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性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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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您的問題，但是首先，我要提另一個問題。
&rdquo 從他們面部表情的變化我得知&mdash&mdash盡管如此窘迫&mdash&mdash&ldquo我這兩位朋友&rdquo依然在專注聆聽我的話。
&ldquo我覺得我發燒了。
&rdquo（我确實把發燙的手伸向拉紮爾。
） &ldquo的确，&rdquo拉紮爾語調疲乏地說，&ldquo您該回家去躺着。
&rdquo &ldquo但有個問題我還是想問清楚：如果工人階級已經完蛋了，為什麼你們還要做共産主義者&hellip&hellip或者社會主義者呢？&hellip&hellip随便哪個稱呼&hellip&hellip&rdquo 他們直直看着我，然後面面相觑。
終于拉紮爾開口了，我幾乎聽不到她的話： &ldquo無論如何，我們總該站在被壓迫者一邊。
&rdquo 我想：她是個基督徒。
當然啦！&hellip&hellip而我，我來這兒&hellip&hellip我出離憤怒，我羞惱得不能自已&hellip&hellip &ldquo憑什麼&lsquo應該&rsquo？為了什麼？&rdquo &ldquo一個人總可以拯救他的靈魂。
&rdquo拉紮爾說。
這話出口時她動也沒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擡一下。
這讓我覺得她有不可撼動的信仰。
我頓時自覺蒼白了下去，又一次，我感到一陣惡心&hellip&hellip但我還是堅持說： &ldquo那麼您呢，先生？&rdquo &ldquo哦&hellip&hellip&rdquo莫盧先生應道，雙眼出神地凝視着他瘦長的手指，&ldquo我太明白您的迷惘了。
我自己也很困惑，非&mdash&mdash常困惑&hellip&hellip更何況&hellip&hellip您方才短短幾句，又指出了這個問題的全新方面&hellip&hellip噢，噢！&rdquo（他在長胡子下微笑起來。
）&ldquo這就非&mdash&mdash常有趣了。
的确，我親愛的孩子，為什麼我們還要做社會主義者&hellip&hellip或共産主義者呢？&hellip&hellip是啊，為什麼？&hellip&hellip&rdquo 他似乎陷入了不期的沉思中。
他任由自己小小的，挂着長須的腦袋，一點一點從他高大的上身落下。
我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膝蓋。
一陣令人焦躁的沉默過後，他張開無邊的雙臂，然後絕望地将之擡起： &ldquo有時事情就是這樣，我們就像風暴前耕地的農民。
他走過自己的田地，低着頭&hellip&hellip他知道冰霜不可避免&hellip&hellip&rdquo &ldquo于是&hellip&hellip當時候臨近&hellip&hellip他站在自己的收成面前，就像我現在這般，&rdquo（陡然間，這個荒唐的、可笑的人變得崇高，一刹那，他細細的嗓音，他溫柔的嗓音裡有了某種冰冷堅硬的東西。
）&ldquo他徒然向着蒼天伸開雙臂&hellip&hellip等待閃電擊中自己&hellip&hellip他和他的臂膀&hellip&hellip&rdquo 話畢，他任由雙手下落。
他已經成了無盡的絕望的完美化身。
