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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笑鬧的聲響和叮叮當當的小鈴湊成愉快的噪音。

     跳舞的人并不多,但是這些人用力跺腳,搞得地闆吱吱嘎嘎,桌子搖搖晃晃,酒瓶不時互相撞擊,甚至有玻璃杯打翻。

     不過這畢竟不是大場面,那天教堂沒有婚禮或訂婚等特殊的大事。

    他們隻是跳舞取樂,伸伸背部和兩腿,消除一周工作的疲勞。

    不過,有些小夥子秋末要應召從軍,他們借酒澆愁,喝得很多。

    這也難怪嘛,馬上要和陌生人為伍,進入陌生的國度。

     其中以社區長的弟弟吵得最兇,跟他一道的有馬丁·拜亞勒克,湯瑪士·席科拉、保羅&lsquo波瑞納(跟傍晚到酒店來的安提克是堂兄弟。

    安提克那天沒跳舞,跟鐵匠姐夫和同伴們坐在小房間裡),還有磨坊來的法蘭克,一位矮小、結實、卷發的小夥子,他們之中屬他最健談、時髦、愛開玩笑、喜歡調戲女孩子,臉上難得不帶瘀腫或抓痕。

    今天晚上他一開始就醉醺醺,此刻站在吧台附近,跟風琴師家的胖女仆瑪格達在一起,她已懷了六個月的身孕。

     神父曾在講壇上公然責備他,催他娶此女為妻。

    但是法蘭克不肯照辦,因為他秋天就得入伍,他要太太幹什麼? 瑪格達現在把他拉到一角,哭哭啼啼說了幾句話,但是他照舊回答說: &ldquo你是傻瓜。

    我有沒有引誘你,呃?我會付施洗費,給你一盧布左右&mdash&mdash随我高興給。

    &rdquo他醉得茫茫然,用力推她,她跌坐在庫巴身邊的地闆上,庫巴在火爐附近睡覺,腦袋枕着餘燼。

    接着法蘭克又去陪安布羅斯和農主們喝酒,他們都願意代他出酒錢,指望他們的麥子快一點磨好。

     &ldquo喝一杯,法蘭克,拜托快一點磨我的原料,我太太直煩我一說她的面粉不夠做面團。

    &rdquo &ldquo啊!我太太經常發牢騷,因為我們沒有壓好的燕麥片。

    &rdquo &ldquo我太太則讨着要麥片粥來喂豬仔。

    &rdquo 法蘭克醉了,什麼事都答應,大聲吹噓他的本領。

    他說,磨坊全憑他的命令行事。

    磨坊主得聽他的&hellip&hellip不然的話!好,他法蘭克知道怎麼樣使面粉袋生惡蟲&mdash&mdash使水流幹掉&mdash&mdash殺死塘魚,使塘水發臭&mdash&mdash糟蹋面粉,弄得它一無是處&hellip&hellip 有一個人大聲說:&ldquo你若這樣對付我,我就扯下你那頭卷羊毛!&rdquo原來是雅同絲坦卡。

    她老出現在人最多的地方,那兒也最可能找到長舌的人或親戚請她喝杯伏特加酒,免得她亂嚼舌根。

    法蘭克雖然醉得厲害,仍然很怕她,一句話也不敢回嘴。

    說真的,她太清楚他的為人和他管理磨坊的情形。

    她得意洋洋,醉得很厲害,雙手叉腰,随着音樂跳舞、頓足和嚷叫。

     鄰室的鐵匠說:&ldquo我說的是真話,報紙上印得清清楚楚&mdash&mdash字體大得像公牛。

    世界上沒有一個民族像我們。

    一個都沒有!咦,每一位大地主都騎在我們頭上,每一位神父,每一位官吏也這樣。

    我們隻能做工、挨餓,對所有的人打躬作揖,免得他們打我們一耳光!我們自己的土地太少了,所以&mdash&mdash對我們許多人來說,很快就會連一小塊園子都不剩&hellip&hellip同時,大地主一個人的田地比兩個村子加起來還要多!昨天法庭上有人說要重新分配土地。

    &rdquo &ldquo誰的土地?&rdquo &ldquo當然是紳士們的。

    &rdquo 雅固絲坦卡已來到小房間,倚着餐台哈哈笑。

     &ldquo是你給他們的嗎?你想搶過來!你對别人的财産可真大方!&rdquo 鐵匠不管老太婆打岔,繼續說:&ldquo那邊的人有自治政府,那邊每個人都上學,他們全住在紳士家,全是紳士。

