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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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脾氣！老是跟我吵！你面包吃得太飽了&mdash&mdash吃的是我的面包！&rdquo
&ldquo是，飽得像魚刺紮在我的喉嚨！&rdquo
&ldquo那就去找更好吃的面包。
漢卡的三英畝地能為你種出卷餅來！&rdquo &ldquo隻出馬鈴薯，但是馬鈴薯誰也不吝于給我。
&rdquo &ldquo我對你可沒吝惜什麼。
&rdquo &ldquo沒有？我像公牛死做活做，你連一句好話都不肯說。
&rdquo &ldquo别的地方生活比較自在，糧食不要錢！&rdquo &ldquo别的地方當然比較好。
&rdquo &ldquo那就去試試看！&rdquo &ldquo什麼，空手去？我不幹！&rdquo &ldquo我會給你一根棍子趕野狗。
&rdquo &ldquo爹！&rdquo安提克大吼一聲站起來，又立即坐下，因為漢卡摟住他的腰。
老頭子兇巴巴地瞪着他，然後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隻當飯已經吃完，徑自走入他的房間，用嚴苛的口氣說： &ldquo你以為我肯退休，讓你們供養？決不幹！&rdquo 大家立刻站起身離開門廊，隻有安提克一個人留下來想心事。
庫巴牽馬到谷倉那一頭去吃苜蓿，自己坐在麥堆旁打瞌睡。
但是他睡不着，大餐堵得他胸口發脹。
而且，他現在突然想到，他若有一支槍，就可以射殺很多鳥說不定外加一兩隻小兔子哩&mdash&mdash每星期天獻給神父。
鐵匠會鑄槍，他曾為管理員鑄過一支。
在森林裡發射時，村民聽得清清楚楚！ &ldquo一流的工匠！不過他鑄一支要五盧布！&rdquo他陷入沉思。
&ldquo我到哪裡去弄五盧布呢？冬天快要到了，我得買一件羊皮襖。
我的皮靴也耐不過聖誕節&mdash&mdash我有十盧布可領，外加兩件穿的&mdash&mdash一條褲子和一件襯衫。
羊皮外套就算是短的，也要五盧布，皮靴再花三盧布。
我得買一頂帽子，另外花一盧布請神父為我去世的親友做彌撒。
這一來，根本沒有錢可剩！&rdquo他很失望，伸手在口袋掏一點剩下的煙絲，無意中摸到他剛才忘記的現錢。
&ldquo啊！我有一點現錢！&rdquo他不想再睡了。
酒店傳來遙遠的音樂聲和叫嚷的回音，隔着一段距離，聽起來弱化了不少。
&ldquo他們在那兒&mdash&mdash跳舞、喝伏特加酒、抽煙！&rdquo他歎了一口氣，又俯卧着，轉頭看四肢縛好的馬兒，它們擠在一起，互相蹭脖子。
然後他決定傍晚也要到酒店，買些煙絲，看看人家跳舞。
他不時看看手上的錢，又看看太陽，那天太陽慢吞吞走下山，仿佛星期天也需要休息似的。
他現在特别想去酒店，簡直忍不住了，但是他暫時忍着沒去，隻翻個身，心底暗自呻吟。
安提克和漢卡由谷倉背後出來，走上田間的垅道。
安提克走前面，漢卡牽着小男孩跟上來。
他們慢慢走，偶爾交談幾句，然後安提克彎身打一打正在萌芽的葉片。
&ldquo長大了，厚得像刷子的硬毛。
&rdquo他咕哝着，眼睛瞥見他自己播種的幾畝地，收成歸他自己，等于替父親幹活的工資。
&ldquo厚，不錯，但是爹的麥子長得更好。
茂密得像叢林。
&rdquo漢卡說着，看了相鄰的麥田一眼。
&ldquo我們隻要有三頭牛，田地施肥的效果會好一點兒。
&rdquo &ldquo加上一匹我們自己的馬&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是啊，那我們可以養些家禽之類的到市場上去賣。