我理解他。
如果我不離開，我會重新開始哭泣，深受感染。
我也心灰意冷起來，我走了，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ldquo再見了，拉紮爾。
&rdquo 然後，我的聲音裡有了一絲不可察覺的同情： &ldquo再見了，先生。
&rdquo 大雨傾盆，我既沒帽子也沒大衣。
我想這條路可能不會太長。
我走了将近一小時，沒法停下，雨水淋透我的頭發和衣服，讓我徹骨冰涼。
5 第二天，這場通向癫狂現實的短暫逃亡便離開了我的記憶。
我在慌亂中醒來。
我為夢中體驗的恐懼而倉皇無措，我驚恐，燒得發燙&hellip&hellip我沒碰嶽母放在床頭的早餐。
我依然有想吐的感覺。
這麼說來兩天前起它就沒停下。
我差人找來一瓶劣質香槟。
我喝了一杯冰的，幾分鐘後，我起身去吐了。
吐過我又躺下，我稍微好受些，但惡心感很快又回來了。
我渾身發抖，牙齒喀啦打戰，我顯然是病了，難受極了。
我重又陷入可怕的渾噩：一切都開始分崩離析，種種昏暗的、醜陋的、含混的事物，原本斷然是要固定住的，如今卻什麼法子也沒有。
我的存在腐化了似的一片片碎裂&hellip&hellip醫生來了，他把我從頭到腳檢查一遍。
終于，他得出結論得帶另一個過來；從他說話的方式，我聽出自己可能快死了（駭人的痛苦折磨着我，我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卡住了，我強烈渴望得到舒緩：如此一來我倒不如旁日裡那般想死了）。
我得的是風寒，又由于嚴重的肺部病症而惡化，前一晚我不小心在雨裡着了涼。
我在極糟的狀态中度過三天。
除了嶽母、女傭和醫生，我誰也沒見。
第四天，我病得更重，燒一直沒退。
格澤妮不知我病了，打來電話，我告訴她我離不開卧室，她可以來看我。
十五分鐘後她來了。
她比我想得還要單純，幾乎是太過單純了。
見過蒂雷納街的幽靈之後，她在我眼中充滿人情味。
我讓人拿來一瓶白葡萄酒，吃力地解釋說若是能看她喝酒自己會很快樂&mdash&mdash為她，也為酒&mdash&mdash我能喝的隻有菜湯或橙汁。
她毫無抗拒地喝了酒。
我告訴她，我醉倒的那晚，我喝酒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太不幸。
她看出來了，她說。
&ldquo您當時喝酒好像不要命似的。
越快越好。
我本來都想&hellip&hellip但我不太喜歡阻止别人喝酒，再說，我自己，我也喝了。
&rdquo 她的絮叨讓我脫力。
不過，也迫使我稍稍走出沮喪的情緒。
我沒想到這個可憐姑娘心裡這麼明白，隻是，對我，她無能為力。
即使我必須承認，我後來逃過了疾病。
我捉起她的手，拉向我，讓手輕輕擦過我的臉頰，四天來新長出的粗短胡茬刺着手掌。
我笑着對她說： &ldquo誰會去吻一個這麼胡子拉碴的男人。
&rdquo 她牽過我的手，緩緩吻它。
她讓我吃了一驚。
我不知說什麼好。
我試圖笑着同她解釋&mdash&mdash我說話同危重病人那般聲音低沉，我的喉嚨疼痛難忍。
&ldquo你為什麼要吻我的手呢？你知道。
我底子裡是龌龊的。
&rdquo 一想到她無能為力，我幾近哭泣。
我挺不過去了。
她隻是答道： &ldquo我知道。
大家都知道您的性生活不正常。
而我，我就覺得您特别不幸。
我太笨了，太愛笑了。
滿腦子盡是些傻念頭，可自從我認識了您，自打我聽說了您的癖好，我就想，有些人之所以有上不了台面的癖好&hellip&hellip像您&hellip&hellip或許就是因為他們太痛苦。
&rdquo 我久久地望着她，她也靜靜地看着我。
她看見淚水止不住從我眼裡淌下來。
她沒那麼美，但既溫暖又單純：我從沒想過她竟真的這麼單純。
