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證《紅樓夢》的新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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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quo字，末句脫一&ldquo着&rdquo字，都似是無心的誤脫。
&ldquo你就講去了&rdquo，戚本改得很不高明，似系誤&ldquo該&rdquo為&ldquo講&rdquo，仍是無心的錯誤。
&ldquo我多早晚說要去了？&rdquo這是純粹北京話。
戚本改為&ldquo我多早晚說要去來着？&rdquo這還是北京話。
高本嫌此話太&ldquo土&rdquo加上一層翻譯，遂沒有味兒了（&ldquo多早晚&rdquo是&ldquo什麼時候&rdquo）。
最無道理的是高本改&ldquo取了我的鬥篷來了不曾&rdquo的問話口氣為命令口氣。
高本删&ldquo雪珠兒&rdquo也無理由。
第五例第八回 （1）脂本與戚本 李嬷嬷因說道，&ldquo天又下雪，也好早晚的了，就在這裡同姐姐妹妹一處頑頑罷。
&rdquo （2）翻王刻本 天又下雪，也要看早晚的，就在這裡和姐姐妹妹一處頑頑罷。
（3）程乙本 天又下雪，也要看時候兒，就在這裡和姐姐妹妹一處頑頑兒罷。
這裡改得真是太荒謬了。
&ldquo也好早晚的了&rdquo，是北京話，等于說&ldquo時候不很早了&rdquo。
高鹗兩次改動，越改越不通。
高鹗是漢軍旗人，應該不至于不懂北京話。
看他最後定本說&ldquo時候兒&rdquo，又說&ldquo頑頑兒&rdquo，竟是杭州老兒打官話兒了！ 這幾段都在一回之中，很可以證明脂本的文字的價值遠在各本之上了。
七從脂本裡推論曹雪芹未完之書 從這個脂本裡的新證據，我們知道了兩件已無可疑的重要事實： （1）乾隆甲戌（一七五四），曹雪芹死之前九年，《紅樓夢》至少已有一部分寫定成書，有人&ldquo抄閱重評&rdquo了。
（2）曹雪芹死在乾隆壬午除夕（一七六三年二月十三日）。
我曾疑心甲戌以前的本子沒有八十回之多，也許止有二十八回，也許止有四十回。
為什麼呢？因為如果甲戌以前雪芹已成八十回，那麼從甲戌到壬午，這九年之中雪芹做的是什麼書？難道他沒有繼續此書嗎？如果他續作的書是八十回以後之書，那些書稿又在何處呢？ 如果甲戌已有八十回稿本流傳于朋友之間，則他以後十年間續作的稿本必有人傳觀抄閱，不至于完全失散。
所以我疑心脂本當甲戌時還沒有八十回。
戚本四十回以下完全沒有評注。
這一點使我疑心最初脂硯齋所據有評的原本至多也不過四十回。
高鹗的壬子本引言有一條說： 如六十七回，此有彼無，題同文異。
平伯曾用戚本校高本，果見此回很大的異同。
這一點使我疑心八十回本是陸續寫定的。
但我仔細研究脂本的評注，和戚本所無而脂本獨有的&ldquo總評&rdquo及&ldquo重評&rdquo，使我斷定曹雪芹死時，他已成的書稿決不止現行的八十回，雖然脂硯齋說： 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
但已成的殘稿确然不止這八十回書。
我且舉幾條證據看看。
（1）史湘雲的結局，最使人猜疑。
第三十一回目&ldquo因麒麟伏白首雙星&rdquo一句話引起了無數的猜測。
平伯檢得戚本第三十一回有總評雲： 後數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
提綱伏于此回中，所謂草蛇灰線在千裡之外。
