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随征 消亡 變天 冷戰 搬家 遼沈 靈堂
關燈
小
中
大
困頓無依。
大貝勒代善因此绯聞聲名大為受累，他原是四大貝勒之首，軍功卓著，衆望所歸。
如此一鬧，眼看已然穩握在手的儲位開始變得虛幻如夢。
四大貝勒之中，三貝勒莽古爾泰因為弑殺親母已為努爾哈赤不喜，外界輿論也是對他頗多微詞；二貝勒阿敏自打生父舒爾哈齊亡故後，努爾哈赤便将其交由衮代代為撫養，養母衮代私盜宮中财物，阿敏難逃其咎；大貝勒代善與大妃往來過密，雖無查實有過分行為，然而卻已在努爾哈赤心上紮了一根難以撫平的尖刺&hellip&hellip 天氣漸漸轉熱，近兩月來皇太極深居簡出，每日空閑下來，隻是陪我靜靜的讀書，偶爾興緻高昂，還會和我就三國裡面人物之間的權謀争鬥，拿出來調侃品評一番。
他面色平靜無波，隻是在講到如何布控，如何撒線，如何設局時，深邃的眼眸中自有一股幽暗的漩渦在打轉。
一開始，我還會和他争辯幾句，到得後來卻多是他講我聽。
論起這種權謀之術，自小便心機難測，城府高深的皇太極自然要比我強出百倍！ 我唯有藏起滿心淡淡的悲哀，看着他在談笑風生間，貌似韬光養晦，實則已悄然施展手腕，輕易的将整個局面翻轉&hellip&hellip 入夏，稍稍恢複平靜的赫圖阿拉城再次鼓起軒然□。
努爾哈赤的叔伯兄弟、貼身侍衛阿敦，私底下秘告大貝勒，說皇太極聯合莽古爾泰、阿濟格準備伺機暗害于他。
代善得知消息後惶然，無奈之下趕赴大汗處，懇求努爾哈赤主持公道。
努爾哈赤連夜将皇太極召進宮去，讓這幾個兒子當面與阿敦對質。
皇太極離開後，我從床上爬了起來，赤腳踩在地上，呆呆的望着窗外凄涼黯淡的月色，心裡絞痛得已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醜時三刻，院外腳步聲窣窣響起，我茫然回頭，隻見皇太極一臉陰郁的走進門來，燭火跳動，投影在他臉上勾勒出強烈的明暗線條。
我啞然失聲，抄起桌上那冊《三國演義》，憤怒的高高舉起，用盡全力掼向他。
&ldquo啪嗒！&rdquo書冊被他舉臂擋落，沉重的摔在地上，在這寂靜深夜，發出的聲響大得吓人。
胳膊緩緩放下，他臉色晦澀，凝結的眉心透出一縷憤慨之氣。
&ldquo為什麼？為什麼&hellip&hellip你已經赢了，為什麼非要做得這樣趕盡殺絕？&rdquo我尖叫，渾身顫慄。
他嘴角微微一撇：&ldquo你也信這些無稽之談？&rdquo 我怅然悲涼的笑了下。
無稽之談嗎？他難道當真以為我傻傻的什麼都不懂嗎？ &ldquo此事父汗已有公論，毋須再提！&rdquo他扭過頭，迳直走向床頭坐下，右手拍了拍床闆，&ldquo天亮尚早，我乏了，過來陪我躺會&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能放過他嗎？真的不能放過他嗎？&rdquo我癡癡的問，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ldquo他已經失去嗣子之位，你為什麼還非要置他于死地？皇太極&hellip&hellip你的心未免太狠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狠？！&rdquo他噌地跳了起來，激憤莫名的低吼，&ldquo我本來不想殺他的，殺了他對我不見得有多大的好處，一個弄不好還會引火上身，得不償失&hellip&hellip但是！&rdquo他突然大步向我沖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痛心的瞪着我，&ldquo你看看你，你的眼淚是為什麼流的？你能說你心裡沒有他？那日在書房我見你落淚，你知道我是什麼滋味？悠然&hellip&hellip是你對我殘忍，我說過要你把心完完整整交給我，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你始終對他難以忘懷？他有什麼好？他到底有什麼好？難道我當真比不上他嗎？&rdquo 我搖頭，泣不成聲：&ldquo不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是我的！你隻屬于我！&rdquo他一把抱住我，雙臂環緊，勒得我胸骨生疼，&ldquo他存在一日，你便永遠不能忘了他！我和代善之間，注定隻能有一個勝利者！我要你完完整整的隻屬于我一個人！&rdquo &ldquo夠了！&rdquo我厲聲尖叫，掙紮着推開他，&ldquo說什麼完完整整，獨一無二&hellip&hellip你總是拿這些來苛求我，那麼你呢？你自己還不是娶了一個又一個？我算什麼？我在你心裡又算得什麼？夠了&mdash&mdash夠了！我受夠了&mdash&mdash&rdquo &ldquo你&hellip&hellip&rdquo 我蹲下，把臉埋在臂彎裡，放聲痛哭。