我告訴她我很喜歡她，我還說，對我而言，一切都變得很虛幻：也許&mdash&mdash說到底&mdash&mdash我沒有那麼不堪，但我依然是個迷途者。
即刻死掉反倒更好，正合我意。
我被徹底耗盡了，被高燒，被一股深不見底的恐懼耗幹，所以對她我什麼也解釋不了；況且，我自己也什麼都不明白&hellip&hellip 然後她突然近乎失控地沖動道： &ldquo我不要您死。
我會照顧您的，我會的。
我多想讓您活下去&hellip&hellip&rdquo 我試着說服她： &ldquo不。
你救不了我，再沒人可以了&hellip&hellip&rdquo 我對她說的話如此真誠，我的絕望如此真切，末了我倆都沉默了。
她不敢再說話。
那一刻，她的存在于我變得惱人起來。
經過這番漫長的沉默，有個念頭開始在我體内翻騰，一個愚蠢的、邪惡的念頭，仿佛突然間，我的體内有了生命，甚至是，在當時的情形下，更甚于生命的東西。
于是，我備受高燒煎熬，帶着發狂的怒火對她說： &ldquo聽好了，格澤妮，&rdquo&mdash&mdash我開始喋喋不休，我沒來由地怒不可遏&mdash&mdash&ldquo你這是陷進文學的沖動裡去了，你肯定讀過薩德，你肯定覺得薩德妙不可言&mdash&mdash就和其他人一樣。
那些薩德的崇拜者都是騙子&mdash&mdash聽見我說的了麼？&mdash&mdash騙子&hellip&hellip&rdquo 她默默地看着我，不敢開口。
我接着說： &ldquo我煩躁，我憤怒，精疲力竭，詞不達意&hellip&hellip可他們為什麼要對薩德這麼做呢？&rdquo 我幾乎是嘶吼着： &ldquo他們吃了狗屎嗎，是還不是？&rdquo 我宣洩得歇斯底裡，一刹那竟有了直起身的力氣，我扯着嘶啞的喉嚨，邊咳嗽邊咆哮： &ldquo人人都是奴才&hellip&hellip要是其中一個有了主子的樣子，其他人就會因此驕傲得要死&hellip&hellip可是&hellip&hellip從不低頭的家夥都被關在牢籠裡、埋在地底下&hellip&hellip這些人的枷鎖與死亡，就是其他所有人的奴性&hellip&hellip&rdquo 格澤妮輕輕用手撫上我的額頭： &ldquo亨利，求求你，&rdquo&mdash&mdash那一刻，俯身向我的她，竟成了受難的仙子，她近乎低沉的嗓音裡流露出不期的激情，灼燒着我&mdash&mdash&ldquo别說了&hellip&hellip你太激動，不能再說話了&hellip&hellip&rdquo 說也奇怪，我病态的躁動竟迎來一陣平靜：她陌生而有穿透力的嗓音為我帶來半是幸福的麻木。
我望着格澤妮許久，不說話，隻是對她微笑。
我看見她白領子的海軍藍真絲長裙，淺色的絲襪和純白的皮鞋；她身材纖長，被裙子勾勒得漂亮；梳理整齊的黑發襯得她臉色鮮亮。
我後悔自己現在病得如此嚴重。
我坦誠地對她說： &ldquo我很喜歡今天的你。
我覺得你真美，格澤妮。
你叫我亨利的時候，你用&lsquo你&rsquo來稱呼我的時候，我覺得真好。
&rdquo 她看來很幸福，甚至欣喜若狂，但也焦慮不堪。
混亂中，她在我床邊跪下，吻了我的額頭；我伸手探進她裙下的雙腿間&hellip&hellip我依然精疲力竭，但沒那麼難受了。
有人敲了門，沒等回答，老女傭就走了進來，格澤妮飛快地站起身。
她假裝在看一幅油畫，樣子有點兒瘋，甚至有點兒蠢。
女傭倒也是一副蠢相，她拿來溫度計和一碗湯。
老婦的愚鈍讓我消沉下去，重又跌回頹唐裡。
上一刻，我手中分明還是格澤妮光潔的大腿，這一刻，一切都動搖了。
我的記憶也一道搖搖欲墜：現實裂成了碎片。
餘下的隻有灼熱，灼熱在體内消耗着我。
我自己插的溫度計，我沒有勇氣叫格澤妮背過身去。
老婦已經走了。
格澤妮呆呆看着我在被子下摸索半天，直到把溫度計插進去。
我猜這可憐的姑娘看我時肯定是想笑的，但笑的沖動到底折磨着她。
