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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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全是偶然的事,我得到了一部《樸麗子》。

    樸麗子本名馬時芳,河南禹州人,副榜舉人,嘉慶道光間做過幾任教官,他的經曆就止于此。

    這部書正編九卷,續編十卷,光緒乙未大梁王氏刊行,由鞏縣孫子忠選抄,刻為各上下二卷,已非原書之舊了。

    這樣說來,似乎書與人都無甚可取,——然而不然。

    邵松年序開頭雲: “樸麗子學宗王陸,語妙蒙莊。

    ”老實說,我是不懂道學的,但不知怎的嫌惡程朱派的道學家,若是遇見講陸王或顔李的,便很有些好感。

    馮安常著《平泉先生傳》中叙其中年時事有雲: 閑話說得太遠了,且回過來講樸麗子的思想吧。

    在正編卷上有一則說得極好: 《樸麗子》卷下又有一則雲: “金将某怒宋使臣洪皓,脅之曰,吾力海水可使之幹,但不能使天地相拍耳。

    樸麗子與一老友閱此,笑謂之曰,兄能之。

    友以為戲侮怒,徐謝之曰,兄勿怪,每見吾兄于愚者而強欲使之智,于不肖者而強欲使之賢,非使天地相拍而何?” 二十六年一月。

     補記 “蓋孝孺為人強毅介特,嗜古而不達于事理,托迹孔孟,實類申韓,要其志意之所居,不失為正直之士,故得以節義終。

    然而七百餘口累累市曹,男婦老稚瀝血白刃,彼其遺毒為已烈矣。

    ”他把古代的孝子忠臣都加以嚴正的批判,此已非一般道學家所能為,他又懷疑亞聖大賢的行事,不好意思說他不對,便客氣一點将這責任推給那些曲儒。

    這對于他們不算冤枉,因為如馬君所說,“曲儒以矯情苟難為道,往往将聖賢妝點成怪物,”那是确實無疑的。

    據我看來,其實這還是孟子自己幹的事吧。

    我們沒有時間的望遠鏡(與《玉曆鈔傳》上的孽鏡台又略不同,孽鏡須本人自照,這所說的與空間的望遠鏡相似,使用者即能望見古昔,假如有人發明這麼一個鏡的話)來作實地調查,那麼也還隻好推想,照我讀了《孟子》得來的印象來說,孟子輿的霸氣很重,覺得他想要出妻的事是很可能的,雖然其動機或者沒有如郭鼎堂所寫的那麼滑稽亦未可知,自然我也并不想來保證。

    樸麗子的解說可以說是忠厚之至,但是他給孟子洗刷了這件不名譽事,同時也就取消了孟母的别一件名譽事了,因為我佩服孟母便是專為了她的明達,能夠糾正孟子的錯誤,曾經寫文章談論過,若是傳為美談的三遷我實在看不出好處來。

    孔子曾說,“吾少也賤,多能鄙事。

    ”我們不知道孔子小時候住在什麼地方的近旁,玩過怎樣的遊戲,但據他自己的話可以知道他所學會的未必都是俎豆之事這些東西。

    如為擁護孟母起見,我倒想說那三遷是曲儒所捏造的話,其中并無矯情苟難的分子,卻有一種粗俗卑陋的空氣,那樣的老太太看去是精明自負的人,論理是要贊成出不守禮的新婦的,此在曲儒心眼中當然是理想的婆婆也。

     “父菉洲公以拔萃仕江西,先生往省,過鄱陽湖遇暴風舟幾覆,衆倉皇号呼,先生言動如常。

    或問之曰,若不怕死耶?先生曰,怕亦何益,我讨取暫時一點受用耳。

    ”這一節事很使我喜歡,并不是單佩服言動如常,實在是他回答得好,若說什麼孔顔樂處,未免迂闊,但我想希臘快樂派哲人所希求的“無擾”(Ataraxia)或者和這心境有點相近亦未可知罷。

    為求快樂的節制與犧牲,我想這是最有趣味也是最文明的事。

    倪雲林因為不肯畫花為張士信所吊打,不發一語,或問之,答曰,一說便俗。

    雖然并不是同類的事情,卻也有相似的意趣。

    這些非出世的苦行平常我很欽佩,讀馬君傳遂亦不禁向往,覺得此是解人,其所言說亦必有可聽者欤。

     “樸麗子曰,一部《周官》盛水不漏,然制亦太密矣,迨至末季變而加厲,浮文掩要,委瑣繁碎,莫可殚舉,若之何其能久也。

    秦皇繼之以滅裂,焚之坑之,并先王之大經大法一切蕩然無複留遺,斯亦如火炎崑岡玉石俱焚者矣。

    東漢節義前代罕比,一君子逃刑,救而匿之者破家戕生相随屬而不悔,至婦人女子亦多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