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珍重 烏拉 鳴镝 退兵 心殇 三年 允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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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妥，欲将綽啟鼐與十七大臣子女一幹人等送往葉赫暫避，烏拉境内厲兵秣馬，全城内外一副嚴正備戰之态。
在此緊要關頭，我與布占泰的婚事自然暫且擱置，而他似乎也因為上次退兵一事，對我感懷愧疚，因而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借故常到我房裡逗留，這倒更加稱了我的心意，樂得輕松度日。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天寒地凍，烏拉河水面已然凍結成厚厚的冰層，布占泰感到時機緊迫，不容再等，便決定三日後将子女全部送走。
&ldquo大阿哥的好意，東哥心領了！&rdquo我莞爾一笑，終于将一根足有兩尺多長，手腕粗細的冰柱掰下，心滿意足的握在手裡，欣喜不已。
看着冰柱因為我手上的體溫一點點的融化成水，滴落于覆滿窗棂的積雪之中，那種感覺好似在看自己的心在滴淚。
我傻呵呵的一笑，心裡好不凄恻，癡迷得注視了好久，卻突然被一聲低呼打斷思緒：&ldquo快丢開！小心皮膚給凍黏住了！&rdquo 我受驚，手裡一松，&ldquo吧嗒&rdquo下，冰柱子落在窗棂上，被碰成了三四截。
冰晶剔透的光澤，在陽光的反射下耀痛了我的眼睛。
我暗自着惱，猛然回頭：&ldquo你怎麼還沒走？&rdquo 綽啟鼐露出吃驚的表情看着我，張了張嘴，似乎不太明白我怎麼就突然語氣變得惡劣起來。
我甩了甩濕答答的手，接過小丫頭遞來的手巾抹幹淨，随後不冷不熱的問：&ldquo大阿哥還有别的事麼？&rdquo 這麼一個大釘子碰下去，換誰都不定受得了，更何況他還是個養尊處優，做慣人上人的大阿哥。
綽啟鼐面色不佳，沉着臉說：&ldquo那&hellip&hellip格格保重！&rdquo 我随口&ldquo嗯&rdquo了聲，用手巾包着手，繼續趴窗棂上點着腳尖去掰另一根淩柱。
隔了一會，忽聽身後有細微的腳步聲急速靠近，我眉頭緊蹙，愠道：&ldquo你到底還有何事？&rdquo倏地回頭，惡狠狠的一瞪，卻沒曾想反被一張困惑詫異的臉孔給吓住了。
&ldquo這又是在跟誰發脾氣呢？&rdquo &ldquo貝勒爺&hellip&hellip&rdquo我退開行禮，斂眉，&ldquo爺來了，怎麼也不叫丫頭通禀一聲，這麼悄沒聲息的靠過來，我若是手裡握了把刀，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興許就會傷着爺了！&rdquo 布占泰的神情有些萎頓，一張原本略顯富态飽滿的臉頰此刻已明顯凹陷下去，臉色蠟黃，眼圈灰黑。
他瞟了眼我手裡的冰柱，冷淡的說：&ldquo格格手裡拿的可不就是刀子麼？&rdquo 我一怔，突然他左手一探，已淩厲的抓住我的手腕，右手将我手中的冰柱劈手奪過。
他動作快得出奇，等我反應過來，便隻聽到耳邊伺候我的小丫頭一聲慘呼&mdash&mdash那支冰柱尖銳的□了她的腹部。
小丫頭撲嗵跪倒在地，捂着肚子抽搐顫抖，她臉色發白，殷紅的血不斷從傷口湧出來，染紅了那雙白皙嬌嫩的小手，也染紅了剔透晶瑩的冰淩&hellip&hellip &ldquo你&hellip&hellip你&hellip&hellip&rdquo我驚駭得說不出話來，四肢無力，腦袋發暈。
&ldquo冰柱看似鋒利，其實若不灌注全力，其殺傷力遠不及一柄小匕首！&rdquo布占泰漠然的看着那丫頭在地上痛苦的掙紮，呻吟，然後眼睑揚起，似笑非笑的瞧着我。