她看來已經失了神：站在我面前，慌了神色，亂了頭發，渾身通紅；臉上顯然還帶着情動之色。
我比昨晚燒得更厲害，對此我嗤之以鼻。
我在微笑，可我的笑容明顯懷着惡意。
這份
&rdquo 從他們面部表情的變化我得知&mdash&mdash盡管如此窘迫&mdash&mdash&ldquo我這兩位朋友&rdquo依然在專注聆聽我的話。
&ldquo我覺得我發燒了。
&rdquo（我确實把發燙的手伸向拉紮爾。
） &ldquo的确，&rdquo拉紮爾語調疲乏地說，&ldquo您該回家去躺着。
&rdquo &ldquo但有個問題我還是想問清楚：如果工人階級已經完蛋了，為什麼你們還要做共産主義者&hellip&hellip或者社會主義者呢？&hellip&hellip随便哪個稱呼&hellip&hellip&rdquo 他們直直看着我，然後面面相觑。
終于拉紮爾開口了，我幾乎聽不到她的話： &ldquo無論如何，我們總該站在被壓迫者一邊。
&rdquo 我想：她是個基督徒。
當然啦！&hellip&hellip而我，我來這兒&hellip&hellip我出離憤怒，我羞惱得不能自已&hellip&hellip &ldquo憑什麼&lsquo應該&rsquo？為了什麼？&rdquo &ldquo一個人總可以拯救他的靈魂。
&rdquo拉紮爾說。
這話出口時她動也沒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擡一下。
這讓我覺得她有不可撼動的信仰。
我頓時自覺蒼白了下去，又一次，我感到一陣惡心&hellip&hellip但我還是堅持說： &ldquo那麼您呢，先生？&rdquo &ldquo哦&hellip&hellip&rdquo莫盧先生應道，雙眼出神地凝視着他瘦長的手指，&ldquo我太明白您的迷惘了。
我自己也很困惑，非&mdash&mdash常困惑&hellip&hellip更何況&hellip&hellip您方才短短幾句，又指出了這個問題的全新方面&hellip&hellip噢，噢！&rdquo（他在長胡子下微笑起來。
）&ldquo這就非&mdash&mdash常有趣了。
的确，我親愛的孩子，為什麼我們還要做社會主義者&hellip&hellip或共産主義者呢？&hellip&hellip是啊，為什麼？&hellip&hellip&rdquo 他似乎陷入了不期的沉思中。
他任由自己小小的，挂着長須的腦袋，一點一點從他高大的上身落下。
我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膝蓋。
一陣令人焦躁的沉默過後，他張開無邊的雙臂，然後絕望地将之擡起： &ldquo有時事情就是這樣，我們就像風暴前耕地的農民。
他走過自己的田地，低着頭&hellip&hellip他知道冰霜不可避免&hellip&hellip&rdquo &ldquo于是&hellip&hellip當時候臨近&hellip&hellip他站在自己的收成面前，就像我現在這般，&rdquo（陡然間，這個荒唐的、可笑的人變得崇高，一刹那，他細細的嗓音，他溫柔的嗓音裡有了某種冰冷堅硬的東西。
）&ldquo他徒然向着蒼天伸開雙臂&hellip&hellip等待閃電擊中自己&hellip&hellip他和他的臂膀&hellip&hellip&rdquo 話畢，他任由雙手下落。
他已經成了無盡的絕望的完美化身。
我理解他。
如果我不離開，我會重新開始哭泣，深受感染。
我也心灰意冷起來，我走了，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ldquo再見了，拉紮爾。
&rdquo 然後，我的聲音裡有了一絲不可察覺的同情： &ldquo再見了，先生。
