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小徑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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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的花園中央,這個事實可能給人們暗示,确實有一座迷宮。

    崔朋死後,在你們家寬廣的土地上,沒有人能找到什麼迷宮。

    這部小說的複雜混亂,卻給了我暗示:它本身就是迷宮。

    有兩種情況,使我直截了當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第一種是:根據傳說,崔朋意圖建造的是一座嚴密的無限的迷宮。

    另一種是:我發現了他的一封殘簡。

    &rdquo 阿爾貝站了起來,有一會兒,他背向着我;他打開了這座金碧輝煌的黑漆寫字台的一隻抽屜,拿着一張紙,轉過身來。

    這是一張原來猩紅色的紙,現在已經變成玫瑰色,質地脆而薄,印着方格。

    崔朋的書法真是名不虛傳。

    我熱切地然而費勁地念着下面的字,這是我的一位血緣祖先用毛筆寫下來的:&ldquo我将我的交叉小徑的花園,遺給各種不同的(并非全部的)未來。

    &rdquo 我默默地把紙還給他。

    阿爾貝接着說: &ldquo在發現這封信之前,我曾經自己問自己,一本小說怎麼才能是無限的。

    我沒有别的方式可以想像,隻能想像一本循環的書,兜圈子的書,它的最後一頁與第一頁完全一樣,具有無限地繼續讀下去的可能。

    我記起來,在《一千零一夜》的正中間,有一夜,寫的是莎赫拉薩德王後(由于抄寫者魔術般的錯亂)冒着重新回到她正在講的這一夜的危險,原原本本地從頭開始講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這就直到無限了。

    我也想像一部柏拉圖式的世襲作品,從上一輩傳給下一輩,每一個後輩總是給它增加一章,或者以孝順的謹慎修改前一輩的作品。

    這種猜想使我很高興,但是哪一種猜想,即使以最渺茫的方式,看來都不符合崔朋的這些矛盾百出的篇章。

    我正處在這樣的困惱之中,從牛津給我寄來了您剛才看過的那張紙。

    很自然地,我在這句話上停住了:&lsquo我将我的交叉小徑的花園,遺給各種不同的(并非全部的)未來。

    &rsquo我幾乎當時就明白,&lsquo交叉小徑的花園&rsquo就是這部混亂的小說。

    &lsquo各種不同的(并非全部的)未來&rsquo這句話,使我想到:這是時間上,而不是空間上的交叉的形象。

    我把這部作品重新看了一遍,證實了這個理論。

    在其他所有的小說裡,人們每當面臨各種選擇的可能性的時候,總是選擇一種,排除其他。

    但是這一位幾乎無法解釋的崔朋,他卻&mdash&mdash同時地&mdash&mdash選擇了一切。

    他就這樣創造了各種的未來,各種的時間,它們各自分開,又互相交叉。

    小說的矛盾就是這樣産生的。

    譬如我們說:範生有一個秘密,有一個陌生人來敲他的門,範生決定把他殺死。

    當然,有各種可能的解決辦法:範生可能殺死闖來的人,闖來的人也可能殺死範生;兩個人都可能活命,兩個人都可能死去,如此等等。

    在崔朋的作品裡,所有的各種解決辦法都發生了,每一個辦法都是與其他辦法交叉的出發點。

    有時候,這座迷宮的小徑集中到了一起,例如:您到這所房子裡來了,然而在從前的某個時候,您可能是我的敵人,在另一個時候,又可能是我的朋友。

    如果您不在意我的無可救藥的發音,我們可以念幾段聽聽。

    &rdquo 他的臉容,在燈光的明亮圓圈裡,無疑像個老人,然而有着某種堅決的甚至不朽的神色。

    他緩慢地正确地把這史詩作品中同一章的兩種不同寫法,都念了一遍。

    在第一種寫法裡,一支軍隊,行軍經過荒涼的山地,出發去打仗。

    嶙峋的怪石,陰沉的山谷,使他們覺得生命毫無意義,于是他們輕而易舉地取得了勝利。

    在第二種寫法裡,同一支軍隊行軍經過一座宮殿,裡面正在舉行宴會。

    這場光輝的戰鬥,在他們看來,仿佛就是盛會的繼續,于是他們取得了勝利。

    我以恰如其分的尊敬,聽着這段古老的故事,也許并不是由于贊賞小說本身,而是由于它是我的一位祖先的創作,由這遙遠帝國的一個臣民,在西方的一個島上,在一場出生入死的冒險之中,把它重新歸還給我了。

    我記得末尾的幾句話,在兩種寫法裡都一樣,仿佛是一條神秘的戒律:&ldquo英雄們以甯靜的心、兇猛的劍,奮勇戰鬥,委身于殺伐和死亡。

    &rdquo 從這個時刻起,我覺得在我的周圍和我的身體内,有一種看不見、觸不着的東西在發芽生長。

    這并非是兩支分開的,平行的,最後合并的軍隊,而是他們以某種方式預示的一種最難以捉摸的,并且最内在的騷動。

    史蒂芬·阿爾貝繼續說: &ldquo我不相信您的有名望的祖先會無所事事地玩弄這種千變萬化的把戲。

    我并不認為他真會花費十三年的光陰,去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