就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我任性的發洩着自己心底的不滿！ &ldquo咣！&rdquo黑暗中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似乎有什麼東西砸碎了，然後&hellip&hellip一切歸于寂靜。
淚眼朦胧的擡起頭，暈黃昏暗的室内，青溜溜的地磚上散落了滿地的瓷片，皇太極已杳然無蹤。
大門洞開，夜風呼呼的吹了進來，滿目凄冷。
那晚對質一事最終成了個諷刺的大笑話，皇太極、莽古爾泰、阿濟格矢口否認，阿敦百口莫辯，最後隻能背下這口黑鍋。
努爾哈赤以惡意挑撥貝勒阿哥之間關系的罪名，将這位正黃旗的統領親信縛以鐵索，囚禁牢中。
一場風波就此壓下，然而打從那天起，我和皇太極之間卻開始陷入沉默的冷戰。
居然有一月之久，他未再踏足我所居小院半步。
薩爾瑪幾次勸我服軟認錯，我隻是狠心咬牙，不肯低頭俯就。
過得幾日問歌玲澤四貝勒最近都在幹些什麼，她先是面色尴尬的吱唔，後在我的再三追問下，才道出實情。
&ldquo這月餘，爺獨自睡書房，隻是常常喝悶酒，有幾次醉了，便去了西屋&hellip&hellip&rdquo 我一顫，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西屋&hellip&hellip那是，葛戴的住處！ 心痛得無法形容，皇太極還擊的報複手段比任何東西都更能傷我！ 六月，冷戰持續，薩爾瑪已不敢再奢求我主動去找皇太極，每次總會以憐憫的眼神偷觑我。
她和歌玲澤揣摩不透我的喜怒，隻得在我身邊服侍得戰戰兢兢，格外用心。
七月初三這日早起，我習慣性的望着身側的床榻，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正準備喚歌玲澤進來，忽聽門上輕叩：&ldquo主子&hellip&hellip起了麼？&rdquo &ldquo嗯。
&rdquo我随口應了聲，翻身下床穿鞋。
門扉拉開一道縫，歌玲澤小心翼翼的探進頭來：&ldquo主子&hellip&hellip大福晉來了！&rdquo 我才穿好鞋站起，聽到這話不由一怔。
哲哲&hellip&hellip她來找我做什麼？這一年多，除了過年祭祀時見過她一面，我和她之間再無交集。
茫然的穿戴妥當，歌玲澤和薩爾瑪進來伺候我漱洗，完了又奉上早膳。
我早沒了用餐的興緻，整顆心好奇的挂在哲哲身上。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她突然來訪，肯定不會是單純的來找我閑話家常。
才一見面，哲哲與我四目相觸，已然恬靜的笑起：&ldquo正好經過，進來瞧瞧你，你最近氣色似乎不太好&hellip&hellip&rdquo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在名份上她和我屬于大妻對次妻，按着尊卑禮數我原該向她行禮，可是面對着這個年歲隻有二十出頭的娴靜女子，我這個家禮實在施不出來。
她若是非要認為我倨傲無禮，目無&ldquo尊長&rdquo，那我也隻得苦笑了。
&ldquo不知道福晉這是要上哪？還勞煩你恰好經過來瞧我，真是不好意思。
&rdquo我不動聲色的開口試探，我就不信她會當真無聊到恰好經過我的門口。
&ldquo嗯，我去西屋&hellip&hellip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給烏拉那拉氏賀喜呢？&rdquo &ldquo賀喜？&rdquo &ldquo是啊。
&rdquo她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ldquo難道&hellip&hellip你還不知道麼？&rdquo擱下手裡的茶盞，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有些尴尬，&ldquo那算了，我自己去吧！&rdquo &ldquo等等！側福晉她&hellip&hellip&rdquo我調轉視線，猛地看向歌玲澤。
歌玲澤微微一顫，低聲道：&ldquo回主子，西屋那邊昨兒個連夜叫了大夫，那個&hellip&hellip側福晉有喜&hellip&hellip&rdquo随着最後兩個字的音節嗫嚅的消失在她唇邊，我猛地一震，猶如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冰水，刹那間從頭冷到腳。
不知道哲哲是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貝勒府的，渾渾噩噩，隻覺得眼前看什麼東西都是模糊不清的。
