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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好不容易才克制自己。

     他暗想:&ldquo沒什麼&mdash&mdash隻是暑氣害我發燒罷了。

    &rdquo連忙脫衣洗澡。

     涼水使他冷靜下來,寒意喚醒了他的理智,他開始沉思。

     &ldquo我真軟弱,竟為一點小事搞得心裡亂糟糟的。

    &rdquo 他覺得屈辱,四處張望,怕别人看見他跟她在一起,然後他仔細回想别人罵雅歌娜的話。

     &ldquo你真是漂亮的人兒,真的!&rdquo他暗想着,心裡又是輕蔑又是傷心。

    但是,他停在一棵樹下的時候,她的幻象來到他眼前,美得眩人,美得出奇。

    他大聲說: &ldquo全世界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她!&rdquo 他自顧呻吟,好想再見她一面,将她摟在懷裡緊貼在胸前,飽吸她的紅唇,吮盡她的最後一滴甜蜜! &ldquo噢,雅歌娜,這是最後一次,就這麼一次,隻要這一次!&rdquo他向她大叫,仿佛她在跟前似的。

    後來他揉眼睛,看看四周的樹木,隔了好久才有力氣走回打鐵鋪。

    屋裡隻有麥克一人,正在修安提克的犁具。

     鐵匠問他:&ldquo你的車子能不能載這麼重的木材?&rdquo &ldquo隻求有木料可載!&rdquo &ldquo我答應安排,木材等于擺在你車上了。

    &rdquo 安提克用粉筆在門闆上計算。

     他高興地說:&ldquo我發覺收獲季之前,我大概可以賺三百茲洛蒂。

    &rdquo 鐵匠随口說:&ldquo正好應付你那件官司。

    &rdquo 安提克的臉色立即暗下來,目光顯得很憂郁。

     &ldquo就說是我的噩夢吧!我一想起來就灰心,連性命都不在乎了。

    &rdquo &ldquo這我可以了解,卻想不通你怎麼不設法自救。

    &rdquo &ldquo我有什麼辦法呢?&rdquo &ldquo一定得想辦法。

    什麼,老弟!小牛伸着喉嚨等屠夫來宰,你也要這樣?&rdquo &ldquo沒有人能用腦袋去撞石牆呀。

    &rdquo安提克說着猛歎氣。

     麥克繼續認真幹活兒,安提克坐在那兒想些可怕和叫人不安的心事,臉色陰森森的,表情一再變化,最後他跳起來,惶然看外面。

    他姐夫讓他難過了好一會兒,并用狡猾的目光望着他,最後才低聲說: &ldquo摩德利沙村的卡西米爾想出了辦法。

    &rdquo &ldquo你是指逃到美國的那一位?&rdquo &ldquo正是。

    聰明的家夥!是的,而且很堅決,知道該做什麼,就斷然去做!&rdquo &ldquo當局是不是證實他殺了憲兵?&rdquo &ldquo他沒等那麼久。

    他不是傻瓜,甘願在牢裡腐爛!&rdquo &ldquo他可以逃,他是單身漢。

    &rdquo &ldquo人要盡量救自己。

    看,我沒勸你幹什麼,我隻是說出别人的做法。

    佛利特沙村的佛伊特克·蓋達上次複活節才服完刑回來&mdash&mdash十年苦刑。

    算啦,也不是一輩子,總能熬過來的。

    &rdquo &ldquo十年!噢,天主啊!&rdquo安提克猛抓頭發,喃喃地說。

     &ldquo是的,做十年的苦工。

    &rdquo &ldquo我什麼都能忍受,就是服刑受不了!天哪,我才坐牢幾個月,就差一點發瘋。

    &rdquo &ldquo反正三星期後就可以到大海的另一邊,你問顔喀爾。

    &rdquo &ldquo不過太遠了!我怎麼能去呢&mdash&mdash抛棄一切&mdash&mdash離開家、孩子、土地、村莊,逃到那麼遠&mdash&mdash而且逃一輩子?&rdquo 他驚慌極了。