現在有什麼辦法呢？爹連每一粒麸糠都算得清清楚楚，老想着馬鈴薯皮。
&rdquo &ldquo給我們一口糧食，都要痛罵我們一頓！&rdquo 他們實在說不下去了，内心漲滿憤怒和苦水，以及農人的反抗情緒。
過了一會兒，&ldquo如果&hellip&hellip我們曾分到八英畝左右。
&rdquo他心不在焉地說。
&ldquo不可能超過這個數目。
有幼姿卡、鐵匠的太太、喬治和我們要分。
&rdquo她算一算說。
&ldquo我們若付現金給鐵匠，保留房子和十六英畝呢？&rdquo &ldquo但是你有現錢付嗎？&rdquo她大聲說，無助感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她凝視公公的田地，眼淚浮上眼眶，那塊地可比純金，每一寸都可以種小麥、黑麥、大麥和甜菜。
&ldquo别哭，你這蠢貨，反正有一天我們會有八英畝自己的田。
&rdquo &ldquo噢，我們隻要有一半，加上房子和卷心菜園就好了！&rdquo她指一指藍綠色的卷心菜園。
兩個人往那邊走去。
到了菜圃邊，夫妻倆坐在一株矮樹下，小孩哭着嚷餓，漢卡喂他吃奶，安提克則卷了一根香煙，點起來抽，表情悶悶不樂。
他沒告訴太太他心裡多痛苦，像火炭在心中燃燒。
他不能跟她說，她也不可能了解。
女人向來這樣，一點進取心都沒有，既不思考也不抓住事情的意義，隻是像男人的影子般活着。
漢卡又說：&ldquo但是，爹手頭有現金吧？&rdquo &ldquo有。
&rdquo &ldquo咦，他給幼姿卡買了一串珊瑚珠子，價值跟一頭母牛差不多。
他老是通過社區長寄錢給喬治。
&rdquo 安提克同意她的話，但是他正在想别的事情。
&ldquo對我們太不公平！還有你娘留下的衣裳，他緊緊鎖着，甚至不拿出來見陽光&mdash&mdash裙子和圍巾啦，女帽和珠子啦&hellip&hellip&rdquo她繼續唠叨了好久，訴說這一切，以及她的委屈、悲哀和願望，但是安提克悶聲不響。
最後，她實在失去耐心，就搖搖他的肩膀說： &ldquo你沒睡着吧？&rdquo。
&ldquo嗯，我在聽呀。
講吧，這樣對你有好處，等你講完，告訴我一聲。
&rdquo 漢卡天生愛哭，何況又有不少傷心的理由，至此痛哭流涕。
她叫道：他跟她說話，活像對一個他瞧不起的女孩子，他不關心她，也不關心小孩。
安提克聽了，站起來輕蔑地說： &ldquo提高嗓門吧。
它們&rdquo&mdash&mdash他将腦袋甩向面前飛過的烏鴉&mdash&mdash&ldquo它們聽見了會同情你！&rdquo說着戴上便帽，大步往村子裡走去。
&ldquo安提克！安提克！&rdquo她凄然在後面叫他，但是他根本不回頭。
她懷着沉重的心情，将小孩包好走回家&mdash&mdash那麼，他是不讓她吐露或抱怨哕。
噢，他可真親切，安提克，真的！永遠是幹活兒，幹活兒，幹活兒。
照料這個，照料那個，照料其他事情，呆在家&hellip&hellip如此而已。
沒有體貼，沒有同情，根本沒有交情可言！别的女人在酒店享受，或者參加婚禮&mdash&mdash但是安提克呢！她不知道他怎麼回事，有時候他很溫柔，再溫柔不過了。
有時候一連幾個禮拜難得跟她說句話，或者看她一眼，老是想心事，老是這樣。
不錯，他有他的理由&hellip&hellip他父親現在為什麼不把土地移交給他？&hellip&hellip老頭子該退休讓兒子媳婦家奉養了&hellip&hellip他若這麼做，她一定會把他當做親生爸爸來照顧&hellip&hellip 她願意跟庫巴談談，但是他仰靠在麥堆上，假裝睡覺，其實陽光直射進他的眼珠裡。