我全身顫抖，脊梁骨上嗖嗖發冷。
他這是什麼意思？他&hellip&hellip他以為我掰弄冰柱，是想尋機自盡？所以他才徹底給我敲個警鐘？！ 早知布占泰心狠，但是&hellip&hellip親眼目睹和道聽途說的區别在于，這種真實感實在太過殘忍！人命在他而言，竟可如此輕賤！前有娥恩哲，後有這個&hellip&hellip可憐的小丫頭！ &ldquo呵&hellip&hellip&rdquo我凄然一笑，笑聲比哭聲更難聽。
原來&hellip&hellip他竟是如此怕我尋死！&ldquo你怕什麼？布占泰！你是怕我死了，還是怕努爾哈赤打來，沒了護身符？&rdquo 布占泰嘴角抽動了下，面色陰鸷冷厲。
&ldquo啊&hellip&hellip啊&hellip&hellip&rdquo小丫頭痛楚難當的慘叫，腹部的傷口重不緻死，卻折磨得她躺在地上全身抽搐，生不如死。
&ldquo不用怕&hellip&hellip你不用怕，我不死&hellip&hellip我不會死！&rdquo我哈哈大笑，笑得眼角迸出淚花，身軀亂顫，&ldquo我舍不得死&mdash&mdash我要活着等到你死的那一天！&rdquo笑聲一收，我指着他的鼻尖，厲聲尖叫，&ldquo我要看你最後是如何的死法！&rdquo 綽啟鼐一行最終還是沒能走成。
兩日後，正月十七清晨，建州三萬鐵騎如同一柄鋒利無比的鋼刀般，毫無預兆的直插烏拉腹地。
烏拉兵力無法擋其精銳，一天之内，連續丢失孫紮泰城、郭多城、鄂膜城三座城池。
是夜，建州大軍屯兵郭、鄂二城。
正月十八，布占泰統兵三萬，出富爾哈城迎戰。
然而建州鐵騎士氣如虹，烏拉兵抵抗不住建州大軍潮水般的沖擊，陣腳頃刻大亂，兵潰如山倒，紛紛棄甲丢戈，四散奔逃。
布占泰全軍崩潰，散于戰場中不知生死。
建州兵越過富爾哈城，乘勝進逼烏拉城門。
城内亂成一團，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我麻木的守着空蕩蕩的屋子，聽着滿城凄厲的哭喊，竟突然有種很想放聲大笑的沖動。
丫頭下人們跑得一個不剩，此時的我，孤伶伶的一個&hellip&hellip不知是該跟着那些逃難的百姓一起找機會混出城去，還是該靜靜的留在這裡，等着布占泰或者努爾哈赤沖進來&hellip&hellip 心在流淚&hellip&hellip一如那屋檐上融滴下的冰淩水滴。
天是灰的，心亦是灰的！ 雪漫漫飄落，耳畔的哭喊聲漸漸弱了下去，我站在院中央，看着滿地狼藉，好不凄涼。
伸出手，掌心悠悠接住飛舞的雪花。
美&hellip&hellip這般潔白無暇的雪絮，凄美得令人屏息，令人噓唏。
&ldquo東哥！&rdquo 我不由一顫。
是誰？誰在那裡喊我？ 茫然轉身，迷朦的大雪漫飛中，有個明藍色的影子沖向我，一把抓起我的手。
手心是滾燙的，包容住我毫無體溫的手，我全身戰栗。
&ldquo快跟我走！建州兵就要攻進城，我二弟達穆拉守在城頭，可是對方正紅旗旗主太厲害，恐怕不消一時三刻，便将面臨城破&hellip&hellip&rdquo 我被動的被他拖到門口，邁出門時腳下被門檻絆了下，額頭重重的撞上門框，疼得我眼冒金星。
不是他&hellip&hellip不是他&hellip&hellip 來的人為何是綽啟鼐？為何&hellip&hellip不是他？ 我木然僵硬的抽開手，綽啟鼐錯愕的回頭：&ldquo東哥！再不走&hellip&hellip便來不及了！&rdquo &ldquo我不走&hellip&hellip&rdquo低低的三個字吐散在冰冷的風雪中。
綽啟鼐沒有聽見，隻是繼續着急的說：&ldquo建州兵兇殘無性，你若被他們抓到&hellip&hellip不！不行！我得帶你走&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不走！&rdquo我再次重複，用盡全部力氣大喊，&ldquo我不走&mdash&mdash&rdquo 綽啟鼐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ldquo東哥！阿瑪&hellip&hellip已經不知下落，也許&hellip&hellip&rdquo 我不想聽，轉身拔腿飛奔。
