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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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亦欲歌者神明其際,乃悉用纖微繩之,因以竄易古本,誕哉! 李易安春情:"清露晨流,新桐初引。

    "用《世說》全句,渾妙。

    嘗論詞貴開宕,不欲沾滞,忽悲忽喜,乍遠乍近,斯為妙耳。

    如遊樂詞,微須著愁思,方不癡肥。

    李春情詞本閨怨,結雲:"多少遊春意","更看今日晴未",忽爾拓開,不但不為題束,并不為本意所苦,直如行舒卷自如,人不覺耳。

     前半泛寫,後半專叙,盛宋詞人多此法。

    如子瞻《賀新涼》後段隻說榴花,《蔔算子》後段隻說鳴雁,周清真寒食詞後段隻說邂逅,乃更覺意長。

     柳屯田情語多俚淺。

    如"祝告天發願,從今永無抛棄",開元曲一派,詞流之下乘者也。

     成都楊慎作長短句,有沐蘭浴芳、吐含雪之妙,其流麗映,足雄一代,較于《花間》、《草堂》,可謂俱撮其長矣。

    楊初以博洽名,當時有子之目。

     而長篇钜什,顧以蕪累纖靡而失之,迹其獵彈射,亦多所挂漏,未足稱功,瑕不勝摘。

    獨于填詞,染筆稱俊,豈其技之獨工,抑詞有别腸耶? "撞"字讀平聲。

    楊慎《望江南》詞:"霜景霁,何處遠鐘撞?"王實甫《西廂記》:"梵王宮,夜撞鐘。

    "撞亦平聲。

    乃所謂田水月本改作"夜聲鐘",不徒不識撞可讀平,乃"聲鐘"竟是何等語?田水月改《西廂》,讠孛處多如此類雲。

     《詩薮》雲:"宋以詞自名,宋所以弗振也;元以曲自喜,元所以弗永也。

    "予以為非也。

    夫格由代降,體骛日新,宋、元詞曲,亦各一代之盛制。

    必謂律體以下,舉屬波流,則漢宣論賦,已比鄭、衛;李白舉律,亦自俳優。

    是則言必四而篇必《三百》,乃為可耳。

    且嗣宗斥三楚秀士,亦雲荒淫,是《楚辭》且應廢,況下此耶! 曲至臨川,臨川曲至《牡丹亭》,驚奇環壯,幽豔淡沲,古法新制,機杼遞見,謂之集成,謂之詣極。

    音節失譜,百之一二,而風調流逸,讀之甘口,稍加轉換,便已爽然。

    雪中芭蕉,政自不容割綴耳。

    "不妨扌幻折天下人嗓子",直為抑臧作過矯語。

    今唱臨川諸劇,豈皆嗓折耶!而世之短湯者,遂謂其了不解音。

     又有劣手,鋪詞全乖譜法,借湯自解,拟托後塵。

    賓裡之形,政資一噱。

    又如使事造語,不求盡解,托寄諧诨,故作迂癡,皆神化所至,匪夷之思。

    乃有苦駁開棺,謂是明制律例,入宋不合者。

    此類頗多,抑又從人談夢,不足道矣。

     《北西廂記》:"請字兒不曾出聲,去字兒連忙答應。

    "形容君瑞急色,政以不入理見佳。

    或謂請未出聲,如何答去,改作"請字兒方才出聲",索然無味。

     識乖名通,屈殺古人幾許。

    此讀《漢》之詩,而謂周果無遺民也。

    曉此,凡百俱不瞀,豈文章一端耶! 楊用修婦,亦工樂府,今刻有《楊夫人詞馀》五卷。

    《一枝花》"天宮賜福辰"一套,整麗有法,韻調俱葉,大有元人風格之妙。

    又《點绛唇》"嬌馬吟鞭"一套,落落疏縱。

    "錦纜龍舟"一套,本元喬孟符《揚州夢》而略加改筆,氣頗豪宕。

    此三套,似非婦人所辦,恐是用修筆,誤夫人耳。

    馀作有佳處,而用韻雜,調多舛。

    如《黃莺兒》第四五句雲"玉砌雕欄,翠袖花钿",乖隔便遠。

