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論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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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三年前,在法國一年縮短了十天[1]。

    那次改革該引出多少變動!真是驚天又動地。

    然而一切仍原封不動:我的鄰人仍然在他們一向認定的準确時間進行播種、收獲,仍然在适當時機做買賣,仍然相信一些日子吉利另一些日子不吉利。

    我們在習慣上既沒有出什麼差錯,也不見有什麼改善。

    反正事事處處都顯得沒有把握,人們的認識既粗淺又模糊、遲鈍。

    有人說,照下面這樣規定實行起來可能更為方便:按奧古斯丁的作法,在一些年份取消閏年那一天,閏年那一天本來就是引起麻煩和混亂的日子。

    取消閏年可以一直到正好還清正常年份所欠的日子(這次糾正連這一點也沒有作到,我們仍然拖欠幾天)。

    在将來也可以用同樣的辦法把欠的日子補回來,可以安排在某些年份的周期之後,讓這個非常的日子仍得以取消,因此今後我們的誤算就不會超過二十四小時。

    我們隻能以年來計算時間,多少世紀以來全世界都是如此運算的!因此,這是一個我們還未能終止的衡量尺度,而這個尺度也使我們天天考慮别的國家計算時間會采取什麼樣不同的形式,那些形式的用途又如何。

    有人這麼說,天體變老時是否在逐漸縮小,從而使我們幾小時,甚至幾天幾月都處在不确定的狀态?普魯塔克說[2],還在他的年代占星術就未能界定月亮的運行,此為何意?對過去的事作翔實記載的确給我們帶來了方便。

     我此刻正在胡思亂想(我經常如此),我在想,人類的理性是怎樣一種不受約束不明确的工具!我通常看見人們對别人提出的事情都樂意刨根問底追溯原委,卻不甚樂意研究事情的真相:他們把事情本身擱置一邊,卻把時間消磨于探索事物的起因。

    滑稽的健談者[3]。

    了解事情的原由不能由我們而隻能由操縱事情的人進行,因為我們隻承受那些事,我們出于天性也可以充分利用那些事,但不能深入到事情的根源和實質[4]。

    了解酒的基本性能的人并不比我們更喜歡酒。

    恰恰相反!在處事之道裡攙雜自以為是時,身心都會終止自己處事的正确性而且使正确性變質。

    決定、了解和給予都屬于管理者,統治者;下屬、從屬者、初出茅廬者隻能享有、接受。

    再談談我們的習慣。

    人們忽略事實,卻留心考察後果。

    他們通常以這樣的方式開始:&ldquo這是怎麼回事?&rdquo也許應當說:&ldquo有這回事嗎?&rdquo我們的推理能夠豐富一百個别的世界,并追溯出那些世界的起源和結構。

    推理不需要物質基礎;你就任推理随意馳騁吧:它能建築在空處也能建築在實處,可以靠虛幻建造,也可以靠物質建造。

     能給輕煙以重量[5]。

     &mdash&mdash佩爾斯 我認為幾乎處處都應說:&ldquo沒有這回事。

    &rdquo我可以經常這樣回答,但我不敢,因為他們嚷嚷說,這是智力低下和愚昧造成的失敗。

    于是我往往得充當喜劇演員以對付一些無聊的、我根本不相信的問題和無稽之談。

    加之事實上要幹脆否定某個實際建議又有生硬和咄咄逼人之嫌。

    尤其對那些很難說服人的事,很少人敢不肯定自己親眼見過,很少人敢不引出一些證據供官方解決我們的矛盾。

    出于這種習慣,我們便知道千百種從不存在的事情的依據和原由。

    世界便在千百個問題上發生沖突,而這些問題的贊成者和反對者都是虛假的。

    &ldquo真假難分,因此賢人不應去災禍叢生之地冒險[6]。

    &rdquo 真理和謊言面目相同,其穿戴、愛好、舉止亦别無二緻,我們對之亦不分軒轾。

    我認為我們不僅不勤于防止自己作弊,而且千方百計鼓勵自己上鈎。

    我們願意被虛妄弄亂思想,因為虛妄符合我們的本質。

     我見過許多當代奇迹如何産生[7]。

    盡管那些奇迹一露頭就被壓了下去,我們仍可以預見,它們如能生存下去,會采取什麼樣的方式生存。

    因為隻要抓住線頭就能随意放線。

    從無到最微小事物的距離大于從最微小事物到最龐大事物的距離。

    首批奇迹富于原始狀态的特異性,他們的故事一經散布開來,便會從人們的反對中意識到讓人信服的困難之所在,于是便以某些僞品堵塞此所在之處。

    除此之外,我們&ldquo靠人類天生有意誇大謠言的本性[8]&rdquo又順理成章地把别人借給我們的東西歸還給别人,不加高額利息,也不加産品的增益。

    個别的錯誤首先造成公衆的錯誤,在此之後,公衆的錯誤又造成個别的錯誤[9]。

    事情就如此營造起來,充實着,構築着,傳遞着。

    結果,最遠的見證人比最近的見證人更了解情況;最後得到消息的人比最早得到消息的人更信以為真。

    這種進展是自然的,因為誰相信了什麼,便認為讓别人也相信乃是一種善舉,而且為此從不怕杜撰虛構添枝加葉。

    其程度視他傳播神話的需要而定,并以此彌補别人的抵制以及他認為别人構思當中的缺陷。

     我本人撒謊時則格外清醒,而且從不擔心自己說的話是否有信譽有權威。

    不過我發覺在我說話時,或出于興奮,或由于别人抵制,或由于叙述本身的熱烈,我總以聲音、動作、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