她一消逝在谷倉的轉角，他馬上站起來，刷掉衣服上的茅草，慢慢由果園踏向酒店。
酒店在村莊的那一頭，過了神父家，遠在白楊路的起點。
客人還不多。
音樂時時傳來，但是沒有人下場跳舞。
少男少女甯願在果園裡嬉戲，或站在房子
漢卡的三英畝地能為你種出卷餅來！&rdquo &ldquo隻出馬鈴薯，但是馬鈴薯誰也不吝于給我。
&rdquo &ldquo我對你可沒吝惜什麼。
&rdquo &ldquo沒有？我像公牛死做活做，你連一句好話都不肯說。
&rdquo &ldquo别的地方生活比較自在，糧食不要錢！&rdquo &ldquo别的地方當然比較好。
&rdquo &ldquo那就去試試看！&rdquo &ldquo什麼，空手去？我不幹！&rdquo &ldquo我會給你一根棍子趕野狗。
&rdquo &ldquo爹！&rdquo安提克大吼一聲站起來，又立即坐下，因為漢卡摟住他的腰。
老頭子兇巴巴地瞪着他，然後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隻當飯已經吃完，徑自走入他的房間，用嚴苛的口氣說： &ldquo你以為我肯退休，讓你們供養？決不幹！&rdquo 大家立刻站起身離開門廊，隻有安提克一個人留下來想心事。
庫巴牽馬到谷倉那一頭去吃苜蓿，自己坐在麥堆旁打瞌睡。
但是他睡不着，大餐堵得他胸口發脹。
而且，他現在突然想到，他若有一支槍，就可以射殺很多鳥說不定外加一兩隻小兔子哩&mdash&mdash每星期天獻給神父。
鐵匠會鑄槍，他曾為管理員鑄過一支。
在森林裡發射時，村民聽得清清楚楚！ &ldquo一流的工匠！不過他鑄一支要五盧布！&rdquo他陷入沉思。
&ldquo我到哪裡去弄五盧布呢？冬天快要到了，我得買一件羊皮襖。
我的皮靴也耐不過聖誕節&mdash&mdash我有十盧布可領，外加兩件穿的&mdash&mdash一條褲子和一件襯衫。
羊皮外套就算是短的，也要五盧布，皮靴再花三盧布。
我得買一頂帽子，另外花一盧布請神父為我去世的親友做彌撒。
這一來，根本沒有錢可剩！&rdquo他很失望，伸手在口袋掏一點剩下的煙絲，無意中摸到他剛才忘記的現錢。
&ldquo啊！我有一點現錢！&rdquo他不想再睡了。
酒店傳來遙遠的音樂聲和叫嚷的回音，隔着一段距離，聽起來弱化了不少。
&ldquo他們在那兒&mdash&mdash跳舞、喝伏特加酒、抽煙！&rdquo他歎了一口氣，又俯卧着，轉頭看四肢縛好的馬兒，它們擠在一起，互相蹭脖子。
然後他決定傍晚也要到酒店，買些煙絲，看看人家跳舞。
他不時看看手上的錢，又看看太陽，那天太陽慢吞吞走下山，仿佛星期天也需要休息似的。
他現在特别想去酒店，簡直忍不住了，但是他暫時忍着沒去，隻翻個身，心底暗自呻吟。
安提克和漢卡由谷倉背後出來，走上田間的垅道。
安提克走前面，漢卡牽着小男孩跟上來。
他們慢慢走，偶爾交談幾句，然後安提克彎身打一打正在萌芽的葉片。
&ldquo長大了，厚得像刷子的硬毛。
&rdquo他咕哝着，眼睛瞥見他自己播種的幾畝地，收成歸他自己，等于替父親幹活的工資。
&ldquo厚，不錯，但是爹的麥子長得更好。
茂密得像叢林。
&rdquo漢卡說着，看了相鄰的麥田一眼。
&ldquo我們隻要有三頭牛，田地施肥的效果會好一點兒。
&rdquo &ldquo加上一匹我們自己的馬&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是啊，那我們可以養些家禽之類的到市場上去賣。
現在有什麼辦法呢？爹連每一粒麸糠都算得清清楚楚，老想着馬鈴薯皮。
&rdquo &ldquo給我們一口糧食，都要痛罵我們一頓！&rdquo 他們實在說不下去了，内心漲滿憤怒和苦水，以及農人的反抗情緒。
