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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緻《甲寅》編者 記者足下: 頃奉示書,所以獎勵末學者彌至,甚愧甚愧。

    适在此邦,所專治者倫理、哲學,稍稍旁及政治、文學、曆史及國際法,以廣胸襟而已。

    學生生涯頗需日力,未能時時作有用文字,正坐此故。

    前寄小說一種,乃暑假中消遣之作,又以随筆迻譯,不費時力,亦不費思力故耳。

    更有暇晷,當譯小說及戲劇一二種。

    近五十年來歐洲文學之最有勢力者,厥惟戲劇,而詩與小說皆退居第二流。

    名家如挪威之Ibsen、德之Hauptmann、法之Brieux、瑞典之Strindbury、英之BernardShaw及Galswortly、比之Maeterlinck,皆以戲劇聲聞全世界。

    今吾國劇界正在過渡時期,需世界名著為範本,頗思譯Ibsen之Dall'sFamily或AnEnemyofthePeople,惟何時脫稿,尚未可料。

     适去歲著有《非留學篇》,所持見解,自信頗有商榷之價值,以呈足下,請觀覽焉。

    适以今日無海軍、無陸軍,猶非一國之恥,獨至神州之大,無一大學,乃真祖國莫大之辱,而今日最要之先務也。

    一國無地可為高等學問授受之所,則固有之文明日即于淪亡,而輸入之文明亦扞格不适用,以其未經本國人之鍛煉也。

    此意懷之有年,甚願得明達君子之贊助。

    憶足下在《民立報》時亦有此種言論,彼時即有意通問訊,适國内擾攘,卒未能如願,至今以為憾。

    今寄此文,亦以了結此未了之緣耳。

     胡适白自紐約(7月) 緻任鴻隽 叔永足下: 得書甚喜。

    除夕詩杏佛、擘黃拟删“回首望紐約”四句是也。

    如此,則“衆客”諸句直接上文“樓船”二句,而無間斷之病矣。

     “誰知何夕今”,殊不足以表尊意“謂彼輩如此,不似過除夕”雲雲。

    足下安知彼之“一彈再三鼓”非适以過除夕耶?文法不順,固是小節。

    今再讀之,覺此句誠如來書所雲,饒有别緻。

    惟終覺其不能達意耳。

    此意即足下所自述之意,非徒“今夕何夕”之意而“尺素願寄君”已也諸句,覺原稿稍勝改定之作。

    惟“君”字宜改易耳。

    适所拟“之”字,自謂極有古詩風味。

    且引号内諸句為一韻,似勝合上二句為一韻也。

    若删“回首望紐約”四句,則全詩前部皆四句一轉韻,寄書之言,獨八句為韻,似極整嚴,勝改定之稿,以“兄”韻屬上,“如”韻屬下者矣。

    尊意以為何如? 題像詩第一章之“欲”字,有願望之意。

    觐莊或不喜之,足下能為我更易何字,乞示知。

    第二章之“奇勁”殊不惬意,而不知何以易之。

    足下與杏佛或能為我點鐵成金也。

     “書來道所似”,甚佳。

    “善自儗”乃未得足下前片時所改,不敢不告也。

     足下仍以觐莊前說為不謬,故不得不在贅一二語于此。

    觐莊對足下所言,不知盡與其所緻适書相同否。

    若其相同則其言不可不辨也。

     觐莊之意以為适所謂“作詩如作文”者,僅移“文之文字”以為“詩之文字”而已耳。

    此大誤也。

    适以為,今日欲救舊文學之弊,須先從滌除“文勝”之弊入手。

    今日之詩(南社之詩即其一例)徒有铿锵之韻,貌似之辭耳。

    其中實無物可言。

    其病根在于重形式而去精神,在于以文form勝質matter。

    詩界革命,與文界革命正複相同,皆當從三事入手:第一、須言之有物,第二、須講求文法(大家之詩無論古詩、律詩皆有文法可言),第三、當用“文之文字”時,不可故意避之。

    三者皆以質救文之弊也。

     觐莊不解吾命意所在,遽以為詩界革命若僅僅移文之文字入詩,則不可,以其太易也。

    此豈适所持論乎?即其所論“詩之文字”與“文之文字”之别(文字謂Diction),其言亦不盡當。

    即如韓退之詩,“升堂坐階新雨足,芭蕉葉大栀子肥。

