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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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在我體内成熟，等着收獲呢。
克倫巴家人收容我，讓我死在親人間，所以我在這兒&mdash&mdash禱告等死&hellip&hellip等骷髅夫人敲門說：&lsquo跟我走，你這疲憊的靈魂！&rsquo&rdquo &ldquo你為什麼不躺在裡面&mdash&mdash屋子裡？&rdquo &ldquo啊，大限未來前，我不想妨礙人家。
他們得牽走小牛，為我騰出空間&hellip&hellip不過，他們答應我在世的最後幾個鐘頭要把我安頓在居室内&mdash&mdash放在聖像下的一張床上，手持臨終的蠟燭&hellip&hellip請來神父，給我穿最好的衣服，為我舉行真主婦的喪禮！是的，我已交出各種費用，他們是正直的人，大概不會欺騙一個可憐又孤單的老太婆吧。
我不會麻煩他們太久，他們曾在證人面前保證過&mdash&mdash在證人面前！&rdquo &ldquo但是，你一個人躺在這兒，不嫌膩煩嗎？&rdquo他的聲音仿佛淚汪汪，不太穩定。
&ldquo亞涅克少爺，我在這裡真的很舒服。
隔着一道門口看得見很多畫面：來往的行人，交談的鄉親，有人進來看看，有人甚至對我說幾句好話，我等于走遍全村。
他們都下田以後，我可以看家禽扒垃圾；麻雀跳進走廊，陽光照進來一會兒，某一位頑童向這邊扔一團土塊；日子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hellip&hellip晚上&hellip&hellip他們來看我&mdash&mdash噢，好多人！&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他們？誰，啊！來的是誰？&rdquo他俯身貼近她，望着她看似半盲的眼睛。
&ldquo去世很久的故人：親戚和朋友。
我說的是真話，少爺；他們真的來過！還有一次，&rdquo她泛出狂喜的笑容說，&ldquo有一次聖母親自來跟我說：&lsquo躺着，愛嘉莎，主耶稣會酬賞你。
&rsquo是欽斯托荷娃的聖母。
我看她的冠冕和鬥篷綴滿金珠和珊瑚珠子，立刻認出是她。
她摸我的頭發說：&lsquo寂寞的人兒，别怕；你在天國會成為首要的貴婦，高階層的夫人。
&rsquo&rdquo 老婦人有氣無力說了這一番話，活像一隻慢慢睡去的小鳥。
亞涅克俯身向着她，注意看注意聽：仿佛凝視深淵，聽秘密的泉聲，看人類無法知道的神秘光影！他感到恐懼，卻又不忍離開這卑微的老人，這枯萎的麥穗，這個像黑暗中消失的光芒一般顫抖着，卻夢想重生和榮顯的生命！他從未如此接近人類的命數，體會之後不禁駭然。
他滿心悲哀，淚如泉湧，懷着深切的同情拜倒在地上，唇邊驟然吐出一串熱烈的祈禱。
老愛嘉莎爬起來，擡頭歡呼道： &ldquo噢，亞涅克！噢，最神聖的青年！親愛的神父，我摯愛的年輕人！&rdquo 事後他逗留很久，倚牆而立，吸取太陽的暖意，飽覽亮麗的白天和他四周沸騰的生命。
