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受傷 北元 改名 叛逃 兜轉 相認 天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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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的臉上帶着讨好似的微笑，眼神出奇的柔和：&ldquo蘇泰！打今兒起我便是全蒙古的林丹巴圖魯汗，你是我的王妃！&rdquo伸手握住蘇泰的柔荑，輕輕的撫摩着。
蘇泰順着他的手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稍稍彎腰，低頭：&ldquo是，大汗！&rdquo聲音仍是淡泊如水，聽不出半分漣漪。
&ldquo恭喜大汗！&rdquo衆位福晉、奴才齊聲道賀。
林丹汗将手一擺：&ldquo今日皇太極加諸在我族人身上的苦痛，他日我定要他十倍償還！&rdquo 他的詛咒尖銳得深惡痛絕，我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想到他以前派出的那群死士，對他狠辣的報複手段實在心有餘悸。
天聰六年六月初八，金國大軍自歸化城起行，趨向明邊。
七月廿四，大軍凱旋而歸，撤回沈陽。
就在大金國進駐歸化城時，林丹汗在成吉思汗陵前舉行祭奠儀式，宣稱自己為全蒙古的&ldquo林丹巴圖魯汗&rdquo，随後帶領察哈爾、鄂爾多斯部衆遷移成吉思汗的衣冠冢，西渡黃河至青海大草灘。
林丹汗在大草灘永固城重整旗鼓，休養生息。
天聰八年初，漠北喀爾喀土謝圖汗部台吉卻圖，率領四萬部衆，千裡迢迢奔大草灘與林丹汗會合。
林丹汗與卻圖試圖通過紅教的關系，與藏巴汗和白利土司頓月多吉建立聯系。
多方人馬積極籌措着蒙古帝國東山再起之勢，就在這個時候，林丹汗的後宮之中，亦傳出一個天大的好消息&mdash&mdash囊囊福晉娜木鐘有喜了。
年過不惑的林丹汗，膝下子嗣并不多。
他一共有八位福晉，除多羅大福晉蘇泰以外，我所見過的還有囊囊福晉、高爾土門福晉、窦土門福晉、伯奇福晉，以及俄爾哲圖福晉。
多羅福晉蘇泰生了嫡長子額爾克孔果爾額哲，囊囊福晉娜木鐘有淑濟格格，窦土門福晉巴特瑪•璪有托雅格格&hellip&hellip 娜木鐘的再次妊娠代表着這個家族将添加新的成員，這讓重燃鬥志、雄心勃勃的林丹汗喜上眉梢，認為這個孩子必将是位福星，能夠給他帶來吉運。
這日早起我照例将煮好的奶茶、炒米端到蘇泰的氈包門口候着，由伺候蘇泰的貼身嬷嬷進去打點，等候召喚。
昨夜林丹汗留宿在蘇泰帳内，這兩位主子的習慣，大多會在卯時初刻起身，辰時用膳。
我把時間掐得很準，于是耐心的端着食盒靜靜的等着裡頭傳膳。
約莫過了一刻鐘的時間，突然從裡頭傳出一聲沙啞的尖叫，緊接着又是&ldquo咣當&rdquo聲巨響。
我愣了愣，強壓下沖進氈包的沖動，在門口躊躇不定。
沒過幾分鐘，裡面又傳出林丹汗壓抑的怒吼：&ldquo放肆！&rdquo 我猛地一震，隐隐覺出不對勁來，于是端着食盒掀開簾子小心翼翼的鑽進氈包，可還沒等我走上三步，迎頭猛地撞上一個後退的背影。
&ldquo嘩啦！&rdquo食盒被撞翻，我感到一陣措手不及的慌亂，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時，身前傳來一聲悶哼，林丹汗的聲音在不遠處咆哮：&ldquo毛祁他特！你敢傷了她一根汗毛，我必将你碎屍萬段！&rdquo 我半跪在地上，惶惶不安間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