我所期盼的人，不是綽啟鼐，不是布占泰，不是努爾哈赤&hellip&hellip統統不是！我想他&hellip&hellip想見他！這種思念刻骨的啃噬着我的内心，讓我肝腸寸斷，痛徹心肺！ 隻是&hellip&hellip想見他！哪怕是遠遠的&hellip&hellip偷偷看上一眼！ &ldquo東哥&mdash&mdash&rdquo綽啟鼐的喊聲凄厲的回響在空曠的街道上。
我不聽！我不想聽！現在，沒有人能阻止我的腳步，沒有人能阻擋我想去見他的那顆心！ 怦！怦！怦！ 心跳如雷！ 近了！近了！城門近在眼前，雪幕中，那些殺聲震天的嘶喊聲在我聽來已然不再可怕！ 轟&mdash&mdash 厚重的城門被攻破，紅色！一片如血一般殷紅的顔色湧進城門！ 我呼吸急促，不停的喘氣，胸口壓抑得疼痛難忍！ 建州的正紅旗殺了進來，刀光劍影中血濺白雪&hellip&hellip堅甲利劍，鐵騎馳突，厮殺是何等的凄厲壯觀！ 我呆呆的站在街道中央，忘記了一切，腦子空空的，心裡除了不停的喊着同一個名字外，再無任何感覺&hellip&hellip &ldquo東哥！&rdquo &ldquo東哥&mdash&mdash&rdquo 無法再辨明自己身處何地，混亂中隻是感覺有人撲倒了我，有人接住了摔倒的我&hellip&hellip脖子僵硬的扭回頭，我吓得大聲尖叫。
綽啟鼐匍匐在我腳下，背上顫巍巍的插了五六枝羽箭，箭沒其身，他側着臉躺在冰冷雪地裡，面色青白，眼睑緊閉，血慢慢的從他身下溢出。
&ldquo啊&mdash&mdash&rdquo我慘然尖叫，捧住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ldquo東哥！東哥&mdash&mdash&rdquo喊聲焦急慌亂，有人抓着我的肩膀輕輕搖晃，&ldquo鎮定些！沒事&mdash&mdash沒事的&hellip&hellip有我！我在&hellip&hellip東哥&hellip&hellip&rdquo随着低柔的歎息，我被擁進一具溫暖有力的胸膛。
神智漸漸回複清醒，我猛地推開那具胸膛，驚愕的對上那雙隐埋于記憶深處許久的溫潤眸瞳。
代&hellip&hellip善！ 我張着嘴，想喊他的名字，可是&hellip&hellip嗓子堵着，胸腔裡像是被塞進了厚厚的棉絮，憋屈得我眼睛酸痛，卻沒有半分淚意。
&ldquo東哥，不要怕！是我&hellip&hellip我不會傷害你&hellip&hellip&rdquo 哒&mdash&mdash哒&mdash&mdash哒&mdash&mdash 腳下地皮微微震動，白朦朦的雪幕仿佛被一團黑亮如墨的顔色硬生生的撕開。
&ldquo東哥！&rdquo顫抖的一聲呼喊，焦急喜悅混成一體。
即使那聲音不夠十分響亮，卻仍像是在我心裡炸起一道驚雷。
我一顫，從地上踉跄掙紮着站起，腳步情不自禁的往前挪動。
是他麼？真的是他麼？ &ldquo東哥&mdash&mdash&rdquo烏骓轉眼逼至眼前，馬上的人兒是那般的英姿飒爽，無與倫比！ 眼眶漸漸模糊，我掙開代善的懷抱，奔走着伸出手，癡迷的展開一抹欣喜的笑容！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咻&mdash&mdash破空聲急促響起，擦着我的耳鬓淩厲飛過，未等我笑容收起，一蓬如雨般密集的亂箭掃在我與他之間。
七八米的間距&hellip&hellip又是如此渺小的距離，竟是硬生生的阻住了我奔向他的腳步，将我倆再次隔斷。