等到意識漸漸的恢複清醒，才發現自己竟是走到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正站在熱火朝天的鐵匠鋪街對面。
這裡位于赫圖阿拉東門，是下等人居住的地方，鐵匠鋪街龍蛇混雜，多半住的是八旗的包衣奴才，以打鐵為生，八旗精兵戰時所需的鐵器兵刃都是由此處造出。
環顧左右，薩爾瑪和巴爾在身後丈許開外緊跟不舍，這夫妻倆滿頭大汗，卻連擦一下也不敢，隻是瞪大了眼睛盯住我，生怕一個不留神被我跑掉似的。
我苦笑，烈日當頭，七月的酷暑能把人給烤化了去。
汗浸得貼身的薄衫盡濕，我籲籲的喘氣兒。
&ldquo讓開&mdash&mdash讓&mdash&mdash嚯&hellip&hellip嚯&hellip&hellip前頭的人看着些，讓一讓&hellip&hellip&rdquo 猛然回頭，卻見一群馬匹簇擁着的擠向我，我趕緊避開，目送這百餘匹馬擦身而過&mdash&mdash這些是養在内城馬廄的官馬，看這情形是要出東門到城外去放牧。
道路狹窄，加上有些馬兒懼火，那些打鐵叮叮聲響也極易刺激它們，是以馬群走得既慢且亂。
等我回過神，再巡視左右，竟是已找不到薩爾瑪和巴爾的人影。
留心尋了半天也沒看見，想必方才走散了。
于是隻得一路往西街尋去，走走停停，不時張望。
約莫在街上逛了一個多時辰，我又累又餓，頭頂陽光褪去，忽地風雲變化。
夏日裡雷雨竟是說來就來，半點也不由人。
豆大的雨點噼啪砸下時，我狼狽的躲進一處角門下避雨。
屋檐建得不是很大，并不足以讓我容身，我正想着這下子可要遭罪了，忽然後背貼着的木門一松，我險些向後跌倒。
&ldquo咦？下雨天還來？爺不是囑咐您了嗎？說過往後不必再來&hellip&hellip&rdquo 滿臉是水，額前劉海遮蔽住了眼睛，碎發黏在頰邊，有一绺竟然跑進了我嘴裡。
我随口吐出發絲，抹了把臉。
眼前的男人四十出頭，國字臉，中等個頭，人長得倒算魁梧，可是面生的很。
我眯着眼連睨兩眼，還是沒能想起他是誰，可瞧他的樣子分明是在和我說話。
一時愣住，不知該作何應答。
&ldquo唉，您還是先請進來吧&hellip&hellip&rdquo見我還在雨裡淋着，他忙将手裡的油紙傘遞過來。
弓着腰身，眼睑低垂，态度恭謹得似乎不敢多瞄我一眼。
我茫然的将傘接了過來，捏住傘柄輕輕打了個轉，他做了個&ldquo請&rdquo的手勢，慢慢的在前頭領路。
打角門進去，拐彎便是座小巧别緻的園子，左右兩旁稀稀疏疏的種着一排排果樹，雨滴在枝葉上，悉窣發出聲響，空氣裡彌散着一股淡雅的香氣。
&ldquo今兒個是爺的壽辰，可爺不讓下邊奴才給大操大辦，大清早起來就把自己關在東閣裡&hellip&hellip&rdquo我一愣，不由的停下腳步。
他似乎當真已把我錯認成她人，竟是絮絮的說個不停，我原還想問他借個地方躲雨，這下子反倒不好意思啟口了。
正發窘為難，他忽然詫異的回過頭來，飛快的瞥了我一眼後，又趕忙耷下腦袋，眼睛直直的盯着腳下鵝卵石子鋪就的路面，甕聲甕氣的說：&ldquo那&hellip&hellip奴才就不打擾了，奴才告退！&rdquo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轉身就一溜小跑的走了。
暴雨滂沱，我擡手欲喊，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園子裡早沒了他的身影了。
尴尬的站在雨裡，我大感莫名其妙。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啊？！ 雨越下越大，我不敢多呆，忙急匆匆的順着原路返回。
沒走幾步，忽然一陣&ldquo吋吋&rdquo之聲接連不斷的從西北角傳來，我好奇的側目望去，透過稀疏的綠葉間隙，一個穿着月白色馬褂的颀長身影飛快閃入我的眼簾。
呼吸猝然一窒，我踉跄的後退半步，擎着的雨傘脫手滑落。
吧嗒&hellip&hellip傘摔在地上，滴溜溜的圍着我腳邊打了個轉。
挽弓，搭箭&hellip&hellip每一個動作都是那般的熟練流暢，宛若一副完美的圖畫！ 雨幕如簾，嘩嘩的水聲仿佛已經不存在，我的耳際隻能聽到那連續的吋吋聲，聲聲清晰。
三枝羽箭應聲釘在對面的箭靶上，持弓的胳膊垂下，鐵胎巨弓的一頭支在地上，他緘默無語，大雨澆灌，水滴滴答答順着他的發梢、衣擺往下落，那個肩膀巍聳的背影在凄涼的雨中，顯得孤獨而又落寂。
我咬着唇，水滴從我臉頰滑落，我卻已分不清，這到底是雨還是淚&hellip&hellip 蓦地，他甩手一揚，那柄巨弓嗖得被他扔出老遠，&ldquo啪&rdquo地聲砸在樹幹上，竟被硬生生的撞斷，弓弦高高的彈起，碎木飛揚。
然後&hellip&hellip他突然扭頭！ 我心裡一緊，下意識的縮起身子，急急忙忙的将傘從地上揀了起來，雙手顫抖的将傘面朝前傾斜，試圖遮擋住他的視線。