一名中年男子手持彎刀，粗暴的勒住蘇泰的脖子，冷笑：&ldquo是你逼我的&hellip&hellip&rdquo黝黑的國字臉上，略微耷拉的眉毛令他的臉部表情在這一刻更顯猙獰。
蘇泰被他勒在臂彎下，臉色雪白，一雙美目中淡淡的流露出驚懼，平添楚楚之色。
我驚疑不定的望着這一切&mdash&mdash毛祁他特，林丹汗的叔父，他想做什麼？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ldquo放開她！&rdquo &ldquo放開她我還能活着離開這裡嗎？&rdquo毛祁他特冷冷的說，&ldquo我本不想和你撕破臉的，誰讓你不聽我勸，固執已見，非要和大金國對着幹。
你一個人去送死不打緊，但不要拖着我們數萬族人跟着你一塊去送死！&rdquo &ldquo你&hellip&hellip&rdquo林丹汗氣得渾身發顫，血色盡褪的雙唇微微哆嗦，竟已是憤怒到說不出話來，隻得捂着心口，滿目痛楚憎恨的神情。
&ldquo察哈爾早被皇太極打得支離破碎，人心渙散，任你怎麼和西藏那邊聯合，也絕對抵擋不住大金的十萬鐵騎。
你和他們鬥，無異于以卵擊石，兩年前你尚沒膽和皇太極放手一搏，兩年後大金國兵力除原有的八旗外，又擴充了蒙古兩個旗，漢軍一個旗。
去年七月大金國汗閱兵，軍威赫赫，那些細作打探回來後，連說話打結了&hellip&hellip你現如今何來的自信，能夠憑借這樣的零散兵力反敗為勝？&rdquo毛祁他特冰冷的語氣中夾雜着深刻的諷刺與鄙視，猶如一枝鋒利的箭羽直射向林丹汗。
林丹汗面色煞白如雪。
我的心倏地一顫，這是我兩年來第一次正面聽到皇太極的消息&mdash&mdash這兩年我不斷想盡辦法試圖逃離大草灘，可是每次都未能成功，最後一次在逃出一天一夜後在大草原上迷失方向，若非被他們及時找回，我已成狼群的晚餐&hellip&hellip 察哈爾對于叛逃的奴隸懲罰甚重，特别是在這段敏感時期，如果不是蘇泰看在我這個人是作為一份代表兒子孝心的禮物，處處有意無意的加以維護，我早被人一刀宰了。
前前後後一共跑了五次，我身上沒少挨鞭子。
跑到後來，也不知道是我麻木了，還是他們已經把捉拿我當作一項追逐遊戲，總之除了第一次被打得剩下半條命外，以後的逃跑，竟沒再感覺受太過痛苦的折磨。
&ldquo你&hellip&hellip到底想怎麼樣？&rdquo林丹汗啞聲開口。
毛祁他特冷道：&ldquo不想怎樣，既然事情已經鬧開了，我也隻得铤而走險。
我要帶我的人離開你，離開大草灘&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想去投奔皇太極？！&rdquo林丹汗厲聲尖叫，深惡痛絕的眼神似要活生生的絞死自己的叔父。
&ldquo是。
&rdquo毛祁他特毫不猶豫的回答。
我精神一振！再沒有比這個消息更讓我興奮得了。
投奔&hellip&hellip皇太極！ &ldquo你休想！你的人口和奴隸都是我恩賜給你的！我不允許&hellip&hellip我絕不允許&hellip&hellip&rdquo許是激憤太過，林丹汗突然雙眼一翻，咕咚一聲仰天厥死過去。
&ldquo大汗！&rdquo蘇泰低呼。
毛祁他特雙眸微眯，松開蘇泰，反手攥緊刀柄，一步步向林丹汗逼近。
蘇泰神情緊張的望着毛祁他特的背影，紅潤的朱唇微微開啟，然而未等她呼聲喚出，原本倒在地上的林丹汗猝然跳起，一腳踢中毛祁他特胸口。
毛祁他特慘叫一聲，身子往後倒飛的同時，彎刀失手脫離，呼嘯旋轉着刮向身後的蘇泰，蘇泰駭然變色，直愣愣的傻了眼。