身子騰空，我被人攔腰抱上了馬背，淚眼婆娑的望着那抹黑色明亮的影子漸漸拉遠，那一刻，真是心如死灰&hellip&hellip &ldquo皇&mdash&mdash太&mdash&mdash極&mdash&mdash&rdquo撕心裂肺的痛也不過如此，我甯可&hellip&hellip甯可被方才那叢亂箭射死，那樣子起碼可以死在他的懷裡，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被一臉獰笑的布占泰緊緊按在馬背上動彈不得。
難道&hellip&hellip當真連最後的一點心願也不能夠滿足我嗎？ 隻是想好好的看他一眼，難道這也不行嗎？ 不行嗎&hellip&hellip 布揚古進門的時候，我正趴在案着上用毛筆蘸墨胡亂塗鴉，他腳步放得很輕，我雖目不斜視，然而餘光瞥處，卻早将他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
手中的筆未停，繼續在宣紙上劃了一撇一捺。
布揚古靠近我，挨着桌案邊上瞅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困惑的問道：&ldquo這可是漢字？&rdquo 我一揚眉，淡笑道：&ldquo不錯！&rdquo &ldquo妹妹居然會寫漢字？&rdquo 我小心翼翼的吹幹墨迹，信口胡謅：&ldquo在建州的時候跟巴克什學的，大哥瞧着如何？&rdquo 布揚古一臉的尴尬：&ldquo我可不識得&hellip&hellip這寫的是什麼？&rdquo 我将紙輕輕推到一邊，紙上三個不算太端正的大字，寫的正是&ldquo皇太極&rdquo。
我當然不可能告知他是何意思，于是裝傻岔開話題：&ldquo大哥找我何事？&rdquo 這家夥擺明無事不登三寶殿，平時躲我還來不及，如何會親自登門找我？ &ldquo布占泰病了&hellip&hellip&rdquo 我點點頭，早知如此。
布占泰帶着我從烏拉城突圍出來時，滿身是傷，能夠僥幸被他活着逃到葉赫，已是奇迹。
回來後，布揚古将他單獨留在别院，我雖未再見過他，卻也聽聞他因為傷口污濁，感染炎症，在床榻上足足躺了兩個多月，也未見好轉。
&ldquo他病得很重&hellip&hellip&rdquo布揚古的語氣好似憂心忡忡，可臉上卻一點悲哀憐憫的感情也沒有，相反，他略略勾起的嘴角讓我感覺竟有那麼一絲的幸災樂禍。
&ldquo他想見見你！&rdquo 研磨的手停頓住，我咬牙道：&ldquo讓他去死！&rdquo回過身，帶起滿腔恨意，&ldquo你告訴他，等他要死的那天，我自然會去看他&mdash&mdash我說過的，一定會看他是如何的死法！&rdquo 布揚古似笑非笑的瞅着我，也沒見他神色有絲毫的變幻，隻是盯着我看了許久，忽道：&ldquo這樣會任性發狠的東哥才與我記憶中的小東哥有幾分相象了，你還記不記得，小時你跟阿瑪賭氣，竟然一聲不吭的跑到建州去找姑姑&hellip&hellip&rdquo 我微微一怔。
他怎麼突然想到提起這些陳年往事呢？十歲的東哥&hellip&hellip那年賭氣去了費阿拉的東哥，失足跌落海子的東哥，與愛新覺羅家從此糾葛不斷的東哥&hellip&hellip 我不由心煩意亂，&ldquo啪&rdquo地聲将墨丢得老遠。
&ldquo東哥&hellip&hellip建州的阿爾哈圖土門犯事了！&rdquo他不徐不疾的語調讓我心頭沒來由的一顫。
&ldquo誰？&rdquo &ldquo阿爾哈圖土門&mdash&mdash努爾哈赤的長子褚英！&rdquo 我錯愕的擡起頭，對他四目對視，他平靜的勾起一抹冷笑：&ldquo那個有勇無謀的傻子！去年六月努爾哈赤才立他為儲，授命他輔佐政事，甚至在努爾哈赤親征烏拉時期把偌大的建州全權交托到他手裡。
