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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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我也見過一兩次,人倒很樸素穩重。

    但是我一個月拿人家二十塊錢,如何養得起家小?我把這個意思回複他,謝他的好意。

    老先生有點不高興,當時也沒說什麼。

    過了幾天,他請了伯安、仲實弟兄到他家,要他們勸我就這門親事。

    他說:‘子平的家事,我是曉得的。

    他家三代單傳,嗣續的事不能再緩了。

    二十多歲的少年,那裡怕沒有事做?還怕養不活老婆嗎?我替他做媒的這頭親事是再好也沒有的。

    女的今年就畢業,畢業後還可在本京蒙養院教書,我已經替他介紹好了。

    蒙養院的錢雖然不多,也可以貼補一點家用。

    他再要怕不夠時,我把女學堂的三十塊錢讓他去做。

    我老了,大學堂一處也夠我忙了。

    你們着我這個媒人總可算是竭力報效了。

    ’” 伯安弟兄把這番話對我說,你想我如何能再推辭。

    我隻好寫信告訴家母。

    家母回信,也說了許多“三代單傳,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話。

    又說,‘陳老師這番好意,你稍有人心,應該感激圖報,豈可不識擡舉?’我看了信,曉得家母這幾年因為我不肯娶親,心裡很不高興,這一次不過是借題發點牢騷。

    我仔細一想,覺得做了中國人,老婆是不能不讨的,隻好将就點罷。

    ” “我去找到伯安、仲實,說我答應訂定這頭親事,但是我現在沒有積蓄,須過一兩年再結婚。

    他們去見老先生,老先生說:‘女孩子今年二十三歲了,他父親很想早點嫁了女兒,好替他小兒子娶媳婦。

    你們去對子平說,叫他等女的畢業了就結婚。

    儀節簡單一點,不費什麼錢。

    他要用木器家具,我這裡有用不着的,他可以搬去用。

    我們再替他邀一個公份,也就可以夠用了。

    ’他們來對我說,我沒有話可駁回,隻好答應了。

    過了三個月,我租了一所小屋,預備成親。

    老先生果然送了一些破爛家具,我自己添置了一點。

    伯安、石生一些人發起一個公份,送了我六十多塊錢的賀儀,隻夠我替女家做了兩套衣服,就完了。

    結婚的時候,我還借了好幾十塊錢,才勉強把婚事辦了。

    ” “結婚的生活,你還不曾經過。

    我老實對你說,新婚的第一年,的确是很有樂趣的生活。

    我的内人,人極溫和,他曉得我的艱苦,我們從不肯亂花一個錢。

    我們隻用一個老媽,白天我上陳家教書,下午到女師範教書,他到蒙養院教書。

    晚上回家,我們自己做兩樣家鄉小菜,吃了晚飯,閑談一會,我改我的卷子,他陪我坐着做點針線。

    我有時做點文字賣給報館,有時寫到夜深才睡。

    他怕我身體過勞,每晚到了十二點鐘,他把我的墨盒紙筆都收了去,吹滅了燈,不許我再寫了。

    ” “小山,這種生活,确有一種樂趣。

    但是不到七八個月,我的内人就病了,嘔吐得很厲害。

    我們猜是喜信,請醫生來看,醫生說八成是有喜。

    我連忙寫信回家,好叫家母歡喜。

    老人家果然歡喜得很,托人寫信來說了許多孕婦保重身體的法子,還做了許多小孩的衣服小帽寄來。

    ” “産期将近了。

    他不能上課,請了一位同學代他。

    我添雇了一個老媽子,還要準備許多臨産的需要品。

    好容易生下一個男孩子來。

    産後内人身體不好,乳水不夠,不能不雇奶媽。

    一家平空減少了每月十幾塊錢的進賬,倒添上了幾口人吃飯拿工錢。

    家庭的擔負就很不容易了。

    ” “過了幾個月,内人身體複原了,依舊去上課,但是記挂着小孩子,覺得很不方便。

    看十幾塊錢的面上,隻得忍着心腸做去。

    不料陳老先生忽然得了中風的病,一起病就不能說話,不久就死了。

    他那兩個寶貝兒子,把老頭子的一點存款都瓜分了,還要趕回家去分田産,把我的三個小學生都帶回去了。

    我少了二十塊錢的進款,正想尋事做,忽然女學堂的校長又換了人,第二年開學時,他不曾送聘書來,我托熟人去說,他說我的議論太偏僻了,不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