就算他身邊有一個人在死神手裡掙紮，又有什麼關系呢？ 太陽仍普照大地，麥田沙沙響；遠遠的頭上有白雲飄浮；孩子們在路上玩耍；枝頭的蘋果紅豔豔，鐵錘敲着打鐵鋪的鐵砧，他們正在造一輛篷車，打一把收割用的鐮刀；空中滿是新烤的面包香味，女人聚在一起閑聊，圍巾沿着樹籬、田野和圍院移動：人類永遠不變，擁擠，奔忙，充滿憂慮和小計謀，甚至沒有人想知道誰會搶先落入深淵！ 于是亞涅克甩掉他的悲哀，繼續巡遊村子。
馬修正在築斯塔荷新居的牆壁，已經砌得相當高了，亞涅克陪他一會兒，跟正在漂衣服的普洛什卡大媽說幾句話，又去造訪仍然卧病的幼姿卡，聽社區長太太發牢騷，到打鐵鋪去看鐵匠淬硬鐮刀，在鐮鈎上弄出一排鋸齒，他也到過婦女和姑娘們工作的菜園：人人都樂于看見他，以朋友的身份向他歡呼，以他為榮&mdash&mdash一個麗蔔卡村的子弟&mdash&mdash他們之中的一分子！ 他最後造訪多明尼克大媽家。
她坐在外面紡紗，他想不通她雙眼上了繃帶怎麼個紡法。
她說：&ldquo線好不好，粗不粗，我用手指摸得出來。
&rdquo亞涅克來訪她很高興，連忙呼喚院子裡幹活兒的雅歌娜。
她立即出來，隻穿罩衫和圍裙，一看見亞涅克，連忙藏起雙手，跑進屋内，臉色紅得像櫻桃。
&ldquo雅歌娜，端些牛奶來，亞涅克少爺一定願意喝一點。
&rdquo 她提來一大桶牛奶和一個喝奶用的圓勻杯。
她身上披了一條圍巾，仍覺得很尴尬。
她垂着眼皮倒牛奶，雙手發顫，臉色一陣白一陣紅。
他在場期間，她沒說過一句話，他要走的時候，她陪他到大門口，目送他消失。
他身上有一種氣質深深吸引她，激勵她。
為了不追随他出去，她奔到果園，抓住一棵樹，雙手用力抱緊。
她站着那兒，透不過氣來，幾乎要發狂了，身子藏在低垂的蘋果樹枝下，半閉看眼睑，唇邊浮起幸福的微笑，不過她也依稀感到害怕，感到一種可怕卻快活的激情：跟春天那一晚隔窗看他的心情差不多。
她對他也有吸引力，隻是他沒發現自己受吸引罷了。
他不時到她家坐一會兒，感到難以解釋的快感，他看她天天上教堂，彌撒期間老是跪着，仿佛祈禱得入迷，他心裡不禁産生怡人的情緒，有一天他向母親提起她信教的誠心。
&ldquo噢，若有人需要禱告求饒，那就是她！&rdquo母親答道。
亞涅克的心靈純得像世上最白的花朵，他沒聽出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而且，她以前常到他們家，人人都喜歡她，如今看她這麼虔誠，他實在沒想到她是哪一種人。
他隻覺得回來後沒看她上他們家，有點奇怪。
他母親回答說：&ldquo我剛剛叫人去找她，有很多衣服要燙。
&rdquo 她霎時趕到，但是衣着太華美了，他大吃一驚。
&ldquo什麼？你是不是要去舉行婚禮？&rdquo 有一位姑娘大聲說：&ldquo她已接受某人的求婚。
&rdquo 她大笑：&ldquo他們敢！我馬止叫他們滾蛋！&rdquo人人都盯着她，她臉紅得像玫瑰。
亞涅克的母親立即叫她去燙衣服，姊妹們跟她在一起，亞涅克也跟去。
不一會兒，他們鬧得好開心，為一點點小事哄堂大笑，老太太隻得來罵他們。
&ldquo安靜，你們這些鵲鳥&mdash&mdash亞涅克，你最好到花園去。
你坐在這兒嬉笑，不成體統。
&rdquo 他隻得照平時的習慣，來到村外的田野，甚至到麗蔔卡村的疆界外頭，坐着看書或思考。
雅歌娜一想就知道他愛去哪些地方，該上哪兒去找他，她老是圍着他打轉，像飛蛾圍着燭光，無法自拔。
她忍不住走向他，徹底遵從内心的沖動，順從那股大驅力，宛如被急流推着走，她甚至不想知道以後将登上什麼堤岸，一切将如何收場。