    ”白香山詩“城雲臣按六典書,任土貢有不貢無。

    道州水土所生者,隻有矮民無矮奴。

    ”李義山詩“公之斯文若元氣,先時已入人肝脾。

    ”黃山谷詩“狂卒猝起金坑西,脅從數百馬百蹄,所過州縣不敢誰,肩輿虜載三十妻。

    仵生有膽無智略,謂河可憑虎可搏,身膏白刃浮屠前,此鄉父老至今憐。

    ”(題蓮花寺)此諸例皆千古名作,試問其所用“文字”,是“詩之文字”乎?抑“文之文字”乎?又如适贈足下詩:“國事今成遍體瘡,治頭治腳俱所急。

    ”此中字字皆觐莊所謂“文之文字”,然豈可謂非佳句耶?可知“詩之文字”,原不異“文之文字”,正如詩之文法,原不異文之文法也。

    正如詩之取材,原不異文之取材也。

    适以欲救文勝之弊,或持之過當,趨于極端,亦未可知。

    然此志頗不無一得之可取。

    公等皆有心人,所見雖未必盡與适同,然區區之私,當亦公等所許也。

     匆匆奉白,即祝無恙。

     杏佛均此。

     适白 五年二月二日 緻錢玄同 玄同先生: 久不打官司了。

    今天忽然想起先生的“文字學說”的“六書進化論”。

    先生以為“象形”該在“指事”之前。

    我當時聽了,也以為然。

    後來一想,以為許君的次序似乎不錯。

    我所以懷疑的理由,頗有幾條: 第一,我想八卦(及六十四卦)乃是倉颉造字以前的一種文字。

    許君《自叙》中,也如此說法(段氏注似不明此意)。

    《易乾鑿度》也說八卦名皆系古字。

    若八卦為象形文字(倉颉派)以前的文字,那麼,“指事”似乎實在象形之前了。

    因為八卦不過是一種“指事”的符号,和“上”“下”相同。

     第二,“結繩”不但中國古代有之,别種民族,依人類學者所說,也曾有過。

    結繩也是一種“指事”的符号。

     第三,“象形”實比“指事”更難些。

    必須先有了一種美術的本領,才可畫出象形的文字。

    文字之作,既是應用而生,似乎應該先有簡單的應用符号,再漸漸變為繁複的象形。

     第四,歐洲文字,人多說是從埃及的“象形字”進化來的。

    究竟“象形字”之前有無“指事”的符号,卻不可知。

    再者,印度的“字母的”文字起得很早。

    雖有許多字與歐洲語根相同,究竟沒有人能的确證明他也從埃及的文字變出來的。

    所以埃及的象形字雖在歐洲各種字母之先,這個證據恐怕不能就證明各國的文字都必須先有“象形”。

     以上所說,不過是偶然想到的一個“别解”。

    不肯就吞了下去,且拿來請教先生罷。

    望先生狠狠的駁他一番! 胡 适 竹杆巷四号十月廿六日 緻錢玄同 玄同先生: 得十二月三十日手書,感謝感謝!曾有小詩一首奉寄,想已收到了。

    此次新婚,曾做了幾首雜詩,大都記述家事,不足以示外人。

    隻有一首是切本題的,寫出來請先生和尹默,仲甫諸位先生指教指教罷!詩如下: 十三年沒見面的相思,如今完結。

     把一樁樁傷心舊事,從頭細說。

     你莫說你對不住我,我也不說我對不住你,&mdash&mdash 且牢牢記取這“三十夜”的中天明月! 你老先生的《〈嘗試集〉序》想早已脫稿,可惜我還沒有讀過。

    我大概能于一月廿日左右(老實說個“後”字罷!)動身來京,所以,你若不曾把序稿寄下,請你就不必寄吧! 《新婚詩》還沒有做完,便又要做《新婚别》了!你想我那裡還有工夫做什麼“釣者負魚,魚何負于釣”的文章? 然而百忙中居然還做一篇《惠施,公孫龍的哲學》,預備送與《東方雜志》,賺幾個錢來請喜酒!你老别見笑罷! 昨日同一班朋友去遊一個明末遺民叫做“采薇子”的墳墓,人家要我做詩,我便做了二十個字: 野竹遮荒冢,殘碑認故臣。

     前年亡虜日,幾個采薇人? 這首詩有點舊派習氣,先生定笑我又“掉文”了。

     如今沒有工夫了,有個俗客來會,隻好不寫了。

     尹默,仲甫,幼漁,叔雅,半農諸位先生均此不一一。

     适 績溪,上川,七年一月十二日 緻陶孟和 今天病中把Tess看完了,此書寫Clare名為“開通”而實未能免俗,與Jude之寫Sue雖久經“釋放”而實不能脫去舊日陋想同一用意。

