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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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所謂洋場惡少,其氣味最下。

     中國的四季衣裳,恐怕要比西裝更麻煩些。

    固然西裝講究起來也是不得了的。

    曆史上著名的一例,詹姆斯第一的朋友白金翰爵士有衣服一千六百二十五套。

    普通人有十套八套的就算很好了。

    中裝比較的花樣要多些,雖然終年一兩件長袍也能度日。

    中裝有一件好處,舒适。

    中裝像是變形蟲,沒有一定的形式,随着穿的人身體變。

    不像西裝,肩膊上不用填麻布使你冒充寬肩膀,脖子上不用戴枷系索,褲子裡面有的是“生存空間”;而且冷暖平勻,不像西裝咽喉下面一塊隻是一層簿襯衣,容易着涼,褲子兩邊插手袋處卻又厚至三層,特别郁熱!中國長袍還有一點妙處,馬彬和先生(英國人入我國籍)曾為文論之。

    他說這鐘形長袍是沒有差别的,平等的,一律的遮掩了貧富賢愚。

    馬先生自己就是穿一件藍長袍,他簡直崇拜長袍。

    據他看,長袍不勢利,沒有階級性,可是在中國,長袍同志也自成階級,雖然四川有些擡轎的也穿長抱。

    中裝固然比較随便,但亦不可太随便,例如脖子底下的鈕扣,在西裝可以不扣,長袍便非扣不可,否則便不合于“新生活”。

    再例如雖然在蚊蟲甚多的地方,褲腳管亦不可放進襪筒裡去,做紹興師爺狀。

     男女服裝之最大不同處,便是男裝之遮蓋身體無微不至,僅僅露出一張臉和兩隻手可以吸取日光紫外線,女裝的趨勢,則求遮蓋愈少愈好。

    現在所謂旗袍,實際上隻是大坎肩,因為兩臂已經齊根劃出。

    兩腿盡管細直如竹筷,扭曲如松根,也往往一雙雙的擺在外面。

    袖不蔽肘,赤足裸腿,從前在某處都曾懸為厲禁,在某一種意義上,我們并不惋惜。

    還有一點可以指出,男子的衣服,經若幹年的演化,已達到一個固定的階段,式樣色彩大概是千篇一律的了,某一種人一定穿某一種衣服,身體醜也好,美也好,總是要罩上那麼一套。

    女子的衣裳則頗多個人的差異,仍保留大量的裝飾的動機,其間大有自由創造的馀地。

    既是創造,便有失敗,也有成功。

    成功者便是把身體的優點表彰出來,把劣點遮蓋起來;失敗者便是把劣點顯示出來,優點根本沒有。

    我每次從街上走回來,就感覺得我們除了優生學外,還缺乏婦女服裝雜志。

    不要以為婦女服裝是瑣細小事,法朗士說得好:“如果我死後還能在無數出版書籍當中有所選擇,你想我将選什麼呢?……在這未來的群籍之中我不想選小說,亦不選曆史,曆史若有興味亦無非小說。

    我的朋友,我僅要選一本時裝雜志,看我死後一世紀中婦女如何裝束。

    婦女裝束之能告訴我未來的人文,勝過于一切哲學家,小說家預言家,及學者。

    ” 衣裳是文化中很燦爛的一部分。

    所以裸體運動除了在必要的時候之外(如洗澡等等),我總不大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