無論深夜躺下來休息，或者大清早爬起來，她總是随着心跳聲念道： &ldquo我要見他&mdash&mdash見他&mdash&mdash再見他一次！&rdquo 神父出來做彌撒的時候，她常跪在聖壇前面，風琴彈出激蕩人心的曲子，香爐冒起薰香，低低的祈禱傳至上帝的寶座，但是她充滿敬意的眼睛隻盯着亞涅克一個人，他穿着白衣，身體瘦瘦的，看來很優美，在香霧和花玻璃窗流下的彩虹光中合掌移動。
她覺得他像畫框走出來的真天使，笑眯眯地向她滑過來。
這時候整個天國進入她的心坎，她願拜倒在塵土中，吻他走過的地面，激動得神魂颠倒，跟别人一起唱聖歌：&ldquo神聖，神聖，神聖！&rdquo恍恍惚惚感到至高的幸福。
有時候彌撒做完，信徒都回家了，安布羅斯甩着鑰匙來關教堂門。
她還跪在那兒，凝視亞涅克到過而如今空無一人的教堂&mdash&mdash心裡有一種神聖又安詳的感覺，醉人的喜悅，濃得近乎痛苦&mdash&mdash流下水晶般清澈的眼淚。
現在她覺得每天都像莊嚴的節日，偉大的教區狂歡節，享受永遠激動人心的敬拜之樂；每當她眺望鄉野，成熟的麥穗、曬幹的泥土、結實緊緊的果園、遠處的森林、飄過的雲彩和那輪聖體般聳在世界上空的大太陽&mdash&mdash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她心靈中唱着同一首聖歌，聲震天際：&ldquo神聖，神聖，神聖！&rdquo 她暗想：&ldquo這種時候，人的感覺多麼強烈啊！簡直可以跟上帝抗争！&mdash&mdash征服死神&mdash&mdash甚至抵抗命運！對于這種情況下的人來說，生命永遠是一種喜悅，連最卑微的蟲子都得到他的歡心！&hellip&hellip每天早晨他跪地感謝天主，每天晚上他贊美逝去的一天：他願意交出一切，内心仍感到富足，他愛人愛物的能力随着奇迹般的日子一天天加強！&rdquo &ldquo他的靈魂往上升&mdash&mdash往上升&mdash&mdash升上全世界上空！他仰望星辰，仿佛看身邊的事物，他大膽向天國伸手，祈求永恒的幸福，覺得世間沒有任何力量能限制他愛人愛物的能力，也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擋它。
&rdquo 日子照常過去&mdash&mdash準備收割的乏味日子。
她東忙西忙，努力工作，卻跟雲雀一樣愛唱歌，永遠高高興興，渾身散發着喜悅的光彩，像一株玫瑰或華麗的蜀葵，或者不如說是天國花園來的一朵奇花&mdash&mdash看來好迷人，美妙的眼睛光彩奪目、滿面的笑容終年綻放！連老頭子的目光都跟着她打轉，小夥子又成群聚在她屋外，仰慕歎息。
但是她回絕了每一位追求者。
&ldquo你高興就在這兒生根吧，你不會有收獲的。
&rdquo她嘲笑每一個人說。
他們向馬修抱怨說：&ldquo她瞧不起我們大家，她像貴族領地的夫人一樣高傲。
&rdquo他隻歎息一聲，他自己除了傍晚跟她母親說說話，瞥見雅歌娜在屋外奔忙，聽聽她唱的歌，可曾受過更大的禮遇？他看着聽着，每次回家，心情一天比一天郁悶，常常到酒店喝酒，回來就拿身邊的每一個人出氣，對苔瑞莎尤其冷酷。
她深受折磨，覺得生命是一種負擔，有一天她碰見雅歌娜，忍不住表明她的恨意&mdash&mdash轉身背對她吐口水。
但是雅歌娜茫然直視遠方，連看都沒看到她就走過去了。
