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中國新文學大系》詩集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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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個理想是平民化,當時隻俞平伯氏堅持,他“要恢複詩的共和國”;康白情氏和周啟明氏都說詩是貴族的。

    詩到底怕是貴族的。

     這時期康白情氏以寫景勝,梁實秋氏稱為“設色的妙手”;寫情如《窗外》拟人法的細膩,《一封沒寫完的信》那樣質樸自然,也都是新的。

    又《鴨綠江以東》、《别少年中國》,悲歌慷慨,令人奮興。

    ——隻可惜有些詩作的太自由些。

    俞平伯氏能融舊詩的音節入白話,如《凄然》;又能利用舊詩裡的情境表現新意,如《小劫》;寫景也以清新著,如《孤山聽雨》。

    《呓語》中有說理渾融之作;《樂譜中之一行》頗作超脫想。

    《憶》是有趣的嘗試,童心的探求,時而一中,教人歡喜贊歎。

     中國缺少情詩,有的隻是“憶内”“寄内”,或曲喻隐指之作;坦率的告白戀愛者絕少,為愛情而歌詠愛情的更是沒有。

    這時期新詩做到了“告白”的一步。

    《嘗試集》的《應該》最有影響,可是一半的趣味怕在文字的繳繞上。

    康白情氏《窗外》卻好。

    但真正專心緻志做情詩的,是“湖畔”的四個年輕人。

    他們那時侯差不多可以說生活在詩裡。

    潘漠華氏最凄苦,不勝掩抑之緻;馮雪峰氏明快多了,笑中可也有淚;汪靜之氏一味天真的稚氣;應修人氏卻嫌味兒淡些。

     周啟明氏民十翻譯了日本的短歌和俳句。

    說這種體裁适于寫一地的景色,一時的情調,是真實簡煉的詩。

    到處作者甚衆。

    但隻剩了短小的形式:不能把捉那刹那的感覺,也不講字句的經濟,隻圖容易,失了那曲包的馀味。

    周氏自己的翻譯,實在是創作;别的隻能舉《論小詩》裡兩三個例,和何植三氏《農家的草紫》一小部分。

    也在那一年,冰心女士發表了《繁星》,第二年又出了《春水》,她自己說是讀泰戈爾而有作;一半也是銜接着那以詩說理的風氣。

    民十二宗白華氏的《流雲》小詩也是如此。

    這是所謂哲理詩,小詩的又一派。

    兩派也都是外國影響,不過來自東方罷了。

    《流雲》出後,小詩漸漸完事,新詩跟着也中衰。

     白采的《羸疾者的愛》一首長詩,是這一路詩的押陣大将。

    他不靠複沓來維持它的結構,卻用了一個故事的形式。

    是取巧的地方,也是聰明的地方。

    雖然沒有持續的想像,雖然沒有奇麗的比喻,但那質樸,那單純,教它有力量。

    隻可惜他那“優生”的理在詩裡出現,還嫌太早,一般社會總看得淡淡的遠遠的,與自己水米無幹似的。

    他讀了尼采的翻譯,多少受了他一點影響。

     和小詩運動差不多同時,一支異軍突起于日本留學界中,這便是郭沫若氏。

    他主張詩的本職專在抒情,在自我表現,詩人的利器隻有純粹的直觀;他最厭惡形式,而以自然流露為上乘,說“詩不是‘做’出來的,隻是‘寫’出來的”。

    他說: 隻要是我們心中的詩意詩境底純真的表現,命泉中流出來的Strain,心琴上彈出來的Melody,生底顫動,靈底喊叫,那便是真詩,好詩,便是我們人類底歡樂底源泉,陶醉的美釀,慰安的天國。

     “詩是寫出來的”一句話,後來讓許多人誤解了,生出許多惡果來;但于郭氏是無損的。

    他的詩有兩樣新東西,都是我們傳統裡沒有的:——不但詩裡沒有——泛神論,與二十世紀的動的和反抗的精神。

    中國缺乏冥想詩。

    詩人雖然多是人本主義者,卻沒有去摸索人生根本問題的。

    而對于自然,起初是不懂得理會;漸漸懂得了,又隻是觀山玩水,寫入詩隻當背景用。

    看自然作神,作朋友,郭氏詩是第一回。

    至于動的和反抗的精神,在靜的忍耐的文明裡,不用說更是沒有過的。

    不過這些也都是外國影響。

    ——有人說浪漫主義與感傷主義是創造社的特色,郭氏的詩正是一個代表。

     二 十五年四月一日,北京《晨報詩镌》出世。

    這是聞一多、徐志摩、朱湘、饒孟侃、劉夢葦、于赓虞諸氏主辦的。

    他們要“創格”,要發見“新格式與新音節”。

    聞一多氏的理論最為詳明,他主張“節的勻稱”,“句的均齊”,主張“音尺”,重音,韻腳。

    他說詩該具有音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