無聲無息，我卻分明從傘下看到一雙鹿皮靴子停在我的面前。
心兒狂顫，這一刻我真想把傘一丢，轉身逃跑。
衣衫已被雨水淋濕，我張大嘴，用盡全力痛苦的吐納呼吸。
&ldquo不是說&hellip&hellip再不用來這裡了麼？&rdquo聲線醇厚低沉，略帶沙啞，我突突狂跳的心卻因為這句話倏地停住了。
愕然。
&ldquo回去吧！以後都别再來了&hellip&hellip你畢竟不是她，不管你如何做，你始終不是她。
即便你穿了她的衣裳，戴了她的首飾，妝扮得再如何相似，你畢竟不是她&hellip&hellip&rdquo 我悠悠一顫，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ldquo你我之間不必再計較誰對誰錯，你的賜飯之恩，我銘感于心，多謝&hellip&hellip你畢竟還是替她圓了我的一場夢。
&rdquo他聲音忽爾放低，柔柔的呢喃，語音幽然，充滿無限柔情，&ldquo你知道麼？我曾親口允諾過她，終有一日要伴她一起同桌吃飯&hellip&hellip隻可惜&hellip&hellip隻可惜&hellip&hellip&rdquo說到最後，已化哽咽之聲。
一道驚雷在我頭頂劈響，昏暗的天空猛地閃亮了下。
我雙手握緊傘柄，捏得十指發痛，隻覺得心口一陣陣的剜痛。
代善呵&hellip&hellip為何這般癡傻執著，為何&hellip&hellip &ldquo這個，還你！&rdquo一件冰冷滑膩的東西塞進我的手裡，手指觸到他略帶冰冷的指尖，我微微一顫。
他的聲音已然拔高，隐隐透出不容置疑的威儀：&ldquo以後，你我再無瓜葛！我也不可能再把你當作她！你走吧！&rdquo 我低下頭，觸目看到手裡的那樣東西，掌心一麻，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
手指放松，傘柄滑落的同時，我的左手隻來得及抓住那樣冰冷。
硌手的冷。
十八粒相同大小的碧玺翠珠，底下一顆碧玺佛頭相連，三顆小東珠綴了個鑲嵌紅寶石的結牌&hellip&hellip 指尖撫觸，如亟電擊，那熟悉的光澤在我眼底璀璨依舊。
嗒！手腕上輕輕一動，戴在手腕上的翡翠手串滑至腕骨，兩串型似相仿的串珠交相輝映，在雨水的沖刷下淡淡的散發出柔潤的珠玉之光。
一滴淚凝于眼睫，悄然滑落，淚滴濺在水窪裡，轉瞬消失不見。
我無語凝噎，緩緩擡起頭來，卻見代善背轉了身子，雙手負在身後，寂寥的望向遠處。
我伸了伸手，可是手上的兩串手串卻是刺痛我的眼，灼痛了我的心。
我猝然收手，咬牙抽身。
趔趄的走了兩步，眼淚洶湧而出，我再也忍受不住，發足狂奔，一口氣沖出那扇角門。
雨，連綿&hellip&hellip 雨勢漸小，我從頭濕到腳，徹底被澆成落湯雞。
門房奴才給我開門時，臉上仿佛抽筋似的一陣痙攣，瞪着我看了老半天愣沒說出一句話來。
直到我捋着濕漉漉的頭發，啞聲問：&ldquo我能進去麼？&rdquo他這才恍然大悟，哆嗦着倒退兩步，猛地轉身飛奔。
&ldquo回、回來了&mdash&mdash側福晉回來了&mdash&mdash&rdquo興奮得顫抖的呼聲瞬間傳遍整個府邸。
我歎了口氣，踩着灌滿泥水的鞋子，一腳才堪堪跨過門檻，忽然迎面撲來一團黑影，不由分說，猛然将我帶入懷裡。
鼻梁撞在他的胸口，我痛得鼻子發酸，擡頭望去，記憶中的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孔此刻蒼白得猶如一張白紙。
沒等我再仔細看個清楚，他忽然用力一摟，我被他緊緊勒住，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hellip&hellip在顫抖，雖然強烈的克制，然而薄衫下緊繃的肌肉依然在微微抽搐着。
我抽着鼻子，澀然：&ldquo我并不是想離開&hellip&hellip&rdquo 一句話沒有說完，他倏然低頭，冰冷顫抖的雙唇抵死纏綿的吻住我。
我閉上眼，淚水無聲的自眼角滑落。
&ldquo歌玲澤！叫小丫頭準備熱水&hellip&hellip動作快點！&rdquo喝斥聲中，我被皇太極騰身攔腰抱了起來。
疲乏困頓的縮在他的懷裡，他緊張的抱着我快步往小院跑。
跑動帶起的颠晃令我眩暈，穿過他臂彎的縫隙看出去，淅淅瀝瀝的雨裡站着一排的人影。
極力保持鎮定，但表情已顯得有些僵硬的大福晉哲哲；滿臉妒意，恨不能撲上來咬我一口的鈕祜祿氏；以及&hellip&hellip臉色蒼白，悲喜交集，感懷拭淚的葛戴&hellip&hellip 洗完澡，換了身幹淨的真絲長袍，我靜靜的坐在繡墩上，任由歌玲澤用巾帕替我揉搓頭發。
皇太極進門的時候，屋外的亮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長老長，他站在門邊不說話，我低着頭隻是看着他的影子，癡癡的發怔。