我大叫聲：&ldquo小心！&rdquo猱身沖上去一把抱住蘇泰，帶着她就地往邊上滾倒，彎刀咻得刮過我的耳際，将我鬓角的一串珠子割斷，玉珠叮咚滾了一地。
毛祁他特重重的摔在厚重的毛毯上，發出一聲悶哼。
轉瞬間，林丹汗已撲了上去，兩人嘶吼着扭打在一起。
蘇泰面色雪白，驚駭未複。
那柄彎刀最後釘在了帳内的一根木柱上，我從地上翻身爬起，摔開蘇泰死死拉住我衣角的手，利落的從柱子上拔下那柄彎刀，掂在手心裡淩空揮舞兩下。
雖不是極趁手，倒也使得。
我欣然一笑，蘇泰被我的笑容所迷惑，驚疑的叫道：&ldquo哈日珠拉，你要做什麼？&rdquo 我不理她，握緊刀柄，沖到兩個在地上不斷打滾的男人面前，揮刀一劈，林丹汗低呼一聲，左側的一束辮子已被鋒利的刀刃割斷，發絲飄散一地。
我将彎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的說：&ldquo大汗，勞駕歇歇！&rdquo 林丹汗僵呆，順着我呶嘴示意，慢吞吞的直起了腰。
毛祁他特氣喘如牛的搖晃爬起，一張老臉上已是多處挂彩，看得出，身材矮小的他根本不是身強力壯的林丹汗的對手！若非我及時出手幫他，不消片刻他便會束手就擒。
&ldquo你是什麼人？&rdquo林丹汗怒斥，額頭青筋跳動，壓抑了滿腔怒火。
&ldquo奴婢哈日珠拉！&rdquo我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瞥眼見蘇泰正一臉關切的望着我，我心中一動，察覺她這隻是在疑惑我的用意，而非是擔心自己丈夫的安危。
于是沖她微微一笑，突然手勢一沉，刀柄擊中林丹汗的後頸。
林丹汗悶哼一聲，魁梧的身姿轟然倒塌，直挺挺的摔在毯子上。
&ldquo福晉，對不住！&rdquo我沒回頭看蘇泰，細細的說完這句話，猛地沖已經傻眼發懵的毛祁他特低叱，&ldquo還不快走！&rdquo見他仍是沒反應，伸手推了他一把，催促道，&ldquo快走！集合你的人馬離開這裡，遲了恐生變端！&rdquo 他恍然大悟，拔腿往帳外沖去，我緊随其後。
&ldquo姑娘，你為何幫我？&rdquo即便是在倉皇逃難中，他仍是不忘探尋心中的困惑。
&ldquo我嗎？&rdquo我咧嘴一笑，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感受，柔和的風涼薄的吹拂在臉上，風裡夾雜着細微的沙礫，有點迷眼。
&ldquo和你一樣&hellip&hellip&rdquo 原以為隻要跟着毛祁他特，就不愁到不了沈陽，可沒想到越是心急，越是波折不斷。
林丹汗發起狠來就如同瘋狗一樣死咬着不放，毛祁他特一幹人等被林丹汗派出的追兵追擊得狼狽不堪，雖然這一路逃得尚算僥幸，可統計下來卻也損失不小。
每當我們不得不與身後的那些追兵正面還擊的時候，我就會悔恨不疊，當初真該痛下殺手，一刀結果了林丹汗，一了百了。
四月中旬，毛祁他特在蒙古草原兜兜轉轉了近一個月，最後不得已下竟是拉着人馬一頭紮進了科爾沁草原。
科爾沁左翼中旗貝勒莽古思聞訊後，派子寨桑出十裡外親迎，我原沒多在意，冷眼瞧着毛祁他特和寨桑二人親熱得行着抱見之禮，而這頭女眷則由随同寨桑前來的一名婦人熱情相迎。
那婦人生得極為端莊秀麗，年紀歲已過四十，然風韻猶存，和她相比毛祁他特的福晉笨拙厚實，竟是被對方的熱情弄得有些舉足無措。
相攜而行的一路上，隻聽得那婦人談笑風生，不住的介紹着科爾沁的風土人情，将原本尴尬的氣氛弄得十分活躍。
毛祁他特原是被侄兒追趕得走投無路的喪家犬，這般貿然闖到科爾沁地盤來，狼狽難堪自不在話下，可是在這婦人的巧舌如簧的言笑下，那層尴尬的隔膜竟被輕易的揭了去。
我被這婦人深深的吸引住，不禁多打量了幾眼。
這一瞧卻讓我大吃一驚，隻覺得她眉宇間隐隐像極了一個人。
