牆離我大概兩米遠。

    我縱身一跳,穩穩地站到了小牆頭上。

    有一個蓋着油氈的小屋頂倚在這堵小牆上,我爬過屋頂,靠着一蓬長在牆邊的漿果灌木叢落到了地面上。

    我終于可以掏出手絹擦一下流血的雙手,把帽子戴正。

    然後盡量邁着平穩的步子走向一輛裝着木桶的大車,車邊上有幾個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工人。

     &ldquo&lsquo上帝和你們同在。

    &rsquo我擡擡帽子,和他們打招呼。

    即使在巨大的危險随時可能降臨的彼時,我還是不能讓那句罪惡的&lsquo嗨爾,希特勒&rsquo通過我的嘴唇發出來。

    我繞過那棟房子,前面又出現了一堵牆和兩個巨大的門。

    我的心往下一沉,但是經過前面的勝利,我已經有了一些信心。

    我本能地用眼睛丈量着牆的高度,但突然發現左邊的那扇門并沒有上鎖。

    我抽出門闩,推開門走了出去,雙腳已經站在這座城市的一條街道上。

     &ldquo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女人挎着菜籃子,老先生們在遛狗,孩子們從學校的大門裡跑出來。

    這幾個星期我一直在做夢嗎?還是我現在在做夢?我覺得額頭上好像套着一個鐵圈,兩隻眼睛火辣辣地疼。

    一個女人走近我,我問她現在幾點鐘了。

    我的聲音嘶啞又刺耳,我和那個女人都被這聲音吓了一跳。

    我已經連自己的病痛和虛弱都沒有感覺了,從頭到腳流着汗。

    我不停地往前走,看到一眼水井,就用井水洗了洗手上的血,然後繼續往前走。

    我走過了很多小巷和街道,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路兩邊的房子透過一層薄霧陰森森地向我撲過來。

    但是當我終于停下腳步,仰面看到了沒有陰雲覆蓋的天空,那天夜裡我正是從那裡聽到了那個聲音,我現在已經毫無懷疑,我的努力将會被戴上成功的桂冠。

    我的逃亡會成功,奇迹正在全力地運行。

    我不會在那個殺人犯海因裡希被處決的地方死去。

    那個善良的農村小夥子還在那裡,他那天晚上一直陪着我,展現了他的善良和風度。

    上帝啊,我沒有辦法把他救出來,我的夥伴。

    但是我自己得救了,從地獄逃了出來。

    這是真的,是真的&hellip&hellip&rdquo 我們就此打住,不再繼續往下讀這本《引領者的聲音》。

    格布哈特牧師此時正寄居在阿爾卑斯山地的一個小村莊裡,這篇故事就是在那裡寫就的。

    從聖器室的窗子望出去,牧師能看到滿開着小紫花的綠色牧場和更遠處藍天下連綿起伏的雪山。

    經過這麼多天極度危險和瘋狂的毫無計劃的逃亡,伴随着隻能用奇迹來解釋的一連串不可思議的幸運,他被引領到這平靜安甯之地。

    某一天傍晚,他被引領到我們位于蘇黎世湖畔的房子門前,看上去像一個鬼魂。

    我們聽說了他的被捕經曆,所以當我們看到他站在我們面前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從他主持我們的小妹妹受洗儀式的那天起,我們就把他當成家裡的朋友。

    小妹妹的名字伊麗莎白也是他起的。

    我們曾經認為他已經不在人世,直到奇迹把他帶到我們的門前。

    他臉色蒼白,虛弱,精疲力竭,隻能勉強不跌倒,但同時他的周身散發着一股力量。

    最後審判之光持久地映照着他毫無血色的臉,形成了一個聖徒所獨有的光環。

     我們的城市在聖誕節期間最為迷人。

    很多廣場都改成了臨時的露天市場,到處裝點着節日的氣氛。

    你可能買不起太多東西,但至少能賞心悅目。

    畢竟,這是聖誕節。

     *** [1]本篇整個故事,包括監獄裡其他人的故事,都來源于格布哈特牧師的故事,所有權為原作者擁有。

    其中和上帝的對話和出逃的過程是逐字抄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