歌玲澤乖覺的退出門外，門扉被&ldquo吱嘎&rdquo一聲帶上
大貝勒代善因此绯聞聲名大為受累，他原是四大貝勒之首，軍功卓著，衆望所歸。
如此一鬧，眼看已然穩握在手的儲位開始變得虛幻如夢。
四大貝勒之中，三貝勒莽古爾泰因為弑殺親母已為努爾哈赤不喜，外界輿論也是對他頗多微詞；二貝勒阿敏自打生父舒爾哈齊亡故後，努爾哈赤便将其交由衮代代為撫養，養母衮代私盜宮中财物，阿敏難逃其咎；大貝勒代善與大妃往來過密，雖無查實有過分行為，然而卻已在努爾哈赤心上紮了一根難以撫平的尖刺&hellip&hellip 天氣漸漸轉熱，近兩月來皇太極深居簡出，每日空閑下來，隻是陪我靜靜的讀書，偶爾興緻高昂，還會和我就三國裡面人物之間的權謀争鬥，拿出來調侃品評一番。
他面色平靜無波，隻是在講到如何布控，如何撒線，如何設局時，深邃的眼眸中自有一股幽暗的漩渦在打轉。
一開始，我還會和他争辯幾句，到得後來卻多是他講我聽。
論起這種權謀之術，自小便心機難測，城府高深的皇太極自然要比我強出百倍！ 我唯有藏起滿心淡淡的悲哀，看着他在談笑風生間，貌似韬光養晦，實則已悄然施展手腕，輕易的将整個局面翻轉&hellip&hellip 入夏，稍稍恢複平靜的赫圖阿拉城再次鼓起軒然□。
努爾哈赤的叔伯兄弟、貼身侍衛阿敦，私底下秘告大貝勒，說皇太極聯合莽古爾泰、阿濟格準備伺機暗害于他。
代善得知消息後惶然，無奈之下趕赴大汗處，懇求努爾哈赤主持公道。
努爾哈赤連夜将皇太極召進宮去，讓這幾個兒子當面與阿敦對質。
皇太極離開後，我從床上爬了起來，赤腳踩在地上，呆呆的望着窗外凄涼黯淡的月色，心裡絞痛得已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醜時三刻，院外腳步聲窣窣響起，我茫然回頭，隻見皇太極一臉陰郁的走進門來，燭火跳動，投影在他臉上勾勒出強烈的明暗線條。
我啞然失聲，抄起桌上那冊《
&ldquo啪嗒！&rdquo書冊被他舉臂擋落，沉重的摔在地上，在這寂靜深夜，發出的聲響大得吓人。
胳膊緩緩放下，他臉色晦澀，凝結的眉心透出一縷憤慨之氣。
&ldquo為什麼？為什麼&hellip&hellip你已經赢了，為什麼非要做得這樣趕盡殺絕？&rdquo我尖叫，渾身顫慄。
他嘴角微微一撇：&ldquo你也信這些無稽之談？&rdquo 我怅然悲涼的笑了下。
無稽之談嗎？他難道當真以為我傻傻的什麼都不懂嗎？ &ldquo此事父汗已有公論，毋須再提！&rdquo他扭過頭，迳直走向床頭坐下，右手拍了拍床闆，&ldquo天亮尚早，我乏了，過來陪我躺會&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能放過他嗎？真的不能放過他嗎？&rdquo我癡癡的問，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ldquo他已經失去嗣子之位，你為什麼還非要置他于死地？皇太極&hellip&hellip你的心未免太狠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狠？！&rdquo他噌地跳了起來，激憤莫名的低吼，&ldquo我本來不想殺他的，殺了他對我不見得有多大的好處，一個弄不好還會引火上身，得不償失&hellip&hellip但是！&rdquo他突然大步向我沖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痛心的瞪着我，&ldquo你看看你，你的眼淚是為什麼流的？你能說你心裡沒有他？那日在書房我見你落淚，你知道我是什麼滋味？悠然&hellip&hellip是你對我殘忍，我說過要你把心完完整整交給我，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你始終對他難以忘懷？他有什麼好？他到底有什麼好？難道我當真比不上他嗎？&rdquo 我搖頭，泣不成聲：&ldquo不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是我的！你隻屬于我！&rdquo他一把抱住我，雙臂環緊，勒得我胸骨生疼，&ldquo他存在一日，你便永遠不能忘了他！我和代善之間，注定隻能有一個勝利者！我要你完完整整的隻屬于我一個人！&rdquo &ldquo夠了！&rdquo我厲聲尖叫，掙紮着推開他，&ldquo說什麼完完整整，獨一無二&hellip&hellip你總是拿這些來苛求我，那麼你呢？你自己還不是娶了一個又一個？我算什麼？我在你心裡又算得什麼？夠了&mdash&mdash夠了！我受夠了&mdash&mdash&rdquo &ldquo你&hellip&hellip&rdquo 我蹲下，把臉埋在臂彎裡，放聲痛哭。
