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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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了, 枯葉被春風吹跑了。

     那有刺的殼都裂開了, 每個上面長出兩瓣嫩葉, 笑迷迷的好象是說: “我們又來了!” 五 過了許多年, 壩上田邊,都是大樹了。

     辛苦的工人,在樹下乘涼, 聰明的小鳥,在樹上歌唱,—— 那斫樹的人到哪裡去了? 八年九月二十夜 (1919年9月20日夜) 一顆遭劫的星 北京《國民公報》響應新思潮最早,遭忌也最深。

    今年十一月被封,主筆孫幾伊君被捕。

    十二月四日判決,孫君定監禁十四個月的罪。

    我為這事做這詩。

     熱極了! 更沒有一點風! 那又輕又細的馬纓花須, 動也不動一動! 好容易一顆大星出來, 我們知道夜涼将到了:—— 仍舊是熱,仍舊沒有風, 隻是我們心裡不煩躁了。

     忽然一大塊黑雲, 把那顆清涼光明的星圍住; 那塊雲越積越大, 那顆星再也沖不出去! 烏雲越積越大, 遮盡了一天的明霞; 一陣風來, 拳頭大的雨點淋漓打下! 大雨過後, 滿天的星都放光了。

     那顆大星歡迎着他們, 大家齊說“世界更清涼了!” 八年十二月十七日 (1919年12月17日) 一笑 十幾年前,一個人對我笑了一笑。

    我當時不懂得什麼,隻覺得他笑得很好。

    那個人後來不知怎樣了,隻是他那一笑還在:我不但忘不了他,還覺得他越久越可愛。

    我借他做了許多情詩,我替他想出種種境地:有的人讀了傷心,有的人讀了歡喜。

    歡喜也罷,傷心也罷,其實隻是那一笑。

    我也許不會再見那笑的人,但我很感謝他笑的真好。

    九·八·十二(1920年8月12日) 夢與詩 都是平常經驗,都是平常影象,偶然湧到夢中來,變幻出多少新奇花樣!都是平常情感,都是平常言語,偶然碰着個詩人,變幻出多少新奇詩句!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

    九·一〇·一〇(1920年10月10日) 舊夢 山下綠叢中,露出飛檐一角,驚起當年舊夢,淚向心頭落。

    對他高唱舊時歌,聲苦無人懂。

    我不是高歌,隻是重溫舊夢。

     十一月二十四夜 老槐樹的影子,在月光的地上微晃;棗樹上還有幾個幹葉,時時做出一種沒氣力的聲響。

    西山的秋色幾回招我,不幸我被我的病拖住了。

    現在他們說我快要好了,那幽豔的秋天早已過去了。

    九年十一月二五日(1920年11月25日) 晨星篇 (送叔永、莎菲到南京) 我們去年那夜, 豁蒙樓上同坐; 月在鐘山頂上, 照見我們三個。

     我們吹了燭光, 放進月光滿地; 我們說話不多, 隻覺得許多詩意。

     我們做了一首詩, ——一首沒有字的詩,—— 先寫着黑暗的夜, 後寫着晨光來遲; 去那欲去未去的夜色裡, 我們寫着幾顆小晨星, 雖沒有多大的光明, 也使那早行的人高興。

     鐘山上的月色, 和我們别了一年多了; 他這回照見你們, 定要笑我們這一年匆匆過了。

     他念着我們的舊詩, 問道:“你們的晨星呢? 四百個長夜過去了, 你們造的光明呢?” 我的朋友們, 我們要暫時分别了; “珍重珍重”的話, 我也不再說了。

    —— 在這欲去未去的夜色裡, 努力造幾顆小晨星; 雖沒有多大的光明, 也使那早行的人高興。

     九年十二月八日 (1920年12月8日) 希望 我從山中來,帶着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開花好。

    一日望三回,望到花時過;急壞看花人,苞也無一個。

    眼見秋天到,移花供在家;明年春風回,祝汝滿盆花!十年十月四日(1921年10月4日) 秘魔崖月夜 依舊是月圓時,依舊是空山,靜夜;我獨自月下歸來,——這凄涼如何能解!翠微山上的一陣松濤,驚破了空山的寂靜。

    山風吹亂的窗紙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

    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1923年12月24日) 多謝 多謝你能來,慰我山中寂寞,伴我看山看月,過神仙生活。

    匆匆離别便經年,夢裡總相憶。

    人道應該忘了,我如何忘得。

     江城子 翠微山上亂松鳴,月凄清,伴人行,正是黃昏,人影不分明。

    幾度半山回首望,天那角,一孤星。

    時時高唱破昏冥,一聲聲,有誰聽?我自高歌,我自遣哀情。

    記得那回明月夜,歌未歇,有人迎。

    十三年一月二十七日(1924年1月27日) 也是微雲 也是微雲,也是微雲過後月光明。

    隻不見去年得遊伴,也沒有當日的心情。

    不願勾起相思,不敢出門看月。

    偏偏月進窗來,害我相思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