如此尊崇的地位，褚英竟不知好好珍惜，不過隻過去半年多，他竟已迫不及待想要把副交椅變成正的，趁努爾哈赤率兵出征時，要挾幼弟和大臣必須聽命于他，不得違背，又妄稱如若父親弟弟敗歸，便拒開城門&hellip&hellip哼，真是個傻氣的笨蛋！努爾哈赤豈是眼裡能容得沙礫之人？&rdquo 我腳下一軟，砰得跌坐到椅子上，隻覺口幹舌燥，全身無力：&ldquo那&hellip&hellip他，如今&hellip&hellip&rdquo &l
在此緊要關頭，我與布占泰的婚事自然暫且擱置，而他似乎也因為上次退兵一事，對我感懷愧疚，因而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借故常到我房裡逗留，這倒更加稱了我的心意，樂得輕松度日。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天寒地凍，烏拉河水面已然凍結成厚厚的冰層，布占泰感到時機緊迫，不容再等，便決定三日後将子女全部送走。
&ldquo大阿哥的好意，東哥心領了！&rdquo我莞爾一笑，終于将一根足有兩尺多長，手腕粗細的冰柱掰下，心滿意足的握在手裡，欣喜不已。
看着冰柱因為我手上的體溫一點點的融化成水，滴落于覆滿窗棂的積雪之中，那種感覺好似在看自己的心在滴淚。
我傻呵呵的一笑，心裡好不凄恻，癡迷得注視了好久，卻突然被一聲低呼打斷思緒：&ldquo快丢開！小心皮膚給凍黏住了！&rdquo 我受驚，手裡一松，&ldquo吧嗒&rdquo下，冰柱子落在窗棂上，被碰成了三四截。
冰晶剔透的光澤，在陽光的反射下耀痛了我的眼睛。
我暗自着惱，猛然回頭：&ldquo你怎麼還沒走？&rdquo 綽啟鼐露出吃驚的表情看着我，張了張嘴，似乎不太明白我怎麼就突然語氣變得惡劣起來。
我甩了甩濕答答的手，接過小丫頭遞來的手巾抹幹淨，随後不冷不熱的問：&ldquo大阿哥還有别的事麼？&rdquo 這麼一個大釘子碰下去，換誰都不定受得了，更何況他還是個養尊處優，做慣人上人的大阿哥。
綽啟鼐面色不佳，沉着臉說：&ldquo那&hellip&hellip格格保重！&rdquo 我随口&ldquo嗯&rdquo了聲，用手巾包着手，繼續趴窗棂上點着腳尖去掰另一根淩柱。
隔了一會，忽聽身後有細微的腳步聲急速靠近，我眉頭緊蹙，愠道：&ldquo你到底還有何事？&rdquo倏地回頭，惡狠狠的一瞪，卻沒曾想反被一張困惑詫異的臉孔給吓住了。
&ldquo這又是在跟誰發脾氣呢？&rdquo &ldquo貝勒爺&hellip&hellip&rdquo我退開行禮，斂眉，&ldquo爺來了，怎麼也不叫丫頭通禀一聲，這麼悄沒聲息的靠過來，我若是手裡握了把刀，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興許就會傷着爺了！&rdquo 布占泰的神情有些萎頓，一張原本略顯富态飽滿的臉頰此刻已明顯凹陷下去，臉色蠟黃，眼圈灰黑。
他瞟了眼我手裡的冰柱，冷淡的說：&ldquo格格手裡拿的可不就是刀子麼？&rdquo 我一怔，突然他左手一探，已淩厲的抓住我的手腕，右手将我手中的冰柱劈手奪過。
他動作快得出奇，等我反應過來，便隻聽到耳邊伺候我的小丫頭一聲慘呼&mdash&mdash那支冰柱尖銳的□了她的腹部。
小丫頭撲嗵跪倒在地，捂着肚子抽搐顫抖，她臉色發白，殷紅的血不斷從傷口湧出來，染紅了那雙白皙嬌嫩的小手，也染紅了剔透晶瑩的冰淩&hellip&hellip &ldquo你&hellip&hellip你&hellip&hellip&rdquo我驚駭得說不出話來，四肢無力，腦袋發暈。
&ldquo冰柱看似鋒利，其實若不灌注全力，其殺傷力遠不及一柄小匕首！&rdquo布占泰漠然的看着那丫頭在地上痛苦的掙紮，呻吟，然後眼睑揚起，似笑非笑的瞧着我。
我全身顫抖，脊梁骨上嗖嗖發冷。
他這是什麼意思？他&hellip&hellip他以為我掰弄冰柱，是想尋機自盡？所以他才徹底給我敲個警鐘？！ 早知布占泰心狠，但是&hellip&hellip親眼目睹和道聽途說的區别在于，這種真實感實在太過殘忍！人命在他而言，竟可如此輕賤！前有娥恩哲，後有這個&hellip&hellip可憐的小丫頭！ &ldquo呵&hellip&hellip&rdquo我凄然一笑，笑聲比哭聲更難聽。