&rdquo 大雨傾盆，我既沒帽子也沒大衣。
我想這條路可能不會太長。
我走了将近一小時，沒法停下，雨水淋透我的頭發和衣服，讓我徹骨冰涼。
5 第二天，這場通向癫狂現實的短暫逃亡便離開了我的記憶。
我在慌亂中醒來。
我為夢中體驗的恐懼而倉皇無措，我驚恐，燒得發燙&hellip&hellip我沒碰嶽母放在床頭的早餐。
我依然有想吐的感覺。
這麼說來兩天前起它就沒停下。
我差人找來一瓶劣質香槟。
我喝了一杯冰的，幾分鐘後，我起身去吐了。
吐過我又躺下，我稍微好受些，但惡心感很快又回來了。
我渾身發抖，牙齒喀啦打戰，我顯然是病了，難受極了。
我重又陷入可怕的渾噩：一切都開始分崩離析，種種昏暗的、醜陋的、含混的事物，原本斷然是要固定住的，如今卻什麼法子也沒有。
我的存在腐化了似的一片片碎裂&hellip&hellip醫生來了，他把我從頭到腳檢查一遍。
終于，他得出結論得帶另一個過來；從他說話的方式，我聽出自己可能快死了（駭人的痛苦折磨着我，我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卡住了，我強烈渴望得到舒緩：如此一來我倒不如旁日裡那般想死了）。
我得的是風寒，又由于嚴重的肺部病症而惡化，前一晚我不小心在雨裡着了涼。
我在極糟的狀态中度過三天。
除了嶽母、女傭和醫生，我誰也沒見。
第四天，我病得更重，燒一直沒退。
格澤妮不知我病了，打來電話，我告訴她我離不開卧室，她可以來看我。
十五分鐘後她來了。
她比我想得還要單純，幾乎是太過單純了。
見過蒂雷納街的幽靈之後，她在我眼中充滿人情味。
我讓人拿來一瓶白葡萄酒，吃力地解釋說若是能看她喝酒自己會很快樂&mdash&mdash為她，也為酒&mdash&mdash我能喝的隻有菜湯或橙汁。
她毫無抗拒地喝了酒。
我告訴她，我醉倒的那晚，我喝酒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太不幸。
她看出來了，她說。
&ldquo您當時喝酒好像不要命似的。
越快越好。
我本來都想&hellip&hellip但我不太喜歡阻止别人喝酒，再說，我自己，我也喝了。
&rdquo 她的絮叨讓我脫力。
不過，也迫使我稍稍走出沮喪的情緒。
我沒想到這個可憐姑娘心裡這麼明白，隻是，對我，她無能為力。
即使我必須承認，我後來逃過了疾病。
我捉起她的手，拉向我，讓手輕輕擦過我的臉頰，四天來新長出的粗短胡茬刺着手掌。
我笑着對她說： &ldquo誰會去吻一個這麼胡子拉碴的男人。
&rdquo 她牽過我的手，緩緩吻它。
她讓我吃了一驚。
我不知說什麼好。
我試圖笑着同她解釋&mdash&mdash我說話同危重病人那般聲音低沉，我的喉嚨疼痛難忍。
&ldquo你為什麼要吻我的手呢？你知道。
我底子裡是龌龊的。
&rdquo 一想到她無能為力，我幾近哭泣。
我挺不過去了。
她隻是答道： &ldquo我知道。
大家都知道您的性生活不正常。
而我，我就覺得您特别不幸。
我太笨了，太愛笑了。
滿腦子盡是些傻念頭，可自從我認識了您，自打我聽說了您的癖好，我就想，有些人之所以有上不了台面的癖好&hellip&hellip像您&hellip&hellip或許就是因為他們太痛苦。
&rdquo 我久久地望着她，她也靜靜地看着我。
她看見淚水止不住從我眼裡淌下來。
她沒那麼美，但既溫暖又單純：我從沒想過她竟真的這麼單純。
我告訴她我很喜歡她，我還說，對我而言，一切都變得很虛幻：也許&mdash&mdash說到底&mdash&mdash我沒有那麼不堪，但我依然是個迷途者。
即刻死掉反倒更好，正合我意。
我被徹底耗盡了，被高燒，被一股深不見底的恐懼耗幹，所以對她我什麼也解釋不了；況且，我自己也什麼都不明白&hellip&hellip 然後她突然近乎失控地沖動道： &ldquo我不要您死。