我腦子裡&ldquo嗡&rdquo地一熱，不假思索的脫口問道：&ldquo福晉可認得布木布泰？&rdquo 話一出口，我倒先悔了，捂着唇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那婦人和毛祁他特的福晉俱是一愣，轉瞬間隻聽她朗聲笑起，眼波放柔，極顯溫柔。
&ldquo傻孩子！&rdquo毛祁他特福晉在馬車内笑着掃了我一眼，指着莽古思福晉說，&ldquo布木布泰可不就是這位側福晉的女兒麼？&rdquo &ldquo啊&hellip&hellip&rdquo我低呼，隻覺得血液倒流，一下子湧上了腦袋。
&ldquo瞧這閨女模樣真俊，難得的是性子娴靜溫柔，我家大玉兒若是有她的一半，我也就知足了。
&rdquo說着，親昵的伸手拉過我的手，輕輕拍着我的手背，細細打量我。
我越發窘迫，尴尬的把頭低下，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ldquo這是你家媳婦？福晉真是好福氣&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hellip&hellip&rdquo 毛祁他特福晉直覺得便要将實話說出口，我倏然擡頭，緊緊摟定她的肩頭，柔聲說：&ldquo回側福晉話，我是額吉收養的女兒哈日珠拉。
&rdquo毛祁他特福晉的肩膀明顯一僵，我卻沒有轉頭去看她，隻是對着布木布泰的母親輕笑。
寨桑側福晉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過，随即笑說：&ldquo原來是這樣，那丈夫是貝勒爺手下的部将嗎？&rdquo 我裝出害羞的樣子：&ldquo沒&hellip&hellip我要留在額吉身邊陪額吉一輩子，是不會嫁人的！&rdquo 寨桑側福晉張了張嘴，驚訝得有些說不出話來，愣了好半天才感慨道：&ldquo還是福晉考慮周到，我怎麼沒想到收個女兒在身邊傍老？&rdquo一時竟有些黯然神傷，&ldquo我統共隻大玉兒一個女孩兒，原是舍不得她嫁得那麼遠，可是&hellip&hellip她年紀雖小，主意兒卻是拿得最頂真。
這麼些年嫁去盛京，眼瞅着由側福晉成了西宮側妃，自己也有了三個女兒，也是為人母的大人了，我卻總覺得她還是當年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兒。
人都道大金汗王對科爾沁榮寵有加，汗王大妃又是她親姑姑，看似什麼都不用替她操心，她也算得是個有福之人，可每月瞧見她的書信，我這個做額吉的總會忍不住替她唏噓&hellip&hellip&rdquo 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住口，不再往下繼續，臉色亦微微泛白，似乎已察覺出自己方才失言的不妥。
我不吱聲，毛祁他特福晉卻毫無心機的繼續追問：&ldquo側福晉可是為了皇嗣之事？這種事急不來，興許大妃這一胎就能得個阿哥了&hellip&hellip再說大妃姑侄倆都還年輕，将來的機會也多的是。
&rdquo安撫的拍了拍側福晉的手背，&ldquo以蒙古科爾沁在大金後宮中的地位，未來大金國汗王的繼承人隻會是科爾沁格格所出&hellip&hellip&rdquo 寨桑側福晉輕咳一聲，勉強笑了下。
毛祁他特福晉見她似乎不信，反倒急了：&ldquo我是說真心的&hellip&hellip其實你們貝勒爺若還不放心，大可再嫁個科爾沁格格過去&hellip&hellip&rdquo 寨桑側福晉見她說的誠懇，也就不再遮閃藏掖，歎道：&ldquo那事不是沒想過，三年前見大玉兒和她姑姑所出皆是格格，便把我們爺的小妹子，由大福晉領着去了盛京&hellip&hellip&rdquo 盛京？我愣了一下，是指沈陽吧？ 掐指默算，三年前&hellip&hellip莽古思的小女兒，寨桑的小妹子，哲哲的妹妹&hellip&hellip我悶哼一聲，險些掌不住笑出聲來。