苔瑞莎很生氣，對水車池邊洗衣服的女孩子說： &ldquo她大模大樣走過去&mdash&mdash無論白天或晚上，從來不看人一眼，你們看見了吧？&rdquo 另外一位姑娘說：&ldquo
克倫巴家人收容我，讓我死在親人間，所以我在這兒&mdash&mdash禱告等死&hellip&hellip等骷髅夫人敲門說：&lsquo跟我走，你這疲憊的靈魂！&rsquo&rdquo &ldquo你為什麼不躺在裡面&mdash&mdash屋子裡？&rdquo &ldquo啊，大限未來前，我不想妨礙人家。
他們得牽走小牛，為我騰出空間&hellip&hellip不過，他們答應我在世的最後幾個鐘頭要把我安頓在居室内&mdash&mdash放在聖像下的一張床上，手持臨終的蠟燭&hellip&hellip請來神父，給我穿最好的衣服，為我舉行真主婦的喪禮！是的，我已交出各種費用，他們是正直的人，大概不會欺騙一個可憐又孤單的老太婆吧。
我不會麻煩他們太久，他們曾在證人面前保證過&mdash&mdash在證人面前！&rdquo &ldquo但是，你一個人躺在這兒，不嫌膩煩嗎？&rdquo他的聲音仿佛淚汪汪，不太穩定。
&ldquo亞涅克少爺，我在這裡真的很舒服。
隔着一道門口看得見很多畫面：來往的行人，交談的鄉親，有人進來看看，有人甚至對我說幾句好話，我等于走遍全村。
他們都下田以後，我可以看家禽扒垃圾；麻雀跳進走廊，陽光照進來一會兒，某一位頑童向這邊扔一團土塊；日子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hellip&hellip晚上&hellip&hellip他們來看我&mdash&mdash噢，好多人！&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他們？誰，啊！來的是誰？&rdquo他俯身貼近她，望着她看似半盲的眼睛。
&ldquo去世很久的故人：親戚和朋友。
我說的是真話，少爺；他們真的來過！還有一次，&rdquo她泛出狂喜的笑容說，&ldquo有一次聖母親自來跟我說：&lsquo躺着，愛嘉莎，主耶稣會酬賞你。
&rsquo是欽斯托荷娃的聖母。
我看她的冠冕和鬥篷綴滿金珠和珊瑚珠子，立刻認出是她。
她摸我的頭發說：&lsquo寂寞的人兒，别怕；你在天國會成為首要的貴婦，高階層的夫人。
&rsquo&rdquo 老婦人有氣無力說了這一番話，活像一隻慢慢睡去的小鳥。
亞涅克俯身向着她，注意看注意聽：仿佛凝視深淵，聽秘密的泉聲，看人類無法知道的神秘光影！他感到恐懼，卻又不忍離開這卑微的老人，這枯萎的麥穗，這個像黑暗中消失的光芒一般顫抖着，卻夢想重生和榮顯的生命！他從未如此接近人類的命數，體會之後不禁駭然。
他滿心悲哀，淚如泉湧，懷着深切的同情拜倒在地上，唇邊驟然吐出一串熱烈的祈禱。
老愛嘉莎爬起來，擡頭歡呼道： &ldquo噢，亞涅克！噢，最神聖的青年！親愛的神父，我摯愛的年輕人！&rdquo 事後他逗留很久，倚牆而立，吸取太陽的暖意，飽覽亮麗的白天和他四周沸騰的生命。
就算他身邊有一個人在死神手裡掙紮，又有什麼關系呢？ 太陽仍普照大地，麥田沙沙響；遠遠的頭上有白雲飄浮；孩子們在路上玩耍；枝頭的蘋果紅豔豔，鐵錘敲着打鐵鋪的鐵砧，他們正在造一輛篷車，打一把收割用的鐮刀；空中滿是新烤的面包香味，女人聚在一起閑聊，圍巾沿着樹籬、田野和圍院移動：人類永遠不變，擁擠，奔忙，充滿憂慮和小計謀，甚至沒有人想知道誰會搶先落入深淵！ 于是亞涅克甩掉他的悲哀，繼續巡遊村子。