     &ldquo不過有很多人自願去哩,沒有一個想回我們這塊樂土。

    &rdquo &ldquo我想起來就受不了!&rdquo &ldquo對。

    不過你看看佛依特克,聽聽他描述苦刑,你會覺得更不堪想像。

    咦,那個人還不到40歲,頭發全白了,彎腰駝背,走路蹒蹒跚跚,他吐血,幾乎不能動,誰都看得出來他再過不久就要進&lsquo神父的牛欄&rsquo了。

    我不再多說,你有理性,得下個決心。

    &rdquo 他暫時不說話,他已将煩惱的種子播在安提克心裡,可以任它慢慢長大,再收取期望中的果實。

    所以,他修好犁具,輕輕松松地說: &ldquo現在我去找交易商。

    你準備好車子運木材。

    至于其他的事情,别煩惱。

    該來的總會來,上帝慈悲。

    我明天傍晚再跟你見面。

    &rdquo 安提克忘不了他剛才的話。

    他已吞下友誼的釣餌,卡在喉嚨,像魚鈎纏着上鈎的小魚。

    他好痛苦&mdash&mdash好受罪! &ldquo十年!十年!噢,我怎麼受得了十年!&rdquo這個念頭使他全身無力。

     回到家,他将闆車拖到谷倉裡,準備第二天早晨用,但是他心頭浮起強烈的倦怠感&mdash&mdash完全使不出力氣&mdash&mdash遂呼叫井邊喂馬喝水的彼德。

     &ldquo車軸塗點油,準備明天用。

    明天你得到森林運木材到鋸木廠。

    &rdquo 彼德不喜歡這種苦差,聽到命令,拼命咒罵。

     &ldquo說話客氣一點,照我的吩咐去做。

    漢卡,明天給馬兒三蒲式耳燕麥當秣科,彼德,到草地去割新鮮的苜蓿給它們吃,它們得吃個飽。

    &rdquo 漢卡問話,他隻悶聲回答,接着去找馬修,現在兩個人的交情很不錯。

     馬修剛下工回來,正在屋外喝一碟酸奶,消一消白天的暑氣。

     安提克聽見附近有涓涓滴滴的聲音&mdash&mdash叫人心碎的哭聲。

     &ldquo那聲音是誰發出來的?&rdquo &ldquo除了我妹妹娜絲特卡還有誰?我真受不了她的戀愛事件!結婚預告公布,婚禮在下星期天舉行&mdash&mdash瞧!多明尼克大媽透過村長傳話給我們,說産權是她一個人的,她不讓西蒙得到一寸土地,也不讓他們進家門!老太婆說得到做得到,我對她清楚得很,那個人!&rdquo &ldquo西蒙呢?他怎麼說?&rdquo &ldquo他會說什麼?打從早上他就坐在果園裡,像根柱子,傻愣愣的,甚至不跟娜絲特卡說一句話。

    我怕他的精神要崩潰!&rdquo 他向果園叫道:&ldquo西蒙!來這邊。

    小波瑞納來看我們,說不定他能提出好忠告。

    &rdquo 過了一會兒,西蒙進來坐下,沒跟他倆打一聲招呼。

    他看來很沮喪,瘦得像白楊木闆。

    隻有眼睛炯炯發光,瘦臉上有一種不顧死活的決心,看來世上沒有任何因素能叫他改變主意。

     馬修和和氣氣地問他:&ldquo好啦,你決定怎麼辦?&rdquo &ldquo拿根斧頭宰掉她,像殺一條野狗!&rdquo &ldquo傻瓜!這種瘋話留到酒店去說吧!&rdquo &ldquo皇天在上,我要殺了她。

    此外&mdash&mdash此外我還有什麼辦法?她将我趕出父親的田地,趕出家門,不給一文錢&mdash&mdash我怎麼辦?我是孤兒,孤苦伶仃被遺棄,我要上哪兒&mdash&mdash上哪兒?我的親娘這樣欺負我!&rdquo他一面呻吟一面用袖子擦眼淚。