但轉念
蘇泰順着他的手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稍稍彎腰，低頭：&ldquo是，大汗！&rdquo聲音仍是淡泊如水，聽不出半分漣漪。
&ldquo恭喜大汗！&rdquo衆位福晉、奴才齊聲道賀。
林丹汗将手一擺：&ldquo今日皇太極加諸在我族人身上的苦痛，他日我定要他十倍償還！&rdquo 他的詛咒尖銳得深惡痛絕，我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想到他以前派出的那群死士，對他狠辣的報複手段實在心有餘悸。
天聰六年六月初八，金國大軍自歸化城起行，趨向明邊。
七月廿四，大軍凱旋而歸，撤回沈陽。
就在大金國進駐歸化城時，林丹汗在成吉思汗陵前舉行祭奠儀式，宣稱自己為全蒙古的&ldquo林丹巴圖魯汗&rdquo，随後帶領察哈爾、鄂爾多斯部衆遷移成吉思汗的衣冠冢，西渡黃河至青海大草灘。
林丹汗在大草灘永固城重整旗鼓，休養生息。
天聰八年初，漠北喀爾喀土謝圖汗部台吉卻圖，率領四萬部衆，千裡迢迢奔大草灘與林丹汗會合。
林丹汗與卻圖試圖通過紅教的關系，與藏巴汗和白利土司頓月多吉建立聯系。
多方人馬積極籌措着蒙古帝國東山再起之勢，就在這個時候，林丹汗的後宮之中，亦傳出一個天大的好消息&mdash&mdash囊囊福晉娜木鐘有喜了。
年過不惑的林丹汗，膝下子嗣并不多。
他一共有八位福晉，除多羅大福晉蘇泰以外，我所見過的還有囊囊福晉、高爾土門福晉、窦土門福晉、伯奇福晉，以及俄爾哲圖福晉。
多羅福晉蘇泰生了嫡長子額爾克孔果爾額哲，囊囊福晉娜木鐘有淑濟格格，窦土門福晉巴特瑪•璪有托雅格格&hellip&hellip 娜木鐘的再次妊娠代表着這個家族将添加新的成員，這讓重燃鬥志、雄心勃勃的林丹汗喜上眉梢，認為這個孩子必将是位福星，能夠給他帶來吉運。
這日早起我照例将煮好的奶茶、炒米端到蘇泰的氈包門口候着，由伺候蘇泰的貼身嬷嬷進去打點，等候召喚。
昨夜林丹汗留宿在蘇泰帳内，這兩位主子的習慣，大多會在卯時初刻起身，辰時用膳。
我把時間掐得很準，于是耐心的端着食盒靜靜的等着裡頭傳膳。
約莫過了一刻鐘的時間，突然從裡頭傳出一聲沙啞的尖叫，緊接着又是&ldquo咣當&rdquo聲巨響。
我愣了愣，強壓下沖進氈包的沖動，在門口躊躇不定。
沒過幾分鐘，裡面又傳出林丹汗壓抑的怒吼：&ldquo放肆！&rdquo 我猛地一震，隐隐覺出不對勁來，于是端着食盒掀開簾子小心翼翼的鑽進氈包，可還沒等我走上三步，迎頭猛地撞上一個後退的背影。
&ldquo嘩啦！&rdquo食盒被撞翻，我感到一陣措手不及的慌亂，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時，身前傳來一聲悶哼，林丹汗的聲音在不遠處咆哮：&ldquo毛祁他特！你敢傷了她一根汗毛，我必将你碎屍萬段！&rdquo 我半跪在地上，惶惶不安間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
一名中年男子手持彎刀，粗暴的勒住蘇泰的脖子，冷笑：&ldquo是你逼我的&hellip&hellip&rdquo黝黑的國字臉上，略微耷拉的眉毛令他的臉部表情在這一刻更顯猙獰。
蘇泰被他勒在臂彎下，臉色雪白，一雙美目中淡淡的流露出驚懼，平添楚楚之色。