就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我任性的發洩着自己心底的不滿！ &ldquo咣！&rdquo黑暗中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似乎有什麼東西砸碎了，然後&hellip&hellip一切歸于寂靜。
淚眼朦胧的擡起頭，暈黃昏暗的室内，青溜溜的地磚上散落了滿地的瓷片，皇太極已杳然無蹤。
大門洞開，夜風呼呼的吹了進來，滿目凄冷。
那晚對質一事最終成了個諷刺的大笑話，皇太極、莽古爾泰、阿濟格矢口否認，阿敦百口莫辯，最後隻能背下這口黑鍋。
努爾哈赤以惡意挑撥貝勒阿哥之間關系的罪名，将這位正黃旗的統領親信縛以鐵索，囚禁牢中。
一場風波就此壓下，然而打從那天起，我和皇太極之間卻開始陷入沉默的冷戰。
居然有一月之久，他未再踏足我所居小院半步。
薩爾瑪幾次勸我服軟認錯，我隻是狠心咬牙，不肯低頭俯就。
過得幾日問歌玲澤四貝勒最近都在幹些什麼，她先是面色尴尬的吱唔，後在我的再三追問下，才道出實情。
&ldquo這月餘，爺獨自睡書房，隻是常常喝悶酒，有幾次醉了，便去了西屋&hellip&hellip&rdquo 我一顫，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西屋&hellip&hellip那是，葛戴的住處！ 心痛得無法形容，皇太極還擊的報複手段比任何東西都更能傷我！ 六月，冷戰持續，薩爾瑪已不敢再奢求我主動去找皇太極，每次總會以憐憫的眼神偷觑我。
她和歌玲澤揣摩不透我的喜怒，隻得在我身邊服侍得戰戰兢兢，格外用心。
七月初三這日早起，我習慣性的望着身側的床榻，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正準備喚歌玲澤進來，忽聽門上輕叩：&ldquo主子&hellip&hellip起了麼？&rdquo &ldquo嗯。
&rdquo我随口應了聲，翻身下床穿鞋。
門扉拉開一道縫，歌玲澤小心翼翼的探進頭來：&ldquo主子&hellip&hellip大福晉來了！&rdquo 我才穿好鞋站起，聽到這話不由一怔。
哲哲&hellip&hellip她來找我做什麼？這一年多，除了過年祭祀時見過她一面，我和她之間再無交集。
茫然的穿戴妥當，歌玲澤和薩爾瑪進來伺候我漱洗，完了又奉上早膳。
我早沒了用餐的興緻，整顆心好奇的挂在哲哲身上。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她突然來訪，肯定不會是單純的來找我閑話家常。
才一見面，哲哲與我四目相觸，已然恬靜的笑起：&ldquo正好經過，進來瞧瞧你，你最近氣色似乎不太好&hellip&hellip&rdquo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在名份上她和我屬于大妻對次妻，按着尊卑禮數我原該向她行禮，可是面對着這個年歲隻有二十出頭的娴靜女子，我這個家禮實在施不出來。
她若是非要認為我倨傲無禮，目無&ldquo尊長&rdquo，那我也隻得苦笑了。
&ldquo不知道福晉這是要上哪？還勞煩你恰好經過來瞧我，真是不好意思。
&rdquo我不動聲色的開口試探，我就不信她會當真無聊到恰好經過我的門口。
&ldquo嗯，我去西屋&hellip&hellip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給烏拉那拉氏賀喜呢？&rdquo &ldquo賀喜？&rdquo &ldquo是啊。
&rdquo她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ldquo難道&hellip&hellip你還不知道麼？&rdquo擱下手裡的茶盞，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有些尴尬，&ldquo那算了，我自己去吧！&rdquo &ldquo等等！側福晉她&hellip&hellip&rdquo我調轉視線，猛地看向歌玲澤。
歌玲澤微微一顫，低聲道：&ldquo回主子，西屋那邊昨兒個連夜叫了大夫，那個&hellip&hellip側福晉有喜&hellip&hellip&rdquo随着最後兩個字的音節嗫嚅的消失在她唇邊，我猛地一震，猶如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冰水，刹那間從頭冷到腳。
不知道哲哲是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貝勒府的，渾渾噩噩，隻覺得眼前看什麼東西都是模糊不清的。
等到意識漸漸的恢複清醒，才發現自己竟是走到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正站在熱火朝天的鐵匠鋪街對面。