平伯誤認此為&ldquo後三十回的《紅樓夢》&rdquo的一部分，他又猜想： 在佚本上，湘雲夫名若蘭，也有個金麒麟，或即是寶玉所失，湘雲拾得的那個麒麟，在射圃裡佩着。
&mdash&mdash《〈紅樓夢〉辨》，下，頁二十四 但我現在替他尋得了一條新材料。
脂本第二十六回有總評雲： 前回倪二、紫英、湘蓮、玉菡四樣俠文，皆得傳真寫照之筆。
惜衛若蘭射圃文字迷失無稿，歎歎！ 雪芹殘稿中有&ldquo衛若蘭射圃&rdquo一段文字，寫的是一種&ldquo俠文&rdquo，又有&ldquo佩麒麟&rdquo的事。
若蘭姓衛，後來做湘雲的丈夫，故有&ldquo伏白首雙星&rdquo的話。
（2）襲人與蔣琪官的結局也在殘稿之内。
脂本與戚本第二十八回後都有總評雲： 茜香羅，紅麝串，寫于一回。
棋官（戚本作&ldquo蓋琪官&rdquo。
脂本一律作棋官。
）雖系優人，後回與襲人供奉玉兄、寶卿，得同終始者，非泛泛之文也。
平伯也誤認這是指&ldquo後三十回&rdquo佚本。
這也是雪芹殘稿之一部分。
大概後來襲人嫁琪官之後，他們夫婦依舊&ldquo供奉玉兄寶卿，得同終始&rdquo。
高鹗續書大失雪芹本意。
（3）小紅的結局，雪芹也有成稿。
脂本第二十七回總評雲： 鳳姐用小紅，可知晴雯等埋沒其人久矣，無怪有私心私情。
且紅玉後有寶玉大得力處，此于千裡外伏線也。
二十六回小紅與佳蕙對話一段有朱評雲： 紅玉一腔委曲怨憤，系身在怡紅，不能遂志，看官勿錯認為芸兒害相思也。
獄神廟紅玉、茜雪一大回文字，惜迷失無稿。
又二十七回鳳姐要紅玉跟她去，紅玉表示情願。
有夾縫朱評雲： 且系本心本意。
獄神廟回内方見。
獄神廟一回，究竟不知如何寫法。
但可見雪芹曾有此&ldquo一大回文字&rdquo。
高鹗續書中全不提及小紅，遂把雪芹極力描寫的一個大人物完全埋沒了。
（4）惜春的結局，雪芹似也有成文。
第七回裡，惜春對周瑞家的笑道： 我這裡正和智能兒說，我明兒也剃了頭，同他作姑子去呢？ 有朱評雲： 閑閑筆，卻将後半部線索提動。
這可見評者知道雪芹&ldquo後半部&rdquo的内容。
（5）殘稿中還有&ldquo誤竊玉&rdquo的一回文字。
第八回，寶玉醉了睡下，襲人摘下通靈玉來，用手帕包好，塞在褥下，這一段後有夾評雲： 交代清楚。
塞玉一段又為&ldquo誤竊&rdquo一回伏線。
誤竊寶玉的事，今本無有，當是殘稿中的一部分。
從這些證據裡，我們可以知道雪芹在壬午以前，陸續作成的《紅樓夢》稿子決不止八十回，可惜這些殘稿都&ldquo迷失&rdquo了。
脂硯齋大概曾見過這些殘稿，但别人見過此稿的大概不多了，雪芹死後遂完全散失了。
《紅樓夢》是&ldquo未成&rdquo之書，脂硯齋已說過了。
他在二十五回寶玉病愈時，有朱評雲： 歎不得見玉兄懸崖撒手文字為恨。
戚本二十一回寶玉續《莊子》之前也有夾評雲： 寶玉之情，今古無人可比，固矣。
然寶玉有情極之毒，亦世人莫忍為者。
看至後半部則洞明矣。
&hellip&hellip寶玉看此為世人莫忍為之毒，故後文方有&ldquo懸崖撒手&rdquo一回。
若他人得寶钗之妻，麝月之婢，豈能棄而為僧哉？ 脂本無廿一回，故我們不知道脂本有無此評。
但看此評的口氣，似也是原底本所有。
如此條是兩本所同有，那麼，雪芹在早年便已有了全書的大綱，也許已&ldquo纂成目錄&rdquo了。
寶玉後來有&ldquo懸崖撒手&rdquo、&ldquo為僧&rdquo的一幕，但脂硯齋明說&ldquo歎不得見&rdquo這一回文字，大概雪芹止有此一回目，尚未有書。
以上推測雪芹的殘稿的幾段，讀者可參看平伯《〈紅樓夢〉辨》裡論&ldquo後三十回的《紅樓夢》&rdquo一長篇。
平伯所假定的&ldquo後三十回&rdquo佚本是沒有的。
