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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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彈,當當的;一刀切下去,咔嚓嚓的響。

     我在張家口沙嶺子勞動,曾參加過收心裡美蘿蔔。

    張家口土質于蘿蔔相宜,心裡美皆甚大。

    收蘿蔔時是可以随便吃的。

    和我一起收蘿蔔的農業工人起出一個蘿蔔,看一看,不怎麼樣的,随手就扔進了大堆。

    一看,這個不錯,往地下一扔,叭嚓,裂成了幾瓣,“行!”于是各拿一塊啃起來,甜,脆,多汁,難可名狀。

    他們說:“吃蘿蔔,講究吃‘棒打蘿蔔’。

    ” 張家口的白蘿蔔也很大。

    我參加過張家口地區農業展覽會的布置工作,送展的白蘿蔔都特大。

    白蘿蔔有象牙白和露八分。

    露八分即八分露出土面,露出土面部分外皮淡綠色。

     我的家鄉無此大白蘿蔔,隻是粗如小兒臂而已。

    家鄉吃蘿蔔隻是紅燒,或素燒,或與豚肩肉同燒。

     江南人特重白蘿蔔炖湯,常與排骨或豬肉同炖。

    白蘿蔔耐久炖,久則出味。

    或入淡菜,味尤厚。

    沙汀《淘金記》寫幺吵吵每天用牙巴骨炖白蘿蔔,吃得一家臉上都是油光光的。

    天天吃是不行的,隔幾天吃一次,想亦不惡。

     四川人用白蘿蔔炖牛肉,甚佳。

     揚州人、廣東人制蘿蔔絲餅,極妙。

    北京東華門大街曾有外地人制蘿蔔絲餅,生意極好。

    此人後來不見了。

     北京人炒蘿蔔條,是家常下飯菜。

    或入醬炒,則為南方人所不喜。

     白蘿蔔最能消食通氣。

    我們在湖南體驗生活,有位領導同志,接連五天大便不通,吃了各種藥都不見效,憋得他難受得不行。

    後來生吃了幾個大白蘿蔔,一下子暢通了。

    奇效如此,若非親見,很難相信。

     蘿蔔是腌制鹹菜的重要原料。

    我們那裡,幾乎家家都要腌蘿蔔幹。

    腌蘿蔔幹的是紅皮圓蘿蔔。

    切蘿蔔時全家大小一齊動手。

    孩子切蘿蔔,覺得這個一定很甜,嘗一瓣,甜,就放在一邊,自己吃。

    切一天蘿蔔,每個孩子肚子裡都裝了不少。

    蘿蔔幹鹽漬後須在蘆席上攤曬,水氣幹後,入缸,壓緊、封實,一兩月後取食。

    我們那裡說在商店學徒(學生意)要“吃三年蘿蔔幹飯”,謂油水少也。

    學徒不到三年零一節,不滿師,吃飯須自覺,筷子不能往葷菜盤裡伸。

     揚州一帶醬園裡賣蘿蔔頭,乃甜面醬所腌,口感甚佳。

    孩子們愛吃,一半也因為它的形狀很好玩,圓圓的,比一個鴿子蛋略大。

    此北地所無,天源、六必居都沒有。

     北京有小醬蘿蔔,佐粥甚佳。

    大腌蘿蔔鹹得發苦,不好吃。

     四川泡菜什麼蘿蔔都可以泡,紅蘿蔔、白蘿蔔。

     湖南桑植賣泡蘿蔔。

    走幾步,就有個賣泡蘿蔔的攤子。

    蘿蔔切成大片,泡在廣口玻璃瓶裡,給毛把錢即可得一片,邊走邊吃。

    峨嵋山道邊也有賣泡蘿蔔的,一面塗了一層稀醬。

     蘿蔔原産中國,所以中國的為最好。

    有春蘿蔔、夏蘿蔔、秋蘿蔔、四季蘿蔔,一年到頭都有。

    可生食、煮食、腌制。

    蘿蔔所惠于中國人者亦大矣。

    美國有小紅蘿蔔,大如元宵,皮色鮮紅可愛,吃起來則淡而無味。

    異域得此,聊勝于無。

    愛倫堡小說寫幾個藝術家吃奶油蘸蘿蔔,喝伏特加,不知是不是這種紅蘿蔔。

    我在愛荷華南朝鮮人開的菜鋪的倉庫裡看到一堆心裡美,大喜。

    買回來一吃,味道滿不對,形似而已。

    日本人愛吃蘿蔔,好像是煮熟蘸醬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