這裡位于赫圖阿拉東門，是下等人居住的地方，鐵匠鋪街龍蛇混雜，多半住的是八旗的包衣奴才，以打鐵為生，八旗精兵戰時所需的鐵器兵刃都是由此處造出。
環顧左右，薩爾瑪和巴爾在身後丈許開外緊跟不舍，這夫妻倆滿頭大汗，卻連擦一下也不敢，隻是瞪大了眼睛盯住我，生怕一個不留神被我跑掉似的。
我苦笑，烈日當頭，七月的酷暑能把人給烤化了去。
汗浸得貼身的薄衫盡濕，我籲籲的喘氣兒。
&ldquo讓開&mdash&mdash讓&mdash&mdash嚯&hellip&hellip嚯&hellip&hellip前頭的人看着些，讓一讓&hellip&hellip&rdquo 猛然回頭，卻見一群馬匹簇擁着的擠向我，我趕緊避開，目送這百餘匹馬擦身而過&mdash&mdash這些是養在内城馬廄的官馬，看這情形是要出東門到城外去放牧。
道路狹窄，加上有些馬兒懼火，那些打鐵叮叮聲響也極易刺激它們，是以馬群走得既慢且亂。
等我回過神，再巡視左右，竟是已找不到薩爾瑪和巴爾的人影。
留心尋了半天也沒看見，想必方才走散了。
于是隻得一路往西街尋去，走走停停，不時張望。
約莫在街上逛了一個多時辰，我又累又餓，頭頂陽光褪去，忽地風雲變化。
夏日裡雷雨竟是說來就來，半點也不由人。
豆大的雨點噼啪砸下時，我狼狽的躲進一處角門下避雨。
屋檐建得不是很大，并不足以讓我容身，我正想着這下子可要遭罪了，忽然後背貼着的木門一松，我險些向後跌倒。
&ldquo咦？下雨天還來？爺不是囑咐您了嗎？說過往後不必再來&hellip&hellip&rdquo 滿臉是水，額前劉海遮蔽住了眼睛，碎發黏在頰邊，有一绺竟然跑進了我嘴裡。
我随口吐出發絲，抹了把臉。
眼前的男人四十出頭，國字臉，中等個頭，人長得倒算魁梧，可是面生的很。
我眯着眼連睨兩眼，還是沒能想起他是誰，可瞧他的樣子分明是在和我說話。
一時愣住，不知該作何應答。
&ldquo唉，您還是先請進來吧&hellip&hellip&rdquo見我還在雨裡淋着，他忙将手裡的油紙傘遞過來。
弓着腰身，眼睑低垂，态度恭謹得似乎不敢多瞄我一眼。
我茫然的将傘接了過來，捏住傘柄輕輕打了個轉，他做了個&ldquo請&rdquo的手勢，慢慢的在前頭領路。
打角門進去，拐彎便是座小巧别緻的園子，左右兩旁稀稀疏疏的種着一排排果樹，雨滴在枝葉上，悉窣發出聲響，空氣裡彌散着一股淡雅的香氣。
&ldquo今兒個是爺的壽辰，可爺不讓下邊奴才給大操大辦，大清早起來就把自己關在東閣裡&hellip&hellip&rdquo我一愣，不由的停下腳步。
他似乎當真已把我錯認成她人，竟是絮絮的說個不停，我原還想問他借個地方躲雨，這下子反倒不好意思啟口了。
正發窘為難，他忽然詫異的回過頭來，飛快的瞥了我一眼後，又趕忙耷下腦袋，眼睛直直的盯着腳下鵝卵石子鋪就的路面，甕聲甕氣的說：&ldquo那&hellip&hellip奴才就不打擾了，奴才告退！&rdquo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轉身就一溜小跑的走了。
暴雨滂沱，我擡手欲喊，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園子裡早沒了他的身影了。
尴尬的站在雨裡，我大感莫名其妙。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啊？！ 雨越下越大，我不敢多呆，忙急匆匆的順着原路返回。
沒走幾步，忽然一陣&ldquo吋吋&rdquo之聲接連不斷的從西北角傳來，我好奇的側目望去，透過稀疏的綠葉間隙，一個穿着月白色馬褂的颀長身影飛快閃入我的眼簾。
呼吸猝然一窒，我踉跄的後退半步，擎着的雨傘脫手滑落。
吧嗒&hellip&hellip傘摔在地上，滴溜溜的圍着我腳邊打了個轉。
挽弓，搭箭&hellip&hellip每一個動作都是那般的熟練流暢，宛若一副完美的圖畫！ 雨幕如簾，嘩嘩的水聲仿佛已經不存在，我的耳際隻能聽到那連續的吋吋聲，聲聲清晰。
三枝羽箭應聲釘在對面的箭靶上，持弓的胳膊垂下，鐵胎巨弓的一頭支在地上，他緘默無語，大雨澆灌，水滴滴答答順着他的發梢、衣擺往下落，那個肩膀巍聳的背影在凄涼的雨中，顯得孤獨而又落寂。
我咬着唇，水滴從我臉頰滑落，我卻已分不清，這到底是雨還是淚&hellip&hellip 蓦地，他甩手一揚，那柄巨弓嗖得被他扔出老遠，&ldquo啪&rdquo地聲砸在樹幹上，竟被硬生生的撞斷，弓弦高高的彈起，碎木飛揚。
然後&hellip&hellip他突然扭頭！ 我心裡一緊，下意識的縮起身子，急急忙忙的将傘從地上揀了起來，雙手顫抖的将傘面朝前傾斜，試圖遮擋住他的視線。
無聲無息，我卻分明從傘下看到一雙鹿皮靴子停在我的面前。
心兒狂顫，這一刻我真想把傘一丢，轉身逃跑。
衣衫已被雨水淋濕，我張大嘴，用盡全力痛苦的吐納呼吸。