    &rdquo &ldquo那是什麼地方?&rdquo雅固絲坦卡問安提克,他坐在餐桌另一頭。

     &ldquo溫帶的國家。

    &rdquo 她怒喝道:&ldquo那鐵匠自己為什麼不到那邊去?下流狗!他在騙你們,對你們撒謊&hellip&hellip你們這些木頭人竟相信他!&rdquo &ldquo雅固絲坦卡,拜托你安安靜靜到你剛才來的地方。

    &rdquo &ldquo不,我不走!酒店是為大家開的,我雖然窮,卻跟你一樣有權利來這兒。

    你在這裡假充老師!你服侍猶太人,奉承官吏,一哩外就向大地主脫帽緻敬!你這吹牛大王,你!噢,我知道&hellip&hellip&rdquo她不再說了。

    鐵匠從肋骨下方抱住她,用腳踢開門,把她扔到大房間,她趴倒在地上。

     她沒開口罵人,自己站起身,高高興興地嚷道: &ldquo壯得像匹馬,你!我樂于有這麼一個丈夫!&rdquo 店裡的人捧腹大笑,她出門一個人默默詛咒。

     這時候酒店漸漸空了,音樂已停,大家紛紛走回家。

    今晚天氣很暖和,月光清朗,除了新兵,沒有人留下來,他們大叫大嚷喝個夠,安布羅斯爛醉如泥,跑到路中央,一面唱歌一面搖搖擺擺,由這一側走到另一側。

     以鐵匠為首的那群人也離開了。

     過一會兒,顔喀爾熄了燈,新兵們也蹒蹒跚跚出門,手挽着手來到大路上,唱歌吼叫,家犬都對他們低吠不已。

     店裡隻剩庫巴,他在灰堆裡睡得好熱,顔喀爾不得不叫醒他。

    他不肯起來,在空中亂踢亂打。

     他結結巴巴地說:&ldquo滾開,猶太人!我愛睡覺就睡覺。

    我是耕田的人,而你&mdash&mdash你是卑鄙的無賴和流氓!&rdquo 一桶水消除了他的酒意,他站起身,聽說他喝了整整一盧布的酒,欠了顔喀爾同額的債務,感到十分驚愕。

     &ldquo什麼!四分之一公升,加甜酒、加一條青魚、煙絲,再來四分之一公升,這就要一盧布?怎麼會呢?&rdquo他頭暈腦脹。

     不過,顔喀爾終于說服他,而且雙方對猶太人要提供的獵槍有了默契,隻是庫巴硬不肯給他燕麥。

     &ldquo我爹不是賊,我也不是。

    &rdquo &ldquo現在走吧,庫巴,時間到了,我還要祈禱呢。

    &rdquo &ldquo好一個僞君子!叫人偷東西,還念什麼祈禱文!&rdquo他一面咕哝,一面走回家,設法回憶幾件事,整理清楚,他有點不相信他喝了整整一盧布的酒,但是他的酒力還沒退,冷冷的夜風吹得他頭暈目眩,他就這樣踉踉跄跄晃着走,一下子撞到樹籬,一下子撞到人家屋外堆積的木頭,他出聲咒罵。

     &ldquo流氓,你們擋路,願惡魔扭斷你們的脖子!你們一定醉了,才會這麼做。

    是的,醉鬼!神父的警告全落空了&hellip&hellip神父&hellip&hellip&rdquo說到這兒,思慮浮上心頭,他體會出自己的狀況,悔恨交加。

    他突然站着不動,眼睛四處找一樣可以用的硬東西。

    接着他又忘了這回事,揪住他的亂發,用拳頭捶自己的臉部。

     &ldquo你這醉鬼,你這瘟豬!我要拖你到神父面前!他會當着全體會衆斥責你,說你是狗,是喪心病狂的醉漢。

    你喝了半公升的伏特加酒!整整值一盧布&mdash&mdash簡直是畜生,連畜生都不如!&rdquo接着他又自怨自艾,坐在路上痛哭。

     月兒又大又亮,正飄過暗蒙蒙的天際,幾顆星星像蒼穹的銀釘,疏疏落落發着光,一層灰色的薄霧像面紗籠罩在湖塘上,褶紋在村子上空搖擺。

    世界已進入萬籁俱寂的秋夜,隻有幾個遲歸的人一路唱歌,家犬不時吠幾聲。

     酒店前的大路上,安布羅斯還搖搖擺擺從這一邊逛到另一邊,顫聲唱道: &ldquo說呀,我的瑪麗西亞,說呀,噢,最忠貞的好人兒,說你的啤酒為誰釀,說呀,我的瑪麗西亞!&rdquo 他翻來覆去唱,唱到酒力消除才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