    &hellip&hellip 前日老兄說Tess的事迹有點像《老洛伯》中之錦妮,果然果然。

    但錦妮是十八世紀中人,故僅“讓他親了一個嘴,便打發他走路”,又“不敢想着他”,還能“努力做一個好家婆”。

    Tess是十九世紀下半的人,受了新思潮的間接感化,故敢殺了他所嫁而不愛的男子,以圖那空屋幾日夜的團圓快樂。

    這個區别,可以觀世變。

    十八世紀的人決不能作Tess,正如十九世紀自Ibsen至Hardy一般人也決不肯用錦妮的解決方法。

    這兩種人生觀的是非得失,最難決定。

    &hellip&hellip 中國的我,可憐錦妮,原諒錦妮;西洋廿世紀的我,可憐Tess,原諒Tess。

    這是過渡時代的現象,也可以觀世變了。

     七年五月八日 緻錢玄同 玄同先生: 我寫的信是胡适之與錢玄同賠不是的,你們偏要說是寶玉對林妹妹的手段,這是“古典主義”,我是不贊成的。

    況且我又如何敢讨老兄的便宜,把老兄當作林妹妹呢? 宋君的缺點,我也知道,故前信中也明說出,不過我覺得他很想加入我們的一派,故我勸大家不要趕他出去。

    老兄所下“碌碌”兩字的評語,的當得很。

     至于張豂子,我現在且不談他。

    我已請他為我做文,我且等他的文章來了再說。

    好在我還有輪着編輯的一期,到了那時,我可以把他的文字或作我的文字的“附錄”,或作《讀者論壇》,都無不可。

    “本記者自有權衡”! 至于老兄說我“對于千年積腐的舊社會,未免太同他周旋了”,我用不着替自己辯護。

    我所有的主張,目的并不止于“主張”,乃在“實行這主張”。

    故我不屑“立異以為高”。

    我“立異”并不“以為高”。

    我要人知道我為什麼要“立異”。

    換言之,我“立異”的目的在于使人“同”于我的“異”(老兄的目的,惟恐人“同”于我們的“異”;老兄以為凡贊成我們的都是“假意”而非“真心”的。

    )故老兄便疑心我“低首下心去受他們的氣”。

    但老兄說“你無論如何敷衍他們,他們還是很罵你”。

    老兄似乎疑心我的“與他們周旋”是要想“免罵”的!這句話是老兄的失言,恕不駁回了。

     适 朱梅荪的附件還不曾來。

     緻黃覺僧 覺僧先生: 今天收到來信,承先生許我“邀集同志,為我們後盾”。

    我看了非常感激。

    但是先生所痛罵的“取言論自由之原則而殘之”的“黑暗手段”,其實并不在北京,乃在休甯安徽第二師範學校。

    北京還沒有人敢禁止《新青年》,也還沒有人禁止學生看《新青年》。

    我夢裡也想不到子承先生和先生等竟做出這種手段來,甚至于有因此開除學生的事。

    我這裡收到許多信說第二師範“取言論自由之原則而殘之”的事實,我至今不曾發表,因為我總希望子承先生和先生等不至如此。

    現在先生來信也自認貴處不讀《新青年》了。

    先生等既不讀《新青年》,又怎麼能夠作我們的後盾?這種後盾又有什麼價值?先生等既不曾看見我的《貞操問題》原文(先生所見,不過是《時事新報》的一段讨論),又如何能知道我的論點是“從消極方面破壞女子貞操”? 總而言之,如果先生們認《新青年》為“洪水猛獸”,也該實地研究一番,看看究竟《新青年》何以是“洪水猛獸”。