&ldquo不是說&hellip&hellip再不用來這裡了麼？&rdquo聲線醇厚低沉，略帶沙啞，我突突狂跳的心卻因為這句話倏地停住了。
愕然。
&ldquo回去吧！以後都别再來了&hellip&hellip你畢竟不是她，不管你如何做，你始終不是她。
即便你穿了她的衣裳，戴了她的首飾，妝扮得再如何相似，你畢竟不是她&hellip&hellip&rdquo 我悠悠一顫，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ldquo你我之間不必再計較誰對誰錯，你的賜飯之恩，我銘感于心，多謝&hellip&hellip你畢竟還是替她圓了我的一場夢。
&rdquo他聲音忽爾放低，柔柔的呢喃，語音幽然，充滿無限柔情，&ldquo你知道麼？我曾親口允諾過她，終有一日要伴她一起同桌吃飯&hellip&hellip隻可惜&hellip&hellip隻可惜&hellip&hellip&rdquo說到最後，已化哽咽之聲。
一道驚雷在我頭頂劈響，昏暗的天空猛地閃亮了下。
我雙手握緊傘柄，捏得十指發痛，隻覺得心口一陣陣的剜痛。
代善呵&hellip&hellip為何這般癡傻執著，為何&hellip&hellip &ldquo這個，還你！&rdquo一件冰冷滑膩的東西塞進我的手裡，手指觸到他略帶冰冷的指尖，我微微一顫。
他的聲音已然拔高，隐隐透出不容置疑的威儀：&ldquo以後，你我再無瓜葛！我也不可能再把你當作她！你走吧！&rdquo 我低下頭，觸目看到手裡的那樣東西，掌心一麻，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
手指放松，傘柄滑落的同時，我的左手隻來得及抓住那樣冰冷。
硌手的冷。
十八粒相同大小的碧玺翠珠，底下一顆碧玺佛頭相連，三顆小東珠綴了個鑲嵌紅寶石的結牌&hellip&hellip 指尖撫觸，如亟電擊，那熟悉的光澤在我眼底璀璨依舊。
嗒！手腕上輕輕一動，戴在手腕上的翡翠手串滑至腕骨，兩串型似相仿的串珠交相輝映，在雨水的沖刷下淡淡的散發出柔潤的珠玉之光。
一滴淚凝于眼睫，悄然滑落，淚滴濺在水窪裡，轉瞬消失不見。
我無語凝噎，緩緩擡起頭來，卻見代善背轉了身子，雙手負在身後，寂寥的望向遠處。
我伸了伸手，可是手上的兩串手串卻是刺痛我的眼，灼痛了我的心。
我猝然收手，咬牙抽身。
趔趄的走了兩步，眼淚洶湧而出，我再也忍受不住，發足狂奔，一口氣沖出那扇角門。
雨，連綿&hellip&hellip 雨勢漸小，我從頭濕到腳，徹底被澆成落湯雞。
門房奴才給我開門時，臉上仿佛抽筋似的一陣痙攣，瞪着我看了老半天愣沒說出一句話來。
直到我捋着濕漉漉的頭發，啞聲問：&ldquo我能進去麼？&rdquo他這才恍然大悟，哆嗦着倒退兩步，猛地轉身飛奔。
&ldquo回、回來了&mdash&mdash側福晉回來了&mdash&mdash&rdquo興奮得顫抖的呼聲瞬間傳遍整個府邸。
我歎了口氣，踩着灌滿泥水的鞋子，一腳才堪堪跨過門檻，忽然迎面撲來一團黑影，不由分說，猛然将我帶入懷裡。
鼻梁撞在他的胸口，我痛得鼻子發酸，擡頭望去，記憶中的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孔此刻蒼白得猶如一張白紙。
沒等我再仔細看個清楚，他忽然用力一摟，我被他緊緊勒住，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hellip&hellip在顫抖，雖然強烈的克制，然而薄衫下緊繃的肌肉依然在微微抽搐着。
我抽着鼻子，澀然：&ldquo我并不是想離開&hellip&hellip&rdquo 一句話沒有說完，他倏然低頭，冰冷顫抖的雙唇抵死纏綿的吻住我。
我閉上眼，淚水無聲的自眼角滑落。
&ldquo歌玲澤！叫小丫頭準備熱水&hellip&hellip動作快點！&rdquo喝斥聲中，我被皇太極騰身攔腰抱了起來。
疲乏困頓的縮在他的懷裡，他緊張的抱着我快步往小院跑。
跑動帶起的颠晃令我眩暈，穿過他臂彎的縫隙看出去，淅淅瀝瀝的雨裡站着一排的人影。
極力保持鎮定，但表情已顯得有些僵硬的大福晉哲哲；滿臉妒意，恨不能撲上來咬我一口的鈕祜祿氏；以及&hellip&hellip臉色蒼白，悲喜交集，感懷拭淚的葛戴&hellip&hellip 洗完澡，換了身幹淨的真絲長袍，我靜靜的坐在繡墩上，任由歌玲澤用巾帕替我揉搓頭發。
皇太極進門的時候，屋外的亮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長老長，他站在門邊不說話，我低着頭隻是看着他的影子，癡癡的發怔。
歌玲澤乖覺的退出門外，門扉被&ldquo吱嘎&rdquo一聲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