馬修正在築斯塔荷新居的牆壁，已經砌得相當高了，亞涅克陪他一會兒，跟正在漂衣服的普洛什卡大媽說幾句話，又去造訪仍然卧病的幼姿卡，聽社區長太太發牢騷，到打鐵鋪去看鐵匠淬硬鐮刀，在鐮鈎上弄出一排鋸齒，他也到過婦女和姑娘們工作的菜園：人人都樂于看見他，以朋友的身份向他歡呼，以他為榮&mdash&mdash一個麗蔔卡村的子弟&mdash&mdash他們之中的一分子！ 他最後造訪多明尼克大媽家。
她坐在外面紡紗，他想不通她雙眼上了繃帶怎麼個紡法。
她說：&ldquo線好不好，粗不粗，我用手指摸得出來。
&rdquo亞涅克來訪她很高興，連忙呼喚院子裡幹活兒的雅歌娜。
她立即出來，隻穿罩衫和圍裙，一看見亞涅克，連忙藏起雙手，跑進屋内，臉色紅得像櫻桃。
&ldquo雅歌娜，端些牛奶來，亞涅克少爺一定願意喝一點。
&rdquo 她提來一大桶牛奶和一個喝奶用的圓勻杯。
她身上披了一條圍巾，仍覺得很尴尬。
她垂着眼皮倒牛奶，雙手發顫，臉色一陣白一陣紅。
他在場期間，她沒說過一句話，他要走的時候，她陪他到大門口，目送他消失。
他身上有一種氣質深深吸引她，激勵她。
為了不追随他出去，她奔到果園，抓住一棵樹，雙手用力抱緊。
她站着那兒，透不過氣來，幾乎要發狂了，身子藏在低垂的蘋果樹枝下，半閉看眼睑，唇邊浮起幸福的微笑，不過她也依稀感到害怕，感到一種可怕卻快活的激情：跟春天那一晚隔窗看他的心情差不多。
她對他也有吸引力，隻是他沒發現自己受吸引罷了。
他不時到她家坐一會兒，感到難以解釋的快感，他看她天天上教堂，彌撒期間老是跪着，仿佛祈禱得入迷，他心裡不禁産生怡人的情緒，有一天他向母親提起她信教的誠心。
&ldquo噢，若有人需要禱告求饒，那就是她！&rdquo母親答道。
亞涅克的心靈純得像世上最白的花朵，他沒聽出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而且，她以前常到他們家，人人都喜歡她，如今看她這麼虔誠，他實在沒想到她是哪一種人。
他隻覺得回來後沒看她上他們家，有點奇怪。
他母親回答說：&ldquo我剛剛叫人去找她，有很多衣服要燙。
&rdquo 她霎時趕到，但是衣着太華美了，他大吃一驚。
&ldquo什麼？你是不是要去舉行婚禮？&rdquo 有一位姑娘大聲說：&ldquo她已接受某人的求婚。
&rdquo 她大笑：&ldquo他們敢！我馬止叫他們滾蛋！&rdquo人人都盯着她，她臉紅得像玫瑰。
亞涅克的母親立即叫她去燙衣服，姊妹們跟她在一起，亞涅克也跟去。
不一會兒，他們鬧得好開心，為一點點小事哄堂大笑，老太太隻得來罵他們。
&ldquo安靜，你們這些鵲鳥&mdash&mdash亞涅克，你最好到花園去。
你坐在這兒嬉笑，不成體統。
&rdquo 他隻得照平時的習慣，來到村外的田野，甚至到麗蔔卡村的疆界外頭，坐着看書或思考。
雅歌娜一想就知道他愛去哪些地方，該上哪兒去找他，她老是圍着他打轉，像飛蛾圍着燭光，無法自拔。
她忍不住走向他，徹底遵從内心的沖動，順從那股大驅力，宛如被急流推着走，她甚至不想知道以後将登上什麼堤岸，一切将如何收場。
無論深夜躺下來休息，或者大清早爬起來，她總是随着心跳聲念道： &ldquo我要見他&mdash&mdash見他&mdash&mdash再見他一次！&rdquo 神父出來做彌撒的時候，她常跪在聖壇前面，風琴彈出激蕩人心的曲子，香爐冒起薰香，低低的祈禱傳至上帝的寶座，但是她充滿敬意的眼睛隻盯着亞涅克一個人，他穿着白衣，身體瘦瘦的，看來很優美，在香霧和花玻璃窗流下的彩虹光中合掌移動。