    如果不看《新青年》,又不準學生看《新青年》,一意把“洪水猛獸”四個字抹煞我們一片至誠救世的苦心,那就是“取言論自由之原則而殘之”的“黑暗手段”了。

     胡 适(5月) 請把這信請子承先生一看 緻高一涵、張慰慈、章洛聲 一涵,慰慈,洛聲諸兄: 别後我們就睡覺了。

    七日早到石家莊,在吳祿貞墓側的一間屋子内休息,吃了一點面包當早飯。

    吳墓選得狠好,有石台,台上有碑銘,是閻督軍做的。

    我在這墓上頗有點感想,狠想做一首吊古的詩,但是一時竟不曾做好,就走了。

    吳祿貞的死總算是一件狠可紀念的事。

    十年來的人物,隻有死者&mdash&mdash宋教仁,蔡锷,吳祿貞,&mdash&mdash能保盛名。

    生者不久就被人看出真相來了。

    這是因為時勢變得太快,生者偶一不上勁,就要落後趕不上了,不久就成了“背時”的人了。

    隻有早死的人既能免了落後的危險,又能留下一段去思碑。

    這兩天威爾遜病重,也許會死。

    倘他死在去年十一月,他便真成了有史以來第一個偉人了!威爾遜真倒黴! 七時後,我們上了正太鐵路。

    這條路走過的都是山地,風景極好。

    路上終日沒有飯吃。

    我們帶得有面包,黃油,水果等,吃得很暢快。

    山西人生計很困難,養成了節儉的習慣,故在火車上不肯吃車上的飯。

    正太路初成時,車上本有飯,後來因為沒有人吃,賠累太多,故停止了。

    近年南人漸多,仍舊弄不到飯吃(自七時至下午五時),狠覺不便。

     山西大患在一貧字。

    年來新政不能不用本地人,不能招用客卿,也是因此。

    客卿遠來,狠不能與本地人争生計上的優勝。

    但是山西現在的發展計畫決不能全靠本地人才,本地人才決不夠用。

    現在本省曾招了一大班直隸的中學畢業生來太原,另設“二部師範”,預備一年之後出去做高等小學的教員。

    但是高級機關中,外省人才太少,故狠有狹陋的現象。

    這個困難問題将來正不知如何能解決。

     到太原後,本地官署招呼極周到。

    因杜威夫人女士同來,故設備頗不易。

    我們看他們設備得如此周到,心裡狠不安。

    今天去見閻督軍,他是一個狠脫略的人,杜威先生頗滿意。

    杜威去時,頸上帶着軟領!&mdash&mdash可謂哲學家本色。

     今天沒有講演,明天開講。

    今天我出去走了幾處,觀察狠淺,不敢就下評判。

    下午見着李泰棻君,談了半點鐘,得益不少。

     街上今天(中秋)到處是穿藍布衣的學生,氣象狠好。

    中國舊日的藍布衣服現在漸漸絕迹,改為淺色的長衫,&mdash&mdash以至于白衣。

    這是狠壞的趨勢。

    白衣最不耐污,穿白衣是不做粗事的“紳士架子”&mdash&mdash是遊民的招牌。

    山西學生的深藍布衣服使我狠歡喜。

     街上路燈柱上都貼着黑地白字的格言,如“公道為社會精神,國家元氣”,“公道森嚴駕富強而上之”,“天下具萬能之力者,其唯秩序乎!”“不适時之思想言行,愈覺得好,其害愈大”,“亡國之民不如喪家之狗”&hellip&hellip等。

