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遵命從權夙緣今始償 絕裾而去狂飲氣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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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歌喉之哀怨動人,實令人辛酸觸鼻,因此一班舞女們無不引起同情的悲哀,大家都想着身世何凄惶,各人的眼淚便如雨點兒一樣地滾了下來。

    但豆蔻這時再也支持不住了,她的身子竟跌倒在舞池裡了。

    一時衆舞客、舞女都圍了上去,秋航含了滿頰的淚水,早已發狂般地奔入舞池中,分開衆人,把豆蔻從地上抱起,走了上來。

    忽然豆蔻哇了一聲,小嘴兒微張,把午餐吃下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秋航一時也顧不及這許多,先把豆蔻抱在沙發上,一面拿手帕給她拭了嘴旁的污漬,一面把手揉擦她的胸部。

    豆蔻神志模糊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舞場負責人忙來問秋航,她是你什麼人,秋航道: &ldquo是我朋友,她喝醉了酒,我可以送她回去。

    &rdquo 舞場負責人聽了,于是也自管走開。

    秋航一面付了賬,一面把豆蔻大衣取來,并叫侍者喊輛汽車。

    待汽車到來,豆蔻已昏沉睡去,秋航把大衣裹着她的身子,抱她出了舞廳,遂送她回家。

    林英見小姐這個樣子回來,心中大吃一驚,急問怎麼了。

    秋航道: &ldquo喝醉了酒,先她到樓上去躺會兒。

    &rdquo 于是兩人到了樓上,急忙把豆蔻放到床上,隻見豆蔻臉白如紙,酒氣沖人。

    林英一面拿被給她蓋上,一面歎息道: &ldquo怎的喝得這個樣兒?狄少爺,你為什麼不勸阻她呢?&rdquo 秋航眼皮有些潤濕,低聲道: &ldquo我原勸過她&hellip&hellip&rdquo 說了一句,喉間已經哽住,再也說不下去。

    因為豆蔻爛醉如泥,遂匆匆作别,說明天來望小姐,他便到維納斯去了。

    這夜,秋航回到家,見張媽已睡,丁香卻坐在燈下暗暗淌淚,一見秋航回來,立刻拭去淚痕,裝作沒有事兒一樣,照常地含笑相迎,叫聲你回來啦,說着,便給他倒上一杯茶。

    秋航見丁香這樣楚楚可憐的意态,想着剛才跟豆蔻奔出,一直到此刻回家,良心上說,确實也很對不住她。

    握住她手,凄涼地道: &ldquo丁香,我對不住你&hellip&hellip&rdquo 丁香眼皮有些紅暈,但依然掀着笑窩兒,嬌媚地說道: &ldquo别說這些話,時候不早,休息了吧。

    &rdquo 說着,溫柔地服侍秋航睡下,她熄了燈光,自己也在秋航身邊悄悄地躺下來。

    秋航初以為丁香必定要問豆蔻的事,誰知她絕對地沒有提起。

    想着和丁香雖然結婚已有五夜,但為了母喪,彼此依然還是個童身,在丁香當然還不曉得我究竟存着什麼心思,她如何能不傷心?這夜秋航想着豆蔻、丁香竟是一樣可憐,獨個兒暗暗地又淌了半夜的眼淚。

    次日,秋航想着豆蔻的酒醉,便匆匆穿上大衣,欲去探望。

    丁香輕輕地跟出房來,柔聲兒問道: &ldquo你午飯回來吃嗎?&rdquo 秋航回眸過去,齊巧和丁香接個正着,覺得丁香兩眼是含了無限哀怨的目光,向自己脈脈地凝望。

    因為丁香不問自己到哪兒去,隻問午飯回來吃嗎,從這一點看來,正是丁香的大度容人處,心裡不免有些羞慚,微紅了兩頰,說道: &ldquo也許回來,也許不回來,你不用等了。