原來&hellip&hellip他竟是如此怕我尋死！&ldquo你怕什麼？布占泰！你是怕我死了，還是怕努爾哈赤打來，沒了護身符？&rdquo 布占泰嘴角抽動了下，面色陰鸷冷厲。
&ldquo啊&hellip&hellip啊&hellip&hellip&rdquo小丫頭痛楚難當的慘叫，腹部的傷口重不緻死，卻折磨得她躺在地上全身抽搐，生不如死。
&ldquo不用怕&hellip&hellip你不用怕，我不死&hellip&hellip我不會死！&rdquo我哈哈大笑，笑得眼角迸出淚花，身軀亂顫，&ldquo我舍不得死&mdash&mdash我要活着等到你死的那一天！&rdquo笑聲一收，我指着他的鼻尖，厲聲尖叫，&ldquo我要看你最後是如何的死法！&rdquo 綽啟鼐一行最終還是沒能走成。
兩日後，正月十七清晨，建州三萬鐵騎如同一柄鋒利無比的鋼刀般，毫無預兆的直插烏拉腹地。
烏拉兵力無法擋其精銳，一天之内，連續丢失孫紮泰城、郭多城、鄂膜城三座城池。
是夜，建州大軍屯兵郭、鄂二城。
正月十八，布占泰統兵三萬，出富爾哈城迎戰。
然而建州鐵騎士氣如虹，烏拉兵抵抗不住建州大軍潮水般的沖擊，陣腳頃刻大亂，兵潰如山倒，紛紛棄甲丢戈，四散奔逃。
布占泰全軍崩潰，散于戰場中不知生死。
建州兵越過富爾哈城，乘勝進逼烏拉城門。
城内亂成一團，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我麻木的守着空蕩蕩的屋子，聽着滿城凄厲的哭喊，竟突然有種很想放聲大笑的沖動。
丫頭下人們跑得一個不剩，此時的我，孤伶伶的一個&hellip&hellip不知是該跟着那些逃難的百姓一起找機會混出城去，還是該靜靜的留在這裡，等着布占泰或者努爾哈赤沖進來&hellip&hellip 心在流淚&hellip&hellip一如那屋檐上融滴下的冰淩水滴。
天是灰的，心亦是灰的！ 雪漫漫飄落，耳畔的哭喊聲漸漸弱了下去，我站在院中央，看着滿地狼藉，好不凄涼。
伸出手，掌心悠悠接住飛舞的雪花。
美&hellip&hellip這般潔白無暇的雪絮，凄美得令人屏息，令人噓唏。
&ldquo東哥！&rdquo 我不由一顫。
是誰？誰在那裡喊我？ 茫然轉身，迷朦的大雪漫飛中，有個明藍色的影子沖向我，一把抓起我的手。
手心是滾燙的，包容住我毫無體溫的手，我全身戰栗。
&ldquo快跟我走！建州兵就要攻進城，我二弟達穆拉守在城頭，可是對方正紅旗旗主太厲害，恐怕不消一時三刻，便将面臨城破&hellip&hellip&rdquo 我被動的被他拖到門口，邁出門時腳下被門檻絆了下，額頭重重的撞上門框，疼得我眼冒金星。
不是他&hellip&hellip不是他&hellip&hellip 來的人為何是綽啟鼐？為何&hellip&hellip不是他？ 我木然僵硬的抽開手，綽啟鼐錯愕的回頭：&ldquo東哥！再不走&hellip&hellip便來不及了！&rdquo &ldquo我不走&hellip&hellip&rdquo低低的三個字吐散在冰冷的風雪中。
綽啟鼐沒有聽見，隻是繼續着急的說：&ldquo建州兵兇殘無性，你若被他們抓到&hellip&hellip不！不行！我得帶你走&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不走！&rdquo我再次重複，用盡全部力氣大喊，&ldquo我不走&mdash&mdash&rdquo 綽啟鼐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ldquo東哥！阿瑪&hellip&hellip已經不知下落，也許&hellip&hellip&rdquo 我不想聽，轉身拔腿飛奔。