我驚疑不定的望着這一切&mdash&mdash毛祁他特，林丹汗的叔父，他想做什麼？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ldquo放開她！&rdquo &ldquo放開她我還能活着離開這裡嗎？&rdquo毛祁他特冷冷的說，&ldquo我本不想和你撕破臉的，誰讓你不聽我勸，固執已見，非要和大金國對着幹。
你一個人去送死不打緊，但不要拖着我們數萬族人跟着你一塊去送死！&rdquo &ldquo你&hellip&hellip&rdquo林丹汗氣得渾身發顫，血色盡褪的雙唇微微哆嗦，竟已是憤怒到說不出話來，隻得捂着心口，滿目痛楚憎恨的神情。
&ldquo察哈爾早被皇太極打得支離破碎，人心渙散，任你怎麼和西藏那邊聯合，也絕對抵擋不住大金的十萬鐵騎。
你和他們鬥，無異于以卵擊石，兩年前你尚沒膽和皇太極放手一搏，兩年後大金國兵力除原有的八旗外，又擴充了蒙古兩個旗，漢軍一個旗。
去年七月大金國汗閱兵，軍威赫赫，那些細作打探回來後，連說話打結了&hellip&hellip你現如今何來的自信，能夠憑借這樣的零散兵力反敗為勝？&rdquo毛祁他特冰冷的語氣中夾雜着深刻的諷刺與鄙視，猶如一枝鋒利的箭羽直射向林丹汗。
林丹汗面色煞白如雪。
我的心倏地一顫，這是我兩年來第一次正面聽到皇太極的消息&mdash&mdash這兩年我不斷想盡辦法試圖逃離大草灘，可是每次都未能成功，最後一次在逃出一天一夜後在大草原上迷失方向，若非被他們及時找回，我已成狼群的晚餐&hellip&hellip 察哈爾對于叛逃的奴隸懲罰甚重，特别是在這段敏感時期，如果不是蘇泰看在我這個人是作為一份代表兒子孝心的禮物，處處有意無意的加以維護，我早被人一刀宰了。
前前後後一共跑了五次，我身上沒少挨鞭子。
跑到後來，也不知道是我麻木了，還是他們已經把捉拿我當作一項追逐遊戲，總之除了第一次被打得剩下半條命外，以後的逃跑，竟沒再感覺受太過痛苦的折磨。
&ldquo你&hellip&hellip到底想怎麼樣？&rdquo林丹汗啞聲開口。
毛祁他特冷道：&ldquo不想怎樣，既然事情已經鬧開了，我也隻得铤而走險。
我要帶我的人離開你，離開大草灘&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想去投奔皇太極？！&rdquo林丹汗厲聲尖叫，深惡痛絕的眼神似要活生生的絞死自己的叔父。
&ldquo是。
&rdquo毛祁他特毫不猶豫的回答。
我精神一振！再沒有比這個消息更讓我興奮得了。
投奔&hellip&hellip皇太極！ &ldquo你休想！你的人口和奴隸都是我恩賜給你的！我不允許&hellip&hellip我絕不允許&hellip&hellip&rdquo許是激憤太過，林丹汗突然雙眼一翻，咕咚一聲仰天厥死過去。
&ldquo大汗！&rdquo蘇泰低呼。
毛祁他特雙眸微眯，松開蘇泰，反手攥緊刀柄，一步步向林丹汗逼近。
蘇泰神情緊張的望着毛祁他特的背影，紅潤的朱唇微微開啟，然而未等她呼聲喚出，原本倒在地上的林丹汗猝然跳起，一腳踢中毛祁他特胸口。
毛祁他特慘叫一聲，身子往後倒飛的同時，彎刀失手脫離，呼嘯旋轉着刮向身後的蘇泰，蘇泰駭然變色，直愣愣的傻了眼。
我大叫聲：&ldquo小心！&rdquo猱身沖上去一把抱住蘇泰，帶着她就地往邊上滾倒，彎刀咻得刮過我的耳際，将我鬓角的一串珠子割斷，玉珠叮咚滾了一地。
毛祁他特重重的摔在厚重的毛毯上，發出一聲悶哼。
轉瞬間，林丹汗已撲了上去，兩人嘶吼着扭打在一起。
蘇泰面色雪白，驚駭未複。
那柄彎刀最後釘在了帳内的一根木柱上，我從地上翻身爬起，摔開蘇泰死死拉住我衣角的手，利落的從柱子上拔下那柄彎刀，掂在手心裡淩空揮舞兩下。