平伯的錯誤在于認戚本的&ldquo眉評&rdquo為原有的評注，而不知戚本所有的&ldquo眉評&rdquo是狄楚青先生所加，評中提及他的&ldquo筆記&rdquo，可以為證。
平伯所猜想的佚本其實是曹雪芹自己的殘稿本，可惜他和我都見不着此本了。
一九二八，二，十二&mdash十六
&ldquo你就講去了&rdquo，戚本改得很不高明，似系誤&ldquo該&rdquo為&ldquo講&rdquo，仍是無心的錯誤。
&ldquo我多早晚說要去了？&rdquo這是純粹北京話。
戚本改為&ldquo我多早晚說要去來着？&rdquo這還是北京話。
高本嫌此話太&ldquo土&rdquo加上一層翻譯，遂沒有味兒了（&ldquo多早晚&rdquo是&ldquo什麼時候&rdquo）。
最無道理的是高本改&ldquo取了我的鬥篷來了不曾&rdquo的問話口氣為命令口氣。
高本删&ldquo雪珠兒&rdquo也無理由。
第五例第八回 （1）脂本與戚本 李嬷嬷因說道，&ldquo天又下雪，也好早晚的了，就在這裡同姐姐妹妹一處頑頑罷。
&rdquo （2）翻王刻本 天又下雪，也要看早晚的，就在這裡和姐姐妹妹一處頑頑罷。
（3）程乙本 天又下雪，也要看時候兒，就在這裡和姐姐妹妹一處頑頑兒罷。
這裡改得真是太荒謬了。
&ldquo也好早晚的了&rdquo，是北京話，等于說&ldquo時候不很早了&rdquo。
高鹗兩次改動，越改越不通。
高鹗是漢軍旗人，應該不至于不懂北京話。
看他最後定本說&ldquo時候兒&rdquo，又說&ldquo頑頑兒&rdquo，竟是杭州老兒打官話兒了！ 這幾段都在一回之中，很可以證明脂本的文字的價值遠在各本之上了。
七從脂本裡推論曹雪芹未完之書 從這個脂本裡的新證據，我們知道了兩件已無可疑的重要事實： （1）乾隆甲戌（一七五四），曹雪芹死之前九年，《紅樓夢》至少已有一部分寫定成書，有人&ldquo抄閱重評&rdquo了。
（2）曹雪芹死在乾隆壬午除夕（一七六三年二月十三日）。
我曾疑心甲戌以前的本子沒有八十回之多，也許止有二十八回，也許止有四十回。
為什麼呢？因為如果甲戌以前雪芹已成八十回，那麼從甲戌到壬午，這九年之中雪芹做的是什麼書？難道他沒有繼續此書嗎？如果他續作的書是八十回以後之書，那些書稿又在何處呢？ 如果甲戌已有八十回稿本流傳于朋友之間，則他以後十年間續作的稿本必有人傳觀抄閱，不至于完全失散。
所以我疑心脂本當甲戌時還沒有八十回。
戚本四十回以下完全沒有評注。
這一點使我疑心最初脂硯齋所據有評的原本至多也不過四十回。
高鹗的壬子本引言有一條說： 如六十七回，此有彼無，題同文異。
平伯曾用戚本校高本，果見此回很大的異同。
這一點使我疑心八十回本是陸續寫定的。
但我仔細研究脂本的評注，和戚本所無而脂本獨有的&ldquo總評&rdquo及&ldquo重評&rdquo，使我斷定曹雪芹死時，他已成的書稿決不止現行的八十回，雖然脂硯齋說： 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
但已成的殘稿确然不止這八十回書。
我且舉幾條證據看看。
（1）史湘雲的結局，最使人猜疑。
第三十一回目&ldquo因麒麟伏白首雙星&rdquo一句話引起了無數的猜測。
平伯檢得戚本第三十一回有總評雲： 後數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
提綱伏于此回中，所謂草蛇灰線在千裡之外。
平伯誤認此為&ldquo後三十回的《紅樓夢》&rdquo的一部分，他又猜想： 在佚本上，湘雲夫名若蘭，也有個金麒麟，或即是寶玉所失，湘雲拾得的那個麒麟，在射圃裡佩着。
&mdash&mdash《〈紅樓夢〉辨》，下，頁二十四 但我現在替他尋得了一條新材料。
脂本第二十六回有總評雲： 前回倪二、紫英、湘蓮、玉菡四樣俠文，皆得傳真寫照之筆。