我所期盼的人，不是綽啟鼐，不是布占泰，不是努爾哈赤&hellip&hellip統統不是！我想他&hellip&hellip想見他！這種思念刻骨的啃噬着我的内心，讓我肝腸寸斷，痛徹心肺！ 隻是&hellip&hellip想見他！哪怕是遠遠的&hellip&hellip偷偷看上一眼！ &ldquo東哥&mdash&mdash&rdquo綽啟鼐的喊聲凄厲的回響在空曠的街道上。
我不聽！我不想聽！現在，沒有人能阻止我的腳步，沒有人能阻擋我想去見他的那顆心！ 怦！怦！怦！ 心跳如雷！ 近了！近了！城門近在眼前，雪幕中，那些殺聲震天的嘶喊聲在我聽來已然不再可怕！ 轟&mdash&mdash 厚重的城門被攻破，紅色！一片如血一般殷紅的顔色湧進城門！ 我呼吸急促，不停的喘氣，胸口壓抑得疼痛難忍！ 建州的正紅旗殺了進來，刀光劍影中血濺白雪&hellip&hellip堅甲利劍，鐵騎馳突，厮殺是何等的凄厲壯觀！ 我呆呆的站在街道中央，忘記了一切，腦子空空的，心裡除了不停的喊着同一個名字外，再無任何感覺&hellip&hellip &ldquo東哥！&rdquo &ldquo東哥&mdash&mdash&rdquo 無法再辨明自己身處何地，混亂中隻是感覺有人撲倒了我，有人接住了摔倒的我&hellip&hellip脖子僵硬的扭回頭，我吓得大聲尖叫。
綽啟鼐匍匐在我腳下，背上顫巍巍的插了五六枝羽箭，箭沒其身，他側着臉躺在冰冷雪地裡，面色青白，眼睑緊閉，血慢慢的從他身下溢出。
&ldquo啊&mdash&mdash&rdquo我慘然尖叫，捧住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ldquo東哥！東哥&mdash&mdash&rdquo喊聲焦急慌亂，有人抓着我的肩膀輕輕搖晃，&ldquo鎮定些！沒事&mdash&mdash沒事的&hellip&hellip有我！我在&hellip&hellip東哥&hellip&hellip&rdquo随着低柔的歎息，我被擁進一具溫暖有力的胸膛。
神智漸漸回複清醒，我猛地推開那具胸膛，驚愕的對上那雙隐埋于記憶深處許久的溫潤眸瞳。
代&hellip&hellip善！ 我張着嘴，想喊他的名字，可是&hellip&hellip嗓子堵着，胸腔裡像是被塞進了厚厚的棉絮，憋屈得我眼睛酸痛，卻沒有半分淚意。
&ldquo東哥，不要怕！是我&hellip&hellip我不會傷害你&hellip&hellip&rdquo 哒&mdash&mdash哒&mdash&mdash哒&mdash&mdash 腳下地皮微微震動，白朦朦的雪幕仿佛被一團黑亮如墨的顔色硬生生的撕開。
&ldquo東哥！&rdquo顫抖的一聲呼喊，焦急喜悅混成一體。
即使那聲音不夠十分響亮，卻仍像是在我心裡炸起一道驚雷。
我一顫，從地上踉跄掙紮着站起，腳步情不自禁的往前挪動。
是他麼？真的是他麼？ &ldquo東哥&mdash&mdash&rdquo烏骓轉眼逼至眼前，馬上的人兒是那般的英姿飒爽，無與倫比！ 眼眶漸漸模糊，我掙開代善的懷抱，奔走着伸出手，癡迷的展開一抹欣喜的笑容！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咻&mdash&mdash破空聲急促響起，擦着我的耳鬓淩厲飛過，未等我笑容收起，一蓬如雨般密集的亂箭掃在我與他之間。
七八米的間距&hellip&hellip又是如此渺小的距離，竟是硬生生的阻住了我奔向他的腳步，将我倆再次隔斷。
身子騰空，我被人攔腰抱上了馬背，淚眼婆娑的望着那抹黑色明亮的影子漸漸拉遠，那一刻，真是心如死灰&hellip&hellip &ldquo皇&mdash&mdash太&mdash&mdash極&mdash&mdash&rdquo撕心裂肺的痛也不過如此，我甯可&hellip&hellip甯可被方才那叢亂箭射死，那樣子起碼可以死在他的懷裡，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被一臉獰笑的布占泰緊緊按在馬背上動彈不得。