她覺得他像畫框走出來的真天使，笑眯眯地向她滑過來。
這時候整個天國進入她的心坎，她願拜倒在塵土中，吻他走過的地面，激動得神魂颠倒，跟别人一起唱聖歌：&ldquo神聖，神聖，神聖！&rdquo恍恍惚惚感到至高的幸福。
有時候彌撒做完，信徒都回家了，安布羅斯甩着鑰匙來關教堂門。
她還跪在那兒，凝視亞涅克到過而如今空無一人的教堂&mdash&mdash心裡有一種神聖又安詳的感覺，醉人的喜悅，濃得近乎痛苦&mdash&mdash流下水晶般清澈的眼淚。
現在她覺得每天都像莊嚴的節日，偉大的教區狂歡節，享受永遠激動人心的敬拜之樂；每當她眺望鄉野，成熟的麥穗、曬幹的泥土、結實緊緊的果園、遠處的森林、飄過的雲彩和那輪聖體般聳在世界上空的大太陽&mdash&mdash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她心靈中唱着同一首聖歌，聲震天際：&ldquo神聖，神聖，神聖！&rdquo 她暗想：&ldquo這種時候，人的感覺多麼強烈啊！簡直可以跟上帝抗争！&mdash&mdash征服死神&mdash&mdash甚至抵抗命運！對于這種情況下的人來說，生命永遠是一種喜悅，連最卑微的蟲子都得到他的歡心！&hellip&hellip每天早晨他跪地感謝天主，每天晚上他贊美逝去的一天：他願意交出一切，内心仍感到富足，他愛人愛物的能力随着奇迹般的日子一天天加強！&rdquo &ldquo他的靈魂往上升&mdash&mdash往上升&mdash&mdash升上全世界上空！他仰望星辰，仿佛看身邊的事物，他大膽向天國伸手，祈求永恒的幸福，覺得世間沒有任何力量能限制他愛人愛物的能力，也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擋它。
&rdquo 日子照常過去&mdash&mdash準備收割的乏味日子。
她東忙西忙，努力工作，卻跟雲雀一樣愛唱歌，永遠高高興興，渾身散發着喜悅的光彩，像一株玫瑰或華麗的蜀葵，或者不如說是天國花園來的一朵奇花&mdash&mdash看來好迷人，美妙的眼睛光彩奪目、滿面的笑容終年綻放！連老頭子的目光都跟着她打轉，小夥子又成群聚在她屋外，仰慕歎息。
但是她回絕了每一位追求者。
&ldquo你高興就在這兒生根吧，你不會有收獲的。
&rdquo她嘲笑每一個人說。
他們向馬修抱怨說：&ldquo她瞧不起我們大家，她像貴族領地的夫人一樣高傲。
&rdquo他隻歎息一聲，他自己除了傍晚跟她母親說說話，瞥見雅歌娜在屋外奔忙，聽聽她唱的歌，可曾受過更大的禮遇？他看着聽着，每次回家，心情一天比一天郁悶，常常到酒店喝酒，回來就拿身邊的每一個人出氣，對苔瑞莎尤其冷酷。
她深受折磨，覺得生命是一種負擔，有一天她碰見雅歌娜，忍不住表明她的恨意&mdash&mdash轉身背對她吐口水。
但是雅歌娜茫然直視遠方，連看都沒看到她就走過去了。
苔瑞莎很生氣，對水車池邊洗衣服的女孩子說： &ldquo她大模大樣走過去&mdash&mdash無論白天或晚上，從來不看人一眼，你們看見了吧？&rdquo 另外一位姑娘說：&l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