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社紀事

關燈
意數申款問遺中貴人,卒不能得要領;間刺探一、二禁密語疏中,數為人傳說,沾沾自多,公卿固側目。

    國觀以私人王陛彥賂遺事發敗,下北司,考竟得罪。

    陛彥,雲間人,出自吳氏;國觀微疑語洩,以及此禍。

    将死,語監者曰:『吳昌時殺我』!語上聞,來之不以為憂,顧色喜。

    已而陽羨果召。

    召出自上意,初非有他也;而來之自謂謀已行,視世事彌不足為。

    先生前十日屬疾卒于家,千裡内外皆會哭,私谥曰仁學先生;崇祯十四年辛巳五月也。

     其十一月,蔡弈琛以賄國觀前事逮訊,不肯入獄,抗章自訟為複社諸人構陷;以舊邑令丁煌語為征,取「複社或問」及檄增益上之;且因以并攻虞山曰:『複社殺臣,謙益教之也』。

    陽羨方敦趣在中道,時相為調旨責三人具對,謙益奏曰:『臣先張溥中進士二十餘年,結社會文,止為經生應舉。

    臣叨任卿貳,不應參涉。

    弈琛以舊輔溫體仁親戚,疑臣報複;其坐王陛彥事,自有睿斷,非遠臣所得與知』。

    釆奏曰:『複社之起,在臣令臨川日;自此,杜門病廢十年。

    謂複社是臣事,則臣非其時;謂複社非臣事,則張溥實臣至友』。

    上覽其詞直,置弗問;而弈琛坐本罪論戍。

    再用禦史劉熙祚言,先生所纂五經疏大全及禮書、樂書、名臣奏議數百卷,繕寫進覽。

    人皆謂先生著作之才見嫉時宰,不獲盡史職于生前,僅得受主知于身後,可為國家人材痛惜!然先生死而讒口嗷嗷,猶追仇其地下之骨;幸蒙天子湔雪,又并其遺書拭拂之,于以見稽古之不容泯滅,而海内為之興起。

    此乃斯文厚幸,而先生之夙志也。

    先生嘗密疏救時十餘事,要陽羨以再出必行。

    會上虛己,屬任師相,蠲逋租、舉廢籍、撤中使、止内操,政多可紀,悉當時所笏記。

    識者皆追功先生,而頗恨其身殁不究于用;陽羨亦以此不終雲。

     來之不知書,粗有知計,尤貪利嗜進,難以獨任。

    比陽羨得志,來之自以為功,專擅權勢,陽羨反為所用;山陰、江北諸君不能平,面責數來之于朝。

    熊魚山則複社初起時所宗,來之以邑諸生親受獎遇者也;至是,官棘寺,為國是異同,延擊首臣,忤旨杖阙下,系诏獄。

    來之力能俾政府申救,顧不肯強诤,陽陰唯諾,漫具槖饘,示調解而已。

    無何,禦史發來之他罪,首臣為所罪累與俱敗,事具國史。

     介生,癸未成進士,選庶常。

    踰年國亡,不能死,污僞命南奔,伏法于金陵。

    仲馭以鈎黨賜自盡,受先為經紀其喪。

    仲馭之講授南都也,懷甯阮大铖故奄黨,傾危、喜結納,仲馭令其門人檄之出境,阮緩頰輸平,弗許。

    介生常一遇之于杯酒間,少弟我容後至;語不合,推案壞坐,坐者皆失色,介生徐引去不為謝,阮銜之次骨。

    山東劉澤清,故群盜也;既貴,陽幕(?)知名士,奉書五百金,虛左席以邀緻介生。

    介生卻其币,弗往。

    弘光中,此兩人中擅威福,南士甘心複社,迎合當事之意,流傳增飾,取不逞詞傳生口中。

    二憾交作,遂伏首惡之誅,乃并至仲馭不免。

    人始知介生應死,其殺之未必盡得其罪。

    仲馭剛腸疾惡,橫為匪人所害,後世必有紀其事者,可無憾矣。

    介生以一念濡忍,緩于引決;重為用事者齮龁,蒙彼惡聲,殒身獨柳。

    使先生在,必為噓唏掩涕,恨其舍生取義之未能,而身名并滅,贻天下戮笑也! 明年,南都覆,九一、彜仲、卧子、維鬥諸君子或抱石沈淵、或流腸碎首,同時老成具盡。

    而受先為邑螙裡猾乘亂摽擊,剟刺幾無完膚,絕而複蘇;又兩年,而病殁于避迹之荒野。

    其老儒佚叟零落僅存,于往事都不複記憶,亦罕有能言之者矣。

    熊魚山流離南國,削發祝融峰下,攜楖栗來吳中,縛禅靈岩山寺,号蘖庵和尚,今無恙。

    餘故輯而存之,其姓名宜書者附見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