難道&hellip&hellip當真連最後的一點心願也不能夠滿足我嗎？ 隻是想好好的看他一眼，難道這也不行嗎？ 不行嗎&hellip&hellip 布揚古進門的時候，我正趴在案着上用毛筆蘸墨胡亂塗鴉，他腳步放得很輕，我雖目不斜視，然而餘光瞥處，卻早将他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
手中的筆未停，繼續在宣紙上劃了一撇一捺。
布揚古靠近我，挨着桌案邊上瞅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困惑的問道：&ldquo這可是漢字？&rdquo 我一揚眉，淡笑道：&ldquo不錯！&rdquo &ldquo妹妹居然會寫漢字？&rdquo 我小心翼翼的吹幹墨迹，信口胡謅：&ldquo在建州的時候跟巴克什學的，大哥瞧着如何？&rdquo 布揚古一臉的尴尬：&ldquo我可不識得&hellip&hellip這寫的是什麼？&rdquo 我将紙輕輕推到一邊，紙上三個不算太端正的大字，寫的正是&ldquo皇太極&rdquo。
我當然不可能告知他是何意思，于是裝傻岔開話題：&ldquo大哥找我何事？&rdquo 這家夥擺明無事不登三寶殿，平時躲我還來不及，如何會親自登門找我？ &ldquo布占泰病了&hellip&hellip&rdquo 我點點頭，早知如此。
布占泰帶着我從烏拉城突圍出來時，滿身是傷，能夠僥幸被他活着逃到葉赫，已是奇迹。
回來後，布揚古将他單獨留在别院，我雖未再見過他，卻也聽聞他因為傷口污濁，感染炎症，在床榻上足足躺了兩個多月，也未見好轉。
&ldquo他病得很重&hellip&hellip&rdquo布揚古的語氣好似憂心忡忡，可臉上卻一點悲哀憐憫的感情也沒有，相反，他略略勾起的嘴角讓我感覺竟有那麼一絲的幸災樂禍。
&ldquo他想見見你！&rdquo 研磨的手停頓住，我咬牙道：&ldquo讓他去死！&rdquo回過身，帶起滿腔恨意，&ldquo你告訴他，等他要死的那天，我自然會去看他&mdash&mdash我說過的，一定會看他是如何的死法！&rdquo 布揚古似笑非笑的瞅着我，也沒見他神色有絲毫的變幻，隻是盯着我看了許久，忽道：&ldquo這樣會任性發狠的東哥才與我記憶中的小東哥有幾分相象了，你還記不記得，小時你跟阿瑪賭氣，竟然一聲不吭的跑到建州去找姑姑&hellip&hellip&rdquo 我微微一怔。
他怎麼突然想到提起這些陳年往事呢？十歲的東哥&hellip&hellip那年賭氣去了費阿拉的東哥，失足跌落海子的東哥，與愛新覺羅家從此糾葛不斷的東哥&hellip&hellip 我不由心煩意亂，&ldquo啪&rdquo地聲将墨丢得老遠。
&ldquo東哥&hellip&hellip建州的阿爾哈圖土門犯事了！&rdquo他不徐不疾的語調讓我心頭沒來由的一顫。
&ldquo誰？&rdquo &ldquo阿爾哈圖土門&mdash&mdash努爾哈赤的長子褚英！&rdquo 我錯愕的擡起頭，對他四目對視，他平靜的勾起一抹冷笑：&ldquo那個有勇無謀的傻子！去年六月努爾哈赤才立他為儲，授命他輔佐政事，甚至在努爾哈赤親征烏拉時期把偌大的建州全權交托到他手裡。
如此尊崇的地位，褚英竟不知好好珍惜，不過隻過去半年多，他竟已迫不及待想要把副交椅變成正的，趁努爾哈赤率兵出征時，要挾幼弟和大臣必須聽命于他，不得違背，又妄稱如若父親弟弟敗歸，便拒開城門&hellip&hellip哼，真是個傻氣的笨蛋！努爾哈赤豈是眼裡能容得沙礫之人？&rdquo 我腳下一軟，砰得跌坐到椅子上，隻覺口幹舌燥，全身無力：&ldquo那&hellip&hellip他，如今&hellip&hellip&rdquo &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