雖不是極趁手，倒也使得。
我欣然一笑，蘇泰被我的笑容所迷惑，驚疑的叫道：&ldquo哈日珠拉，你要做什麼？&rdquo 我不理她，握緊刀柄，沖到兩個在地上不斷打滾的男人面前，揮刀一劈，林丹汗低呼一聲，左側的一束辮子已被鋒利的刀刃割斷，發絲飄散一地。
我将彎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的說：&ldquo大汗，勞駕歇歇！&rdquo 林丹汗僵呆，順着我呶嘴示意，慢吞吞的直起了腰。
毛祁他特氣喘如牛的搖晃爬起，一張老臉上已是多處挂彩，看得出，身材矮小的他根本不是身強力壯的林丹汗的對手！若非我及時出手幫他，不消片刻他便會束手就擒。
&ldquo你是什麼人？&rdquo林丹汗怒斥，額頭青筋跳動，壓抑了滿腔怒火。
&ldquo奴婢哈日珠拉！&rdquo我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瞥眼見蘇泰正一臉關切的望着我，我心中一動，察覺她這隻是在疑惑我的用意，而非是擔心自己丈夫的安危。
于是沖她微微一笑，突然手勢一沉，刀柄擊中林丹汗的後頸。
林丹汗悶哼一聲，魁梧的身姿轟然倒塌，直挺挺的摔在毯子上。
&ldquo福晉，對不住！&rdquo我沒回頭看蘇泰，細細的說完這句話，猛地沖已經傻眼發懵的毛祁他特低叱，&ldquo還不快走！&rdquo見他仍是沒反應，伸手推了他一把，催促道，&ldquo快走！集合你的人馬離開這裡，遲了恐生變端！&rdquo 他恍然大悟，拔腿往帳外沖去，我緊随其後。
&ldquo姑娘，你為何幫我？&rdquo即便是在倉皇逃難中，他仍是不忘探尋心中的困惑。
&ldquo我嗎？&rdquo我咧嘴一笑，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感受，柔和的風涼薄的吹拂在臉上，風裡夾雜着細微的沙礫，有點迷眼。
&ldquo和你一樣&hellip&hellip&rdquo 原以為隻要跟着毛祁他特，就不愁到不了沈陽，可沒想到越是心急，越是波折不斷。
林丹汗發起狠來就如同瘋狗一樣死咬着不放，毛祁他特一幹人等被林丹汗派出的追兵追擊得狼狽不堪，雖然這一路逃得尚算僥幸，可統計下來卻也損失不小。
每當我們不得不與身後的那些追兵正面還擊的時候，我就會悔恨不疊，當初真該痛下殺手，一刀結果了林丹汗，一了百了。
四月中旬，毛祁他特在蒙古草原兜兜轉轉了近一個月，最後不得已下竟是拉着人馬一頭紮進了科爾沁草原。
科爾沁左翼中旗貝勒莽古思聞訊後，派子寨桑出十裡外親迎，我原沒多在意，冷眼瞧着毛祁他特和寨桑二人親熱得行着抱見之禮，而這頭女眷則由随同寨桑前來的一名婦人熱情相迎。
那婦人生得極為端莊秀麗，年紀歲已過四十，然風韻猶存，和她相比毛祁他特的福晉笨拙厚實，竟是被對方的熱情弄得有些舉足無措。
相攜而行的一路上，隻聽得那婦人談笑風生，不住的介紹着科爾沁的風土人情，将原本尴尬的氣氛弄得十分活躍。
毛祁他特原是被侄兒追趕得走投無路的喪家犬，這般貿然闖到科爾沁地盤來，狼狽難堪自不在話下，可是在這婦人的巧舌如簧的言笑下，那層尴尬的隔膜竟被輕易的揭了去。
我被這婦人深深的吸引住，不禁多打量了幾眼。
這一瞧卻讓我大吃一驚，隻覺得她眉宇間隐隐像極了一個人。
我腦子裡&ldquo嗡&rdquo地一熱，不假思索的脫口問道：&ldquo福晉可認得布木布泰？&rdquo 話一出口，我倒先悔了，捂着唇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那婦人和毛祁他特的福晉俱是一愣，轉瞬間隻聽她朗聲笑起，眼波放柔，極顯溫柔。
