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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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生出一道道漣漪,像洶湧的湖浪,狂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吹幹了他臉上的汗珠。

    他幾乎什麼都看不見,精神上他站在雅歌娜身邊&mdash&mdash隻有手臂專心工作,訓練有素的肌肉憑本能幹活兒,猛揮鐮刀,割下一行一行的黑麥! 不過,有一次一陣又響又長的尖叫聲由村子那邊随風飄過來! 他把鐮刀扔在地上,坐在巨牆般聳立在四周的麥田裡。

    身子趴在地上緊貼着不起來,努力自制,雖然眼睛凝視麗蔔卡村,雖然一顆心吓得大叫,雖然從頭到腳抖個不停,意志卻沒有軟化。

     &ldquo萬事必須遵循一定的方向,必須如此!我們犁田以便播種,播種以便收割,碰到任何阻礙,就把它當野草拔掉!&rdquo内心有一個冷醋而古老的聲音如是說&mdash&mdash是誰的聲音?&hellip&hellip不是大地和生民的心聲嗎? 他仍有點不服氣,但是現在比較願意聽從了。

     &ldquo正是。

    人人都有權自衛,防避豺狼&hellip&hellip人人如此!&rdquo 幾絲最後的遺憾,幾絲徒勞的想法仍像刺人的疾風包圍着他,催他起而行動。

     但是他站起來,磨磨鐮刀,在胸前畫個十字,在手上吐吐口水&mdash&mdash着手苦幹,一行一行砍收,刀刃在空中飛舞,四周成熟的麥牆随鐮刀飒飒作響。

     此時在村子裡,吓人的審判和懲罰時刻來臨了。

    那邊發生的情況簡直難以描寫。

    全麗蔔卡宛如發高燒,精神錯亂,村民簡直瘋狂了。

    生性較理智的人留在室内或逃到田間。

    其他的人聚集在水塘岸,被怨恨迷醉(我們可以這麼說),還沒找雅歌娜報仇,倒先用惡毒的話對罵,發洩滿腔的怒火&hellip&hellip 過了一會兒,全體民衆像起泡的奔流,向多明尼克大媽家走去。

    社區長太太和亞涅克的母親打前鋒,憤怒和咆哮的暴民跟着她們走。

     他們像暴風雨沖進屋。

    多明尼克大媽擋着通路&mdash&mdash霎時被踩倒。

    安德魯跳上去救她,也立即倒地。

    最後馬修站在内室門口,拼命阻擋他們,盡管他用力揮棒打人,不到半分鐘就倒在牆邊不省人事,頭破血流。

     雅歌娜關在凹室中,闩好并鎖好房門。

    他們将門撞開,她背對着牆站立,既不抵抗也不叫嚷。

    臉色白得像死屍,眼睛瞪得好大,她全身發抖,期待死亡。

     一百隻手伸出去抓她,充滿恨意,她像一株連根倒地的灌木,被人拉開,拖進圍院中。

     &ldquo把她綁起來,免得她溜走。

    &rdquo社區長太太下令說。

     路邊停着一輛為她預備的闆車,裡面裝滿豬糞,車具上套了兩頭黑牛。

    他們把她扔在糞堆上綁好,不容她抵抗,然後,在震耳欲襲的騷亂中&mdash&mdash哄笑,臭罵,詛咒,句句像緻命的匕首&mdash&mdash遊行隊伍出發了。

     車子停在教堂前面,柯齊爾大媽吼道: &ldquo在這兒剝光她的衣服,在門廊上鞭打!&rdquo 另外一個人尖叫說:&ldquo是的,她這種人通常都在教堂外面吃皮鞭。

    &rdquo &ldquo打得她頭破血流!&rdquo 但是安布羅斯闩住教堂墳場的大門,手持神父的長槍站在入口附近,他們停下來的時候,他對他們大吼: &ldquo誰最先闖進來&mdash一我就開槍打他!&hellip&hellip我把他當野狗宰掉!&rdquo他看來好兇險,好可怕,随時會開槍,他們忍下來,轉往白楊路。

     他們匆匆往前趕,暴風雨就要來了。

    天空更陰沉,高高的白楊樹在疾風中搖擺,他們腳下揚起一團團遮天蔽日的塵埃,遠處雷聲隆隆。

     他們叫道:&ldquo快一點兒,彼德,快一點兒!&rdquo他們不太自在,一直看天空,現在嗓音減弱了,由于路中央沙土很厚,他們走旁邊;隻偶爾有一兩個最尖刻的仇人走近闆車大叫說: &ldquo你這豬猡!你這娼婦!去找阿兵哥!你,你這渾身瘟瘡的妓女!&rdquo 别人都不願意駕車,由波瑞納家的傭人彼德來駕。

    他走在旁邊,拼命打母牛,趁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對她說了幾句憐惜的話: &ldquo不遠了&hellip&hellip你總有複仇雪恥的一天,現在耐心忍受吧!&rdquo 雅歌娜被人綁在糞床上,四肢受傷流血,丢臉丢一輩子,身價貶至最低,可憐極了,聽不見也感受不到身邊的情形,但是瘀傷的面頰挂着兩行熱淚。

    有時候胸口鼓漲,似乎想大叫一聲&mdash&mdash卻始終沒叫出口,悶在心裡化為石頭。

     他們大聲說:&ldquo快一點兒,彼德,快一點兒!&rdquo一直催他,焦躁感略微緩和了他們的瘋勁兒,他們現在小跑步,來到麗蔔卡村界的土丘附近。

     到了這兒,他們拖出闆車的一邊,放松闆子,把她跟豬糞一起彈出去,像扔一堆讨厭的垃圾。

    砰的一聲巨響,她仰跌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社區長太太上前踢她,噓道:&ldquo你再回我們這邊,我們就放狗趕你走!&rdquo又撿起一塊硬如石頭的泥巴,狠狠打她說:&ldquo這是回報你讓我兒女受的委屈!&rdquo 另外一個人接着打她:&ldquo這是回報你給麗蔔卡村帶來的恥辱!&rdquo&ldquo願你永遠毀滅!&rdquo &ldquo願你不得埋在聖山土裡!&rdquo &ldquo死于饑餓和口渴!&rdquo 他們一面罵,一面用土塊、石頭和一把把泥沙來打她。

    她躺着一動也不動,仰望頭上搖擺的樹枝。

     天黑了,開始下大雨。

     彼德拖拖拉拉,說要&ldquo整理一下闆車&rdquo,于是民衆不等他,成群結隊回來,心情很沮喪,悶聲不響。

    回程的半路上,他們碰見多明尼克大媽渾身血迹,衣服破破爛爛,一面哭一面用拐杖探路走。

    她發覺錯肩而過的是誰,用可怕的嗓音尖叫說: &ldquo牛疫、瘟疫、火災和洪水&mdash&mdash願這些災禍不放過你們!&rdquo 聽了這些話,他們低着頭,驚惶逃走。

     這是一場大暴風雨。

    天空呈豬肝色,灰塵化為可怕的雲煙;白楊樹飒飒作響,連根部都搖搖晃晃;狂風怒号,與麥子纏鬥,鬧嚷嚷奔向顫動和呢喃的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