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君何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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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起來,左肩鮮血涔涔,此刻單憑一隻右手,硬接那瘦子的短刀。

     本來空手入白刃的手法。

    必須配合身法和腳法。

    但袁绮雲坐在床上,如何能動?因此她隻能以神奇的指掌功夫,抓扣擒拿,使得對方短刀一時遞不到她身上。

    假如她左手不受肩傷影響,形勢便不至于如此危殆。

     熊烈又是佩服,又是驚怒,摹然厲聲大喝,飛身入房,劍随聲到,疾取對方後背。

     那瘦小漢子萬萬想不到刺殺一個殘廢徒手的女人,還不能得手,正在驚怒交集之際,熊烈大喝之聲一起,把他真駭一跳,疾然一轉身,短刀急劃出去。

     熊烈一劍将對方劃開,猛可振腕變式力攻,轉眼便把對方硬迫出數步以外,他可就占住床前的位置。

     劍氣刀光,映得房中較為明亮,袁绮雲凝神一瞧,隻見熊烈使的正是碧螺劍法,芳心大為欣慰,道:“熊烈不須驚慌,我的傷不重” 熊烈本來分心此事,袁绮雲既然說出來,心頭大放,雄心陡起,仗着劍上内力比對方較強,一連四五招,竟把那瘦小漢子迫到窗口去。

     袁绮雲深諸碧螺劍法,此時見他雖然純熟,但變化不夠精微,知他火候尚淺,但奇怪的是内力特強,追得對手刀招簡直送不出來,心中又是訝異,又是歡喜。

     熊烈又攻了兩招,耳中忽聽袁绮雲朗聲道:“熊烈聽着,‘白鷗盤空’,‘浪湧千重’……”說了兩招,摹地厲聲道:“水宮點将!” 最後的一招,乃是碧螺劍法中五大毒劍之一。

    熊烈跟着袁绮雲說的招數,使将出來,本來不會變為“水宮點将”之式,此時陡然一振腕,劍尖嗡然而響,化為四五點寒光,籠罩住對方前胸,竟然順手之極。

     那瘦小漢子驚嘿一聲,竟然無法抵擋,劍光到處,剛剛慘哼了半聲,身軀已讓對方奇重的内力湧到,撞出窗外。

     熊烈自家反而為之征了一下,躍回床前,問道:“師母,那厮死了麼?” 袁绮雲道:“死了!你的劍法太好了……”聲音中無限歡喜和關心愛護之意。

     這一刹那間,熊烈忽然覺得自己和這位僅僅才見第二面的師母,已是如此親近。

    轉念想起師父,心頭一陣顫栗。

     袁绮雲撕布裹傷,熊烈忙忙點燈替她裹紮。

    袁绮雲伸手摸摸他的頭發,道:“謝謝你,你真是練武的奇才,以後我要你師父多用點心教你……”熊烈心中一陣溫暖,但也十分難過。

     他畢生欠缺的母親慈愛,此刻忽然得到,是以心中溫暖異常。

    但為了她的不幸,複又湧起無限難過。

     這時外面傳來厮殺之聲,熊烈道:“這次來行刺師母的,共有三人,外面尚有一僧一尼。

    湯大司馬的手下一定已為師母叫聲驚動,趕過來而被那一僧一尼半途攔截住……啊,師母,我可得趁這時走開,免得被人家發現……” 袁績雲道:“怕什麼呢?有你這樣的一個徒弟,我驕傲得非要立刻介紹給他們知道不可……” 熊烈遲疑了一下,突然咬了咬牙,道:“師母,你對我太好了,但我十分慚愧,因為我無法報答你……” 她覺得極為奇怪,卻柔聲道:“你别說傻話了,既然你不想給人家知道,現在便須立刻走開……” 熊烈突然在眼中射出奇光,急急道:“隻有這個辦法了,師母,你立即跟我走……我們從海中潛泅到遠處登岸,或者買棹遠赴别島” 袁绮雲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臉色微沉,道:“熊烈,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熊烈心知時間急迫,現在唯一的方法,便是自己悄悄把師母救走。

