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優勝記略

關燈
阿Q不獨是姓名籍貫有些渺茫,連他先前的"行狀"⒃也渺茫。

    因為未莊的人們之于阿Q,隻要他幫忙,隻拿他玩笑,從來沒有留心他的"行狀"的。

    而阿Q自己也不說,獨有和别人口角的時候,間或瞪着眼睛道: "我們先前——比你闊的多啦!你算是什麼東西!" 阿Q沒有家,住在未莊的土谷祠⒄裡;也沒有固定的職業,隻給人家做短工,割麥便割麥,舂米便舂米,撐船便撐船。

    工作略長久時,他也或住在臨時主人的家裡,但一完就走了。

    所以,人們忙碌的時候,也還記起阿Q來,然而記起的是做工,并不是"行狀";一閑空,連阿Q都早忘卻,更不必說"行狀"了。

    隻是有一回,有一個老頭子頌揚說:"阿Q真能做!"這時阿Q赤着膊,懶洋洋的瘦伶仃的正在他面前,别人也摸不着這話是真心還是譏笑,然而阿Q很喜歡。

     阿Q又很自尊,所有未莊的居民,全不在他眼神裡,甚而至于對于兩位"文童"⒅也有以為不值一笑的神情。

    夫文童者,将來恐怕要變秀才者也;趙太爺錢太爺大受居民的尊敬,除有錢之外,就因為都是文童的爹爹,而阿Q在精神上獨不表格外的崇奉,他想:我的兒子會闊得多啦!加以進了幾回城,阿Q自然更自負,然而他又很鄙薄城裡人,譬如用三尺三寸寬的木闆做成的凳子,未莊人叫"長凳",他也叫"長凳",城裡人卻叫"條凳",他想:這是錯的,可笑!油煎大頭魚,未莊都加上半寸長的蔥葉,城裡卻加上切細的蔥絲,他想:這也是錯的,可笑!然而未莊人真是不見世面的可笑的鄉下人呵,他們沒有見過城裡的煎魚! 阿Q"先前闊",見識高,而且"真能做",本來幾乎是一個"完人"了,但可惜他體質上還有一些缺點。

    最惱人的是在他頭皮上,頗有幾處不知于何時的癞瘡疤。

    這雖然也在他身上,而看阿Q的意思,倒也似乎以為不足貴的,因為他諱說"癞"以及一切近于"賴"的音,後來推而廣之,"光"也諱,"亮"也諱,再後來,連"燈""燭"都諱了。

    一犯諱,不問有心與無心,阿Q便全疤通紅的發起怒來,估量了對手,口讷的他便罵,氣力小的他便打;然而不知怎麼一回事,總還是阿Q吃虧的時候多。

    于是他漸漸的變換了方針,大抵改為怒目而視了。

     誰知道阿Q采用怒目主義之後,未莊的閑人們便愈喜歡玩笑他。

    一見面,他們便假作吃驚的說: "哙,亮起來了。

    " 阿Q照例的發了怒,他怒目而視了。

     "原來有保險燈在這裡!"他們并不怕。

     阿Q沒有法,隻得另外想出報複的話來: "你還不配……"這時候,又仿佛在他頭上的是一種高尚的光容的癞頭瘡,并非平常的癞頭瘡了;但上文說過,阿Q是有見識的,他立刻知道和"犯忌"有點抵觸,便不再往底下說。

     閑人還不完,隻撩他,于是終而至于打。

    阿Q在形式上打敗了,被人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