    有許多條都剝落模糊了。

    我希望剝落之後不要再貼了。

    這種“聖谕廣訓”式的道德教育是不會有良好的效果的。

    人人嘴上能說許多好聽的抽象名詞,&mdash&mdash如“公道”,“秩序”之類,&mdash&mdash是道德教育的一大障礙。

    這個意思,我将來當作文詳細說明。

     今天所說止此。

    可與仲甫,守常諸位同看。

     适〔一九一九年〕十月八日 冬秀來了沒有? 緻錢玄同 玄同兄: 國語文法竟還沒有講義,真對不住你讨“救兵”的希望。

    我狠想于這一二十天内發憤把前面已教的文法寫成,未教的也寫成。

    簡單一點,就叫做“語法大綱”。

     所選文,也沒有付印。

    目錄略如下: 太 炎 論六書(節) 論假借(節) 論學校不能注重德育(節) 吳敬梓 王冕傳 虞華軒與成老爹。

     張靜齋與湯知縣。

     曹雪芹 劉姥姥初入大觀園。

     其他尚未抄出 《金瓶梅》“含酸”(節) 此書恐不能選入。

     《水浒》 “生辰綱” 其他未及抄 其餘為近人的文章。

    總之,議論文非選我們的文章不可。

    演生與仲甫現選一本,已在抄寫,可與演生一談。

     适(1月28日) 緻王子直 中國是用家族倫理作中心的社會,故中國人最愛把家族的親誼硬加到朋友的關系上去。

    朋友相稱為弟兄,&mdash&mdash“吾兄”,“仁兄”,“弟”,“小弟”,&mdash&mdash又稱朋友的父母為“老伯”,“老伯母”,都是這個道理。

    朋友結拜為弟兄,更是這個道理的極端。

     其實朋友是人造的關系,是自由選擇的“人倫”,弟兄是天然的關系,是不能自由選擇的“天倫”。

    把朋友認作弟兄,并不能加上什麼親誼。

    自己弟兄盡有不和睦的,還有争财産相謀害的。

    朋友也有比弟兄更親熱,更可靠的。

    所以我主張朋友不應該結拜為弟兄。

    不但新時代不應有,其實古人并無此禮。

    漢人始有“結交為弟昆”的話,但古人通信,仍不稱弟兄。

     胡 适 九,五,十八 緻蕭宜森 (1)女子為強暴所污,不必自殺。

     我們男子夜行,遇有強盜,他用手槍指着你,叫你把銀錢戒指拿下來送給他。

    你手無寸鐵,隻好依着他吩咐。

    這算不得懦怯。

    女子被污,平心想來,與此無異。

    都隻是一種“害之中取小”。

    不過世人不肯平心着想,故妄信“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的謬說。

     (2)這個失身的女子的貞操并沒有損失。

     平心而論,他損失了什麼? 不過是生理上,肢體上一點變态罷了。

    正如我們無意中砍傷了一隻手指,或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或是被汽車碰傷了一根骨根。

    社會上的人應該憐惜他,不應該輕視他。

     (3)娶一個被污了的女子,與娶一個“處女”,究竟有什麼分别? 若有人敢打破這種“處女迷信”,我們應該敬重他。

     九,六,二二 緻吳虞 前接 先生三月二十一日手書,當時匆匆未及即時作答,現聞成都報紙因先生的女兒辟畺女士的事竟攻擊先生,我覺得我此時不能不寫幾句話來勸慰先生。

    春間辟畺因留學的事來見我,我覺得他少年有志,冒險遠來,膽識都不愧為名父之女,故狠敬重他。

    他臨行時,我給他幾封介紹信,都狠帶有期望他的意思。

    後來忽然聽見他和潘力山君結婚之事,我心裡着實失望。

    我所以失望,倒并不是因為他們的戀愛關系&mdash&mdash那另是一個問題,&mdash&mdash我最失望的是辟畺一腔志氣不曾做到分毫,便自己甘心做一個人的妻子;将來家庭的擔負,兒女的牽挂,都可以葬送他的前途。

    後來任叔永回國,告訴我他過蔔克利見辟畺時的情形,果然辟畺躬自操作持家,努力作主婦了。

    此事使我心裡不能不怨潘君。

    潘君愛辟畺,亦是人情之常,本不可怪。

    但他果真愛辟畺,當設法使他先達到求學的志願,使他充分發展他的天才,不當中道攔截他的進程。

    我曾與叔永言,我終不願意不管此事,我若有機會,我總要設法使辟畺繼續求學。

    此雖是一時私願,确是狠誠懇的,但此時尚無法下手耳。

     先生對于此事,不知感想如何。

    我怕外間紛紛的議論,定已使先生心裡不快。

    先生廿年來日與惡社會宣戰,惡社會現在借刀報複,自是意中之事。

    但此乃我們必不可免的犧牲,&mdash&mdash我們若怕社會的報複,決不來幹這種與社會宣戰的事了。

    鄉間有人出來提倡毀寺觀廟宇,改為學堂;過了幾年,那人得暴病死了,鄉下人都拍手稱快,大家造出謠言,說那人是被菩薩提去地獄裡受罪去了!這是狠平常的事。

    我們不能預料我們的兒女的将來,正如我們不能預料我們的房子不被“天火”燒,我們的“靈魂”不被菩薩“提去地獄裡受罪”。

     況且我們既主張使兒女自由自動,我們便不能妄想一生過老太爺的太平日子。

    自由不是容易得來的。

    自由有時可以發生流弊,但我們決不因為自由有流弊便不主張自由。

    “因噎廢食”一句套語,此時真用得着了。

    自由的流弊有時或發現于我們自己的家裡,但我們不可因此便失望,不可因此便對于自由起懷疑的心。

    我們還要因此更希望人類能從這種流弊裡學得自由的真意義,從此得着更純粹的自由。

     從前英國的高德溫(Godwin)主張無政府主義,主張自由戀愛,後來他的女兒愛了詩人薛萊(Shelley),跟他跑了。

    社會的守舊黨遂借此攻擊他老人家。

    但高德溫的價值并不因此減損。

    當時那班借刀報複的人,現在誰也不提起了。

     我是狠敬重先生的奮鬥精神的。

    年來所以不曾通一信,寄一字者,正因為我們本是神交,不必拘泥形迹。

    此次我因此事第一次寄書給先生,固是我從前不曾預料到的,但此時我若再不寄此信,我就真對不起先生了。

     九,九,三 緻錢玄同 玄同: 你的序很好,已寄去了。

     前人論小說文學的文章,好像沒有。

    金聖歎的《水浒諸序》要算“鳳毛麟角”了!近人如梁任公好像有過這類文字。

     《袁中郎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