惜衛若蘭射圃文字迷失無稿，歎歎！ 雪芹殘稿中有&ldquo衛若蘭射圃&rdquo一段文字，寫的是一種&ldquo俠文&rdquo，又有&ldquo佩麒麟&rdquo的事。
若蘭姓衛，後來做湘雲的丈夫，故有&ldquo伏白首雙星&rdquo的話。
（2）襲人與蔣琪官的結局也在殘稿之内。
脂本與戚本第二十八回後都有總評雲： 茜香羅，紅麝串，寫于一回。
棋官（戚本作&ldquo蓋琪官&rdquo。
脂本一律作棋官。
）雖系優人，後回與襲人供奉玉兄、寶卿，得同終始者，非泛泛之文也。
平伯也誤認這是指&ldquo後三十回&rdquo佚本。
這也是雪芹殘稿之一部分。
大概後來襲人嫁琪官之後，他們夫婦依舊&ldquo供奉玉兄寶卿，得同終始&rdquo。
高鹗續書大失雪芹本意。
（3）小紅的結局，雪芹也有成稿。
脂本第二十七回總評雲： 鳳姐用小紅，可知晴雯等埋沒其人久矣，無怪有私心私情。
且紅玉後有寶玉大得力處，此于千裡外伏線也。
二十六回小紅與佳蕙對話一段有朱評雲： 紅玉一腔委曲怨憤，系身在怡紅，不能遂志，看官勿錯認為芸兒害相思也。
獄神廟紅玉、茜雪一大回文字，惜迷失無稿。
又二十七回鳳姐要紅玉跟她去，紅玉表示情願。
有夾縫朱評雲： 且系本心本意。
獄神廟回内方見。
獄神廟一回，究竟不知如何寫法。
但可見雪芹曾有此&ldquo一大回文字&rdquo。
高鹗續書中全不提及小紅，遂把雪芹極力描寫的一個大人物完全埋沒了。
（4）惜春的結局，雪芹似也有成文。
第七回裡，惜春對周瑞家的笑道： 我這裡正和智能兒說，我明兒也剃了頭，同他作姑子去呢？ 有朱評雲： 閑閑筆，卻将後半部線索提動。
這可見評者知道雪芹&ldquo後半部&rdquo的内容。
（5）殘稿中還有&ldquo誤竊玉&rdquo的一回文字。
第八回，寶玉醉了睡下，襲人摘下通靈玉來，用手帕包好，塞在褥下，這一段後有夾評雲： 交代清楚。
塞玉一段又為&ldquo誤竊&rdquo一回伏線。
誤竊寶玉的事，今本無有，當是殘稿中的一部分。
從這些證據裡，我們可以知道雪芹在壬午以前，陸續作成的《紅樓夢》稿子決不止八十回，可惜這些殘稿都&ldquo迷失&rdquo了。
脂硯齋大概曾見過這些殘稿，但别人見過此稿的大概不多了，雪芹死後遂完全散失了。
《紅樓夢》是&ldquo未成&rdquo之書，脂硯齋已說過了。
他在二十五回寶玉病愈時，有朱評雲： 歎不得見玉兄懸崖撒手文字為恨。
戚本二十一回寶玉續《莊子》之前也有夾評雲： 寶玉之情，今古無人可比，固矣。
然寶玉有情極之毒，亦世人莫忍為者。
看至後半部則洞明矣。
&hellip&hellip寶玉看此為世人莫忍為之毒，故後文方有&ldquo懸崖撒手&rdquo一回。
若他人得寶钗之妻，麝月之婢，豈能棄而為僧哉？ 脂本無廿一回，故我們不知道脂本有無此評。
但看此評的口氣，似也是原底本所有。
如此條是兩本所同有，那麼，雪芹在早年便已有了全書的大綱，也許已&ldquo纂成目錄&rdquo了。
寶玉後來有&ldquo懸崖撒手&rdquo、&ldquo為僧&rdquo的一幕，但脂硯齋明說&ldquo歎不得見&rdquo這一回文字，大概雪芹止有此一回目，尚未有書。
以上推測雪芹的殘稿的幾段，讀者可參看平伯《〈紅樓夢〉辨》裡論&ldquo後三十回的《紅樓夢》&rdquo一長篇。
平伯所假定的&ldquo後三十回&rdquo佚本是沒有的。
平伯的錯誤在于認戚本的&ldquo眉評&rdquo為原有的評注，而不知戚本所有的&ldquo眉評&rdquo是狄楚青先生所加，評中提及他的&ldquo筆記&rdquo，可以為證。
平伯所猜想的佚本其實是曹雪芹自己的殘稿本，可惜他和我都見不着此本了。
一九二八，二，十二&mdash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