    九疊《悲秋辯》,乃不成句。

    "費長房縮不盡相思地,女娲氏補不完離恨天",語隽,而《藝苑卮言》稱之。

    然不著誰作古句,夫人掩之耶?刻本附單詞小令頗多,間雜淫亵,倡條冶葉之氣,大家非宜,的是滇戍白绫衤戒醉墨耳,不足自污閨洙泗,餘故辯之。

    用修壽内詞雲:"女洙泗,閨鄒魯。

    " 北腔無入聲,《中原音韻》所以孤行于元世也。

    自南曲有入聲而四聲始完,遂有純用入聲葉韻腳者,如《浣紗記》"高會玳筵列"之類,予《南曲正韻》載之已詳。

    《幽閨記》"山徑路幽僻"一套,韻腳仍以入聲分作平上去。

    蓋此記施君美作,施元末人,雖作南曲而尚沿北譜。

    後之作者,此蔽亦多,審音之士,斯當正者也。

     詞有《瑞鹧鸪》,七言八句,平聲韻,與七言律詩無異。

    胡明瑞雲:"詞人以所長入詩,其七言律,非平韻《玉樓春》,即襯字《鹧鸪天》。

    "然《玉樓春》無平韻者,《鹧鸪天》無襯字者,是不知有《瑞鹧鸪》,而強以臆說附會耳。

     《二郎神慢》,引子也。

    勿作過曲唱,如"幽閨拜新月,西樓心驚顫"是也。

     《二犯江兒水》是南曲,勿作北唱。

    《點绛唇》第四字不葉韻者,政與詩馀調同。

     此亦是南引子,勿作北唱,如《琵琶》"月淡星稀"是也。

     《藝苑卮言》雲:"填詞小技,尤為謹嚴。

    "夫詞宜可自放,而元美乃雲"謹嚴",知詩故難作,作詞亦未易也。

    柴虎臣雲:"指取溫柔,詞歸醞藉。

    昵而閨帷,勿浸而巷曲;浸而巷曲,勿堕而村鄙。

    "又雲:"語境則鹹陽古道,汴水長流;語事則赤壁周郎,江州司馬;語景則岸草平沙,曉風殘月;語情則紅雨飛愁,黃花比瘦。

    "可謂雅暢。

     《琵琶念奴嬌序》"長空萬裡"一套,風藻流麗,詞亦清壯。

    何元郎謂無蒜酪呵之,不知曲中須帶蒜酪氣者,政可言北曲耳,以其肇自金、元故耳。

    若南曲源本詩馀而來,政無須此。

    可觀南北之别,比于樂府《清商》、《子夜》與《鼓角》、《橫吹》,亦各領一派耳。

     偶于客坐聞論漢蔡邕不孝不義不忠者,诘其故,則據《琵琶記》及《三國演義》諸書耳。

    予時微引蔚宗書,欲為邕解,而客刺刺不得休,遂不複辯。

    因念伯喈忠孝之士,載在舊史,本末昭然,奚足深辯。

    第悲逢掖之士,而目不親書,漫述傳奇,據為掌故,乃彥既誕,曾無恧顔。

    昔沈長卿嘗嗤客談韓信與項羽搏戰,事甚轟赫,以為讀《史記》不熟。

    蓋十四埋伏等事非正史,客談乃本於《千金記》耳。

    語載《弋說》中,與客詈伯喈政相類。

    至于有才之士,往往苛于尚論,鍛煉古人,多獲陰譴。

    如稗官所載楊鐵崖改詩得子,及書生題漢高祖廟被殛事。

    予之書此,一為不學妄語之箴,一為多才逸口之戒,既以自省,亦欲傳之家子弟也。

     陳仲醇《品外錄》載唐鄭府君夫人崔氏合墓志銘,秦貫之所撰也。

    陳因據此辨《會真》之誣,洗雙文之辱,用意可謂長者。

    後餘見此扌,楷書微兼隸體,筆意遒古,而辭亦質雅,第志稱府君諱遇不諱恒。

    而眉山黃恪複以《會真》年月參之此碑,所謂夫人崔氏者,其生年尚長雙文四歲。

    蓋荥陽、博陵,世通婚媾,志中崔、鄭,不必便為莺、恒。

    仲醇第欲為雪崔之地,而弗深考耳。

     清河、博陵本不偕老,實甫譜至《驚夢》而止,不失《會真》本來始末,且見情場幻境,微寓指示。

    漢卿續之,不但文筆不稱,亦大失作者指趨所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