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詩》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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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芳”“遺挂”二語,注家尚有不同看法。

    有人認為“流芳”是指楊氏的化妝用品,有人認為“遺挂”是楊氏的遺像,都是猜測,缺乏根據。

    餘冠英說:“‘流芳’‘遺挂’都承翰墨而言,言亡妻筆墨遺迹,挂在牆上,還有餘芳。

    ”(《漢魏六朝詩選》)比較可信。

    又,“回惶忡驚惕”,意思是由惶惑不安轉而感到驚懼。

    “回”,一作“周”。

    前人如陳祚明、沈德潛等人多謂此句不通,清人吳淇說:“此詩‘周惶忡驚惕’五字似複而實一字有一字之情,‘怅恍’者,見其所曆而猶為未亡。

    ‘周惶忡驚惕’,想其所曆而已知其亡,故以‘周惶忡驚惕’五字,合之‘怅恍’,共七字,總以描寫室中人新亡,單剩孤孤一身在室内,其心中忐忐忑忑光景如畫。

    ”(《六朝選詩定論》)剖析入微,亦頗有理。

     “如彼翰林鳥,雙栖一朝隻。

    如彼遊川魚,比目中路析。

    春風緣隙來,晨霤承檐滴。

    寝息何時忘,沈憂日盈積。

    庶幾有時衰,莊缶猶可擊。

    ”是第三部分,寫詩人喪偶的孤獨和悲哀。

    “翰林鳥”,指雙飛于林中的鳥。

    比目魚,水中一種成對的魚。

    《爾雅》說:“東方有比目魚,不比不行。

    ”傳說比目魚身體很扁,頭上隻一側有眼睛,必須與眼睛生在另一側的比目魚并遊。

    不論“翰林鳥”,還是“比目魚”,都是古人常用來比喻夫妻合好。

    “一朝隻”、“中路析”,寫出詩人喪偶以後的孤獨與凄涼。

    冬去春來,寒暑流易,愛妻去世,忽已逾周年。

    又是春風襲人之時,檐下晨霤點點滴滴,逗人哀思,難以入眠。

    深沉的憂愁,何時方能消卻?·如同三春細雨,綿綿無休,盈積心頭。

    要想使哀思衰減,隻有效法莊周敲擊瓦盆(一種古代樂器)了。

    《莊子》說,戰國時代宋國人莊周妻死了,惠施去吊喪,見莊周兩腿伸直岔開坐在那裡敲着瓦盆唱歌。

    惠施說,妻子死了,不哭也罷,竟然唱起歌來,未免太過分了。

    莊周說,我妻剛死時,我很悲傷。

    後來想想,人本無生、無形,由無到有,又由有到無,正如四季循環,又何必要悲傷呢?·潘嶽想效法莊周,以達觀的态度消愁,殊不知“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潘嶽的悼亡詩賦有一個明顯的特點,即富于感情。

    此詩也不例外。

    陳祚明說:“安仁情深之子,每一涉筆,淋漓傾注,宛轉側折,旁寫曲訴,刺刺不能自休。

    夫詩以道情,未有情深而語不佳者;所嫌筆端繁冗,不能裁節,有遜樂府古詩含蘊不盡之妙耳。

    ”(《采菽堂古詩選》卷十一)這裡肯定潘嶽悼亡詩的感情“淋漓傾注”,又批評了他的詩繁冗和缺乏“含蘊不盡之妙”,十分中肯。

    沈德潛對潘嶽詩的評價不高,但是對悼亡詩,也指出“其情自深”(《古詩源》卷七)的特點。

    的确,潘嶽悼亡詩感情深沉,頗為感人。

     由于潘嶽有《悼亡詩》三首是悼念亡妻的,從此以後,“悼亡詩”成為悼念亡妻的專門詩篇,再不是悼念其他死亡者的詩篇。

    于此可見,潘嶽《悼亡詩》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