    這樣日後師父也以為師母是讓别人劫走而不知下落,于是師母可以保存性命,自己也可以向師父交代! 他雙膝跪倒,道:“師母,徒兒把你當如親生母親一般,所作所為,絕對是為了你切身安危打算,其中詳情,一時無法細說!” “那麼你有什麼打算?”她的聲音已變得甚是和緩,隻因那少年表現出如此誠懇真摯,教人無法不信。

     “師母請你相信我,現在時機急促,立即讓徒兒背着你,從水路逃走……” 袁绮雲怎樣也想不通其中道理,但她卻十分相信這個少年不會對她撒謊。

    她原是女中豪傑,心想隻要自己雙手仍能自由活動,決能自保清白。

    當下毅然道: “好,我就跟你走” 熊烈把她背起來,從船窗溜下海水中,然後四肢并用,拼命遊開去。

     轉眼間已泅到黑暗的海中,三艘大船的燈火已變成昏黃數點,相距甚遠。

     熊烈大大舒口氣,道:“我們總算脫困了,但今晚便須設法遠走高飛……” 袁绮雲泡在海水中,肩上的傷勢疼痛起來,因此沒有言語。

     熊烈泅了許久,方始遊向岸邊,這裡已遠離港口繁密的地區,離湯大司馬的三艘大船更遠。

     他們在黑暗的地方登岸,熊烈背着師母,一面喘氣,一面向前走。

     他心中一直盤算如何找到一處僻靜而安全的地方,好安頓這位飄零異鄉,命運可憐的師母。

     還未找到道路,一叢樹影後摹然轉出一人,一面咳嗽,一面打火要點燃手上的燈籠。

     從那人嗽聲中,已知年紀蒼老之極。

    熊烈因而混去不少戒心,便故作從容地走過去。

     那人影把燈籠點亮,擡頭一看,便顫巍巍地道:“喂,小夥子,你背上是什麼東西?為何一身濕淋淋的?” 熊烈立刻道:“我背着母親哩,我們的小船翻了,所以我隻好背着她遊到岸邊來!” 那人舉起燈籠,卻是個須發皆白的老人。

    他照一照熊烈背上的袁绮雲,白眉輕皺,咕嚷道:““小夥子你媽這麼年輕?” 袁績雲舉手掠一下頭發,道:“老人家你真會說笑,我還年輕麼?” 熊烈接着道:“我母親一條腿壞了,多年不能走動,老丈可以指點一處地方歇息麼?” 老人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邊有間破廟,十分幹淨,你們可以休息一會?”” 熊烈道謝之後,喘着氣向老人指點的方向走去,大約走了半裡,果然見到一座破廟,裡面還透射出微弱的燭光。

     他過去探頭一瞧,隻見廟中空蕩蕩,牆朽壁壞,神像東歪西倒。

    供桌上卻插着一炷拜神用的紅燭,火光微弱。

     熊烈走進去,小心地把師母放在幹燥的地上。

    然後道:“師母,我先瞧瞧附近情形,假如能找到衣服給你換下濕衣,那就好了!” 袁绮雲道:“衣服沒有關系,你看看四下形勢倒是真的!快去快來,我心中急着要聽你未說出來的話呢!” 熊烈恭敬地答應了,便急急出廟,四下一轉,發現此地荒僻異常,四面俱無人家。

     他轉回門外,不覺躊躇起來,心想關于師父命自己把她殺死的心意,如果告訴她時,她一定忍受不住這種刺激! 可是不說又不行,這刻要他編個十分妥善的謊話,他的确無能為力…… 袁绮雲經過年餘修為,耳目特靈,此時叫道:“熊烈,你為何不進來?” 熊烈應了一聲走人廟中,隻見袁绮雲又移到牆邊,上半身靠在牆上,坐得甚為舒服。

     她見面便問道:“告訴我,為何你說時機匆迫,非立即逃走不可?” 熊烈知道不行,當下長歎一聲,在她前面坐下,道:“徒兒雖然和師母在一起的時間極短,可是徒兒卻深信師母一定十分慈愛,就像自己的母親一般……徒兒不想傷師母的心,更不敢背叛師父。

    可是今日之事,徒兒非下個決斷不可,而且希望日後會得到師父的諒解……” 袁绮雲何等聰明,此時額上微微沁出冷汗,卻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