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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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痛苦來自一種身份的喪失。

    等待一個和自己有關的消息時,無論它是好是壞,我都仿佛身處在一片虛空之中。

    隻要不确定因素仍然存在,我所表現出來的感情和态度就不過隻是一種臨時的僞裝。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它讓小樹苗慢慢長成參天大樹,卻拼湊不成一個小時之後的真實的我。

    這個陌生的我慢慢地向我走來,仿佛一個幽靈。

    于是我感受到一種痛苦。

    而壞消息觸發的不是痛苦,而是折磨:這兩者完全不同。

     然而眼下,時間不再迅速地流逝。

    因為我在執行我的任務。

    我不再向往面目模糊的未來,不再是那個可能會在濃煙中盤旋飛行的人。

    未來不再以一種古怪的方式糾纏着我,因為我的每一個行為都在塑造我的未來。

    我是掌握航向的人,儀表盤指向三百一十三度;我是那個校準螺旋槳和油熱度的人。

    這些都是擺在眼前的合理擔憂,是每天在家必須要做的瑣事,這種日常讓我忘了自己在變老。

    日子蛻變成明亮的房子,抛光的地闆,輸送正常的氧氣。

    事實上我正在控制氧氣供給,因為我們上升得很快:已經到達了六千七百米的高空。

     &ldquo氧氣還行嗎,都泰爾特?感覺怎麼樣?&rdquo &ldquo還行,上尉。

    &rdquo &ldquo欸!機槍手,氧氣還行嗎?&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是的,還行,上尉&hellip&hellip&rdquo &ldquo鉛筆還沒找到嗎?&rdquo 我還變成了那個控制S按鈕和A按鈕來控制飛機機槍的人。

    關于&hellip&hellip &ldquo欸!機槍手。

    你後邊的射程内沒有大城市吧?&rdquo &ldquo呃&hellip&hellip沒有,中尉。

    &rdquo &ldquo來吧,試試機槍。

    &rdquo 我聽到了一串子彈聲。

     &ldquo機槍狀态怎麼樣?&rdquo &ldquo很好。

    &rdquo &ldquo所有機槍都是嗎?&rdquo &ldquo呃&hellip&hellip是的&hellip&hellip所有都是。

    &rdquo 我在我的飛機上也試了試機槍。

    我在想,我們往鄉間漫無目的地發射的子彈,它們都去了哪裡呢。

    這些子彈從來不會殺死任何人。

    地球是很大的。

     每一分鐘都讓我過得越來越充實。

    我就像一顆正在成熟的果實,無憂無慮。

    雖然周圍的飛行條件和問題都在發生着變化,可我已經是鑄就這個未來的一部分。

    時間一點點塑造着我。

    當孩子将自己塑造成一個老人時,他會很耐心,而絲毫不感到害怕。

    他是個孩子,他玩着孩子的遊戲。

    我也在玩我的遊戲。

    我盤算着我王國裡的刻度盤、操縱杆、按鈕和手柄。

    我有一百零三個機關要檢查、射擊、轉動或推進。

    (我差點就算錯了,我的機槍操控裝置有兩個安全銷,我差點把它當成了兩個裝置。

    )我會讓今晚招待我的農場主吃驚。

    我會對他說: &ldquo您知道現在一名飛行員得控制多少儀器嗎?&rdquo &ldquo您怎麼會覺得我知道這種事呢?&rdquo &ldquo沒關系。

    說一個數。

    &rdquo &ldquo您想讓我說一個什麼數?&rdquo 這個農場主毫無頭緒。

     &ldquo随便說一個數字就行了!&rdquo &ldquo七個。

    &rdquo &ldquo一百零三個!&rdquo 我心滿意足了。

     困擾着我的機關們終于都各得其所,我也終于可以清靜一會兒了。

    腸子似的管道和線路共同組成一套循環體系。

    我是飛機一個延伸出來的器官。

    飛機給予我舒适的地位,我可以轉動其中某個按鈕為我的衣服和氧氣緩緩加熱。

    然而,氧氣太熱了,燙到了我的鼻子。

    這氧氣是由一個複雜的裝置供應的,随着海拔升高,氧氣的供應量也越來越大。

    所以說是飛機為我提供着補給。

    起飛前,我覺得這很不人性。

    而現在,我被飛機撫養着,我對它有了一種子女對父母般的依戀,嬰兒般的依戀。

    至于我的重量,它被分散到各個支撐點。

    我三層的厚重飛行衣和沉重的背包式降落傘都靠在座位上,巨大的鞋子放在踏闆上。

    我的手上戴着厚厚的、僵硬的手套,它們在地面上萬分笨拙,此刻卻能靈活地操縱方向盤。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