    &rdquo 說着,已很快地走下樓去了。

    丁香聽他這樣回答,心頭自然萬分悲傷,回身進房,在狄老太的遺像面前,不禁又悲悲切切地哭了一場。

    秋航坐車到三友小築,敲門進内,急急問林英道: &ldquo你小姐可曾起身嗎?昨夜幾點鐘醒來的?&rdquo 林英關上門,引他入客室坐下,說道: &ldquo這次小姐醉得實在厲害,昨夜十點鐘醒來,兀是吐個不停。

    狄少爺坐會兒,我去瞧瞧小姐醒了沒有。

    &rdquo 說着,便走上樓去。

    約莫一刻鐘後,林英匆匆下來了,手裡拿着一張字條,交給秋航,道: &ldquo小姐說,她今天病了酒,不願見客,所以她寫幾個字給你。

    &rdquo 秋航伸手接來,見墨水還未幹去,紙張上尚有幾滴淚漬,顯然是剛剛寫的,隻見寥寥數語道: 狄先生: 多謝你昨天的送我回家,很是感激。

    我已完全明白你的苦衷,你可以不必再對我解釋,過去的種種,我們不用回憶,隻當它是一個夢。

    從今以後,請你把所有的熱情全愛到你的新夫人身上去。

    我不希望再見你的面,免得彼此心中痛苦。

    社會是需要我們年輕人來出力的,我們還是來奮鬥一下各人的前程吧! 豆蔻手啟 即日 秋航瞧完了這張字條,他的眼淚也跟着大顆滾下來,他覺得豆蔻是多情的,是純潔的,是可敬的好女兒。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懶懶地跨出了三友小築,當秋風吹到身上時,感到了無限的凄涼。

    秋航回到家裡,丁香想不到他會回來得這樣早,倒是愕住了,含笑望他一眼,臉上卻尚留着絲絲淚痕,遂柔聲問道: &ldquo你沒有碰着朋友是不是?我恐怕你回來吃飯,所以買了牛肉絲,還買了大蟹,因為這都是你喜歡吃的。

    &rdquo 秋航感動極了,猛可抱住丁香的身子,捧着她的臉,叫道: &ldquo丁香!丁香!你&hellip&hellip真是我的愛妻&hellip&hellip&rdquo 丁香突然見他這個樣子,一時在萬分傷心之餘,也不禁破涕笑了。

    從此以後,秋航便專心地愛着丁香了。

     流光如駛,一年容易,不知不覺間又到第二年的春天了。

    丁香已懷了四個月的身孕,秋航喜歡得了不得,叫她不要做笨重的事,反正一切都有老媽子在着。

    丁香又羞澀又甜蜜,自然含笑點着頭。

     這天下午,秋航送一個朋友上火車到蘇州去,忽然在二等車廂裡發覺三個人,兩個西服少年,一個年輕姑娘。

    使秋航感到奇怪的,是那姑娘戴着一副黑眼鏡,坐着一動也不敢動,仿佛是被兩個少年監視着一般。

    秋航在窗外望進去,良久良久,忽然&ldquo咦&rdquo了一聲,這姑娘不就是白豆蔻嗎?覺得那事情定有蹊跷,我不能坐視,遂也跳上另一節二等車廂,但想着我這一追随下去,什麼時候可回到上海?當然不知道,别的倒不要緊,豈不叫丁香急死人了嗎?意欲再下去打電話給丁香,偏站上已報告火車将開,秋航覺得那是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一時情急智生,拿了鋼筆,取出一頁日記簿,簌簌寫了幾行,并又拿出一張五元鈔票,一并交給車窗外站着兜賣糖果的小孩子手裡。

    說道: &ldquo你給我把這張紙條送到呂班路鴻怡坊十八号的狄秋航家裡去,那五元錢就送給你作車資&hellip&hellip&rdquo 說時遲,那時快,秋航話才說完,那火車已軋隆軋隆地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