    然後他突然跳起來嚷道:&ldquo不!我對天下的母狗發誓,這件事決不罷休&mdash&mdash就算要坐牢,我也不罷休!&rdquo 他們勸他冷靜。

    他靜靜坐着生悶氣,娜絲特卡含淚跟他耳語,他不答腔。

    别人商量要怎麼幫他的忙,但是多明尼克大媽固執得要命,有她阻撓,他們實在想不出辦法。

    最後娜絲特卡把哥哥拉到一旁,向他指出一個計劃。

     他回來歡呼道:&ldquo她想到了絕妙的辦法!她說:讓他向大地主買六英畝波德萊西的土地,分期付款。

    這是不是好主意?&rdquo &ldquo好極了,真的&mdash&mdash不過&hellip&hellip錢從哪裡來?&rdquo &ldquo反正開頭娜絲特卡有一千茲洛蒂的現金應付急用。

    &rdquo &ldquo對,不過牲口、房屋、用具和種子要從哪裡來?&rdquo &ldquo哪裡?這裡!&rdquo西蒙突然叫道,并跳起來揮手臂。

     &ldquo說起來不錯,但是你做得到嗎?&rdquo安提克很懷疑。

     &ldquo我們隻要有地&mdash&mdash可以耕作的土地&hellip&hellip你看好了!&rdquo他興緻勃勃地說道。

     &ldquo那我們跟大地主談談,買下土地。

    &rdquo &ldquo等一等,安提克,等一等,我們從各方面斟酌這件事。

    &rdquo 西蒙急着說:&ldquo你們看看我做事的能力!娘的土地是誰犁的?誰替她收割?全靠我一個人!工作成果不好嗎?我是不是懶骨頭,你們說?讓全村回答一連娘都可以作證!&hellip&hellip噢,我隻要有地就好了!&hellip&hellip幫我取得土地,噢,親愛的弟兄,我至死感謝你們!&rdquo他又哭又笑&mdash&mdash似乎為新來的希望高興得發狂。

     等他略微冷靜下來,大家開始盤算和讨論這件事,看看要如何做法。

     娜絲特卡很擔心,歎息道:&ldquo如果,如果大地主肯答應分期付款就好了。

    &rdquo &ldquo若有我和馬修保證地價能還清,我想他會答應的。

    &rdquo 娜絲特卡感激他的善意,恨不得吻他的手。

     他起身告辭說:&ldquo我自己吃過苦頭,知道别人受苦的滋味。

    &rdquo現在地面全黑了,隻有天空還很亮,西方滿天紅霞。

     安提克猶豫了&mdash會兒,不知道該轉往哪一個方向,最後還是走回家。

     他優哉遊哉地走着,終于來到家門不遠的地方。

    窗口敞開有燈光,孩子們在裡面哭,漢卡大聲罵人,幼姿卡尖聲還嘴。

    他拿不定主意,後來拉帕高高興興跳上來撒嬌。

    這時候&mdash&mdash他起了一陣不愉快的沖動&mdash&mdash踢老狗一腳,走回村莊,來到通往神父果園的巷道。

    他默默經過風琴師家的基地,連看門狗都沒有出聲,他悄悄在神父的園門外緩步慢行,馬上來到分割克倫巴地産和神父地産之間的寬田埂。

     黑黑的樹影完全掩蓋了他的形迹。

     月亮像尖尖的薄鐮刀,已經在暗蒙蒙的天空閃爍,星星的數目愈來愈多,傍晚雖熱,地面倒有露珠。

    鹌鹑飛出黑麥田,甲蟲嗡嗡飛過大地上空,草地的氣味和寂靜感使人腦子昏昏沉沉的。

     雅歌娜不見人影。

     相反的,教區神父和他相隔半浪(一浪為八分之一哩)的距離,身穿白色的防塵外套,一面走一面念祈禱文,看來很專心,沒注意他的兩匹馬由自己貧瘠的休耕地闖進克倫巴的苜蓿草場,苜蓿在田埂另一邊,又高又黑,長得很茂盛,開了無數小花。

     神父繼續走,一會兒低聲念祈禱文,一會兒仰望星星,一會兒停下來聆聽動靜。

    每次他聽見村子那頭有些微人聲,就轉過頭來,假意對馬兒發脾氣。

     &ldquo灰馬啊,你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