我會照顧您的，我會的。
我多想讓您活下去&hellip&hellip&rdquo 我試着說服她： &ldquo不。
你救不了我，再沒人可以了&hellip&hellip&rdquo 我對她說的話如此真誠，我的絕望如此真切，末了我倆都沉默了。
她不敢再說話。
那一刻，她的存在于我變得惱人起來。
經過這番漫長的沉默，有個念頭開始在我體内翻騰，一個愚蠢的、邪惡的念頭，仿佛突然間，我的體内有了生命，甚至是，在當時的情形下，更甚于生命的東西。
于是，我備受高燒煎熬，帶着發狂的怒火對她說： &ldquo聽好了，格澤妮，&rdquo&mdash&mdash我開始喋喋不休，我沒來由地怒不可遏&mdash&mdash&ldquo你這是陷進文學的沖動裡去了，你肯定讀過薩德，你肯定覺得薩德妙不可言&mdash&mdash就和其他人一樣。
那些薩德的崇拜者都是騙子&mdash&mdash聽見我說的了麼？&mdash&mdash騙子&hellip&hellip&rdquo 她默默地看着我，不敢開口。
我接着說： &ldquo我煩躁，我憤怒，精疲力竭，詞不達意&hellip&hellip可他們為什麼要對薩德這麼做呢？&rdquo 我幾乎是嘶吼着： &ldquo他們吃了狗屎嗎，是還不是？&rdquo 我宣洩得歇斯底裡，一刹那竟有了直起身的力氣，我扯着嘶啞的喉嚨，邊咳嗽邊咆哮： &ldquo人人都是奴才&hellip&hellip要是其中一個有了主子的樣子，其他人就會因此驕傲得要死&hellip&hellip可是&hellip&hellip從不低頭的家夥都被關在牢籠裡、埋在地底下&hellip&hellip這些人的枷鎖與死亡，就是其他所有人的奴性&hellip&hellip&rdquo 格澤妮輕輕用手撫上我的額頭： &ldquo亨利，求求你，&rdquo&mdash&mdash那一刻，俯身向我的她，竟成了受難的仙子，她近乎低沉的嗓音裡流露出不期的激情，灼燒着我&mdash&mdash&ldquo别說了&hellip&hellip你太激動，不能再說話了&hellip&hellip&rdquo 說也奇怪，我病态的躁動竟迎來一陣平靜：她陌生而有穿透力的嗓音為我帶來半是幸福的麻木。
我望着格澤妮許久，不說話，隻是對她微笑。
我看見她白領子的海軍藍真絲長裙，淺色的絲襪和純白的皮鞋；她身材纖長，被裙子勾勒得漂亮；梳理整齊的黑發襯得她臉色鮮亮。
我後悔自己現在病得如此嚴重。
我坦誠地對她說： &ldquo我很喜歡今天的你。
我覺得你真美，格澤妮。
你叫我亨利的時候，你用&lsquo你&rsquo來稱呼我的時候，我覺得真好。
&rdquo 她看來很幸福，甚至欣喜若狂，但也焦慮不堪。
混亂中，她在我床邊跪下，吻了我的額頭；我伸手探進她裙下的雙腿間&hellip&hellip我依然精疲力竭，但沒那麼難受了。
有人敲了門，沒等回答，老女傭就走了進來，格澤妮飛快地站起身。
她假裝在看一幅油畫，樣子有點兒瘋，甚至有點兒蠢。
女傭倒也是一副蠢相，她拿來溫度計和一碗湯。
老婦的愚鈍讓我消沉下去，重又跌回頹唐裡。
上一刻，我手中分明還是格澤妮光潔的大腿，這一刻，一切都動搖了。
我的記憶也一道搖搖欲墜：現實裂成了碎片。
餘下的隻有灼熱，灼熱在體内消耗着我。
我自己插的溫度計，我沒有勇氣叫格澤妮背過身去。
老婦已經走了。
格澤妮呆呆看着我在被子下摸索半天，直到把溫度計插進去。
我猜這可憐的姑娘看我時肯定是想笑的，但笑的沖動到底折磨着她。
她看來已經失了神：站在我面前，慌了神色，亂了頭發，渾身通紅；臉上顯然還帶着情動之色。
我比昨晚燒得更厲害，對此我嗤之以鼻。
我在微笑，可我的笑容明顯懷着惡意。
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