&ldquo傻孩子！&rdquo毛祁他特福晉在馬車内笑着掃了我一眼，指着莽古思福晉說，&ldquo布木布泰可不就是這位側福晉的女兒麼？&rdquo &ldquo啊&hellip&hellip&rdquo我低呼，隻覺得血液倒流，一下子湧上了腦袋。
&ldquo瞧這閨女模樣真俊，難得的是性子娴靜溫柔，我家大玉兒若是有她的一半，我也就知足了。
&rdquo說着，親昵的伸手拉過我的手，輕輕拍着我的手背，細細打量我。
我越發窘迫，尴尬的把頭低下，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ldquo這是你家媳婦？福晉真是好福氣&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hellip&hellip&rdquo 毛祁他特福晉直覺得便要将實話說出口，我倏然擡頭，緊緊摟定她的肩頭，柔聲說：&ldquo回側福晉話，我是額吉收養的女兒哈日珠拉。
&rdquo毛祁他特福晉的肩膀明顯一僵，我卻沒有轉頭去看她，隻是對着布木布泰的母親輕笑。
寨桑側福晉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過，随即笑說：&ldquo原來是這樣，那丈夫是貝勒爺手下的部将嗎？&rdquo 我裝出害羞的樣子：&ldquo沒&hellip&hellip我要留在額吉身邊陪額吉一輩子，是不會嫁人的！&rdquo 寨桑側福晉張了張嘴，驚訝得有些說不出話來，愣了好半天才感慨道：&ldquo還是福晉考慮周到，我怎麼沒想到收個女兒在身邊傍老？&rdquo一時竟有些黯然神傷，&ldquo我統共隻大玉兒一個女孩兒，原是舍不得她嫁得那麼遠，可是&hellip&hellip她年紀雖小，主意兒卻是拿得最頂真。
這麼些年嫁去盛京，眼瞅着由側福晉成了西宮側妃，自己也有了三個女兒，也是為人母的大人了，我卻總覺得她還是當年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兒。
人都道大金汗王對科爾沁榮寵有加，汗王大妃又是她親姑姑，看似什麼都不用替她操心，她也算得是個有福之人，可每月瞧見她的書信，我這個做額吉的總會忍不住替她唏噓&hellip&hellip&rdquo 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住口，不再往下繼續，臉色亦微微泛白，似乎已察覺出自己方才失言的不妥。
我不吱聲，毛祁他特福晉卻毫無心機的繼續追問：&ldquo側福晉可是為了皇嗣之事？這種事急不來，興許大妃這一胎就能得個阿哥了&hellip&hellip再說大妃姑侄倆都還年輕，将來的機會也多的是。
&rdquo安撫的拍了拍側福晉的手背，&ldquo以蒙古科爾沁在大金後宮中的地位，未來大金國汗王的繼承人隻會是科爾沁格格所出&hellip&hellip&rdquo 寨桑側福晉輕咳一聲，勉強笑了下。
毛祁他特福晉見她似乎不信，反倒急了：&ldquo我是說真心的&hellip&hellip其實你們貝勒爺若還不放心，大可再嫁個科爾沁格格過去&hellip&hellip&rdquo 寨桑側福晉見她說的誠懇，也就不再遮閃藏掖，歎道：&ldquo那事不是沒想過，三年前見大玉兒和她姑姑所出皆是格格，便把我們爺的小妹子，由大福晉領着去了盛京&hellip&hellip&rdquo 盛京？我愣了一下，是指沈陽吧？ 掐指默算，三年前&hellip&hellip莽古思的小女兒，寨桑的小妹子，哲哲的妹妹&hellip&hellip我悶哼一聲，險些掌不住笑出聲來。
但轉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