過了一會兒，&ldquo如果&hellip&hellip我們曾分到八英畝左右。
&rdquo他心不在焉地說。
&ldquo不可能超過這個數目。
有幼姿卡、鐵匠的太太、喬治和我們要分。
&rdquo她算一算說。
&ldquo我們若付現金給鐵匠，保留房子和十六英畝呢？&rdquo &ldquo但是你有現錢付嗎？&rdquo她大聲說，無助感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她凝視公公的田地，眼淚浮上眼眶，那塊地可比純金，每一寸都可以種小麥、黑麥、大麥和甜菜。
&ldquo别哭，你這蠢貨，反正有一天我們會有八英畝自己的田。
&rdquo &ldquo噢，我們隻要有一半，加上房子和卷心菜園就好了！&rdquo她指一指藍綠色的卷心菜園。
兩個人往那邊走去。
到了菜圃邊，夫妻倆坐在一株矮樹下，小孩哭着嚷餓，漢卡喂他吃奶，安提克則卷了一根香煙，點起來抽，表情悶悶不樂。
他沒告訴太太他心裡多痛苦，像火炭在心中燃燒。
他不能跟她說，她也不可能了解。
女人向來這樣，一點進取心都沒有，既不思考也不抓住事情的意義，隻是像男人的影子般活着。
漢卡又說：&ldquo但是，爹手頭有現金吧？&rdquo &ldquo有。
&rdquo &ldquo咦，他給幼姿卡買了一串珊瑚珠子，價值跟一頭母牛差不多。
他老是通過社區長寄錢給喬治。
&rdquo 安提克同意她的話，但是他正在想别的事情。
&ldquo對我們太不公平！還有你娘留下的衣裳，他緊緊鎖着，甚至不拿出來見陽光&mdash&mdash裙子和圍巾啦，女帽和珠子啦&hellip&hellip&rdquo她繼續唠叨了好久，訴說這一切，以及她的委屈、悲哀和願望，但是安提克悶聲不響。
最後，她實在失去耐心，就搖搖他的肩膀說： &ldquo你沒睡着吧？&rdquo。
&ldquo嗯，我在聽呀。
講吧，這樣對你有好處，等你講完，告訴我一聲。
&rdquo 漢卡天生愛哭，何況又有不少傷心的理由，至此痛哭流涕。
她叫道：他跟她說話，活像對一個他瞧不起的女孩子，他不關心她，也不關心小孩。
安提克聽了，站起來輕蔑地說： &ldquo提高嗓門吧。
它們&rdquo&mdash&mdash他将腦袋甩向面前飛過的烏鴉&mdash&mdash&ldquo它們聽見了會同情你！&rdquo說着戴上便帽，大步往村子裡走去。
&ldquo安提克！安提克！&rdquo她凄然在後面叫他，但是他根本不回頭。
她懷着沉重的心情，将小孩包好走回家&mdash&mdash那麼，他是不讓她吐露或抱怨哕。
噢，他可真親切，安提克，真的！永遠是幹活兒，幹活兒，幹活兒。
照料這個，照料那個，照料其他事情，呆在家&hellip&hellip如此而已。
沒有體貼，沒有同情，根本沒有交情可言！别的女人在酒店享受，或者參加婚禮&mdash&mdash但是安提克呢！她不知道他怎麼回事，有時候他很溫柔，再溫柔不過了。
有時候一連幾個禮拜難得跟她說句話，或者看她一眼，老是想心事，老是這樣。
不錯，他有他的理由&hellip&hellip他父親現在為什麼不把土地移交給他？&hellip&hellip老頭子該退休讓兒子媳婦家奉養了&hellip&hellip他若這麼做，她一定會把他當做親生爸爸來照顧&hellip&hellip 她願意跟庫巴談談，但是他仰靠在麥堆上，假裝睡覺，其實陽光直射進他的眼珠裡。
她一消逝在谷倉的轉角，他馬上站起來，刷掉衣服上的茅草，慢慢由果園踏向酒店。
酒店在村莊的那一頭，過了神父家，遠在白楊路的起點。
客人還不多。
音樂時時傳來，但是沒有人下場跳舞。
少男少女甯願在果園裡嬉戲，或站在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