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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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願意回學校不呢?” “書念膩了,回學校不回沒什麼關系!” “自然本着良心不念書了,誰也攔不住你;可是别人怎樣批評你呢?”歐陽天風笑着說:“難道人們不說:‘喝!趙子曰堂堂學生會的主席,被學校革除之後避貓鼠似的忍了氣啦!’老趙,憑這樣兩句話,你幾年造成的名譽,豈不一旦掃地!”“那麼我得運動回校?”趙子曰的精神振作起好多,“放下書本到社會上去服務”的決定,又根本發生了搖動。

    “自然!回校以後,不想念書,再光明正大的告退。

    告退的時候,叫校長在你屁股後頭行三鞠躬禮,全體職教員送出大門呼三聲‘趙子曰萬歲’!” “你猜怎麼着?”武端的心史又翻開了一頁:“商業大學的周校長在禮堂上給學生們行三跪九叩首禮,這是前三個月的事,我親眼看見的!三跪九叩!” 酒菜上來了,三個人暫時把精神遷到炸春卷,燒羊尾上面去。

    杯碟匙筯相觸與唇齒舌喉互動之聲,漸次聲勢浩大。

    沒話的不想說,有話的不能說,因發音的機官大部分都被食物塞得“此路不通!” “你聽着,”吃了老大半天,歐陽天風決意犧牲,把一口炸春卷貼在腮的内部,舌頭有了一點翻騰的空隙:“我告訴你,現在同學們的情形,你就明白你與學校風潮的關系了:現在五百多同學,大約着說分成三百二十七黨。

    有主張擁護校長的,有主張擁戴張教授的,有主張組織校務委員會的,有主張把校産變賣大家分錢一散的……一時說不盡。

    ”他緩了一口氣,把貼在腮部的炸春卷揭下來咽下去。

    “主要原因是缺乏有勢力的領袖,缺乏象你,老趙,這樣有勢力,能幹,名望的領袖!所以現在你要是打起精神幹,我管保同學們象共和國體下的國民又見着真龍天子一樣的歡迎你,服從你!——”“老趙,你猜怎麼着?”武端先把末一塊炸春卷夾在自己碟子裡,然後這樣說:“聽說德國還是要複辟,真的!”“那麼,”歐陽天風接着說:“你要是有心回校,當然成功。

    因為憑你的力量使校長複職,校長能不把開除你的牌示撤銷嗎!回校以後,再告退不念了,校長能不在你屁股後頭鞠三躬嗎!——” “可是,我打了校長,現在又歡迎他複職,不是叫人看着自相矛盾嗎?”趙子曰在醫院中養成哲學化的腦子,到如今,酒已喝了不少,還會這樣起玄妙的作用;到底住醫院有好處,他自己也這麼承認! “那不是此一時,彼一時嗎!不是你要利用機會打倒張教授奪回王女士嗎!這不過是一種手段,誰又真心去捧老校長呢!” “怎麼?” “你看,捧校長便是打倒張教授,打倒張教授便是奪回王女士!現在咱們設法去偷王女士給張教授的像片,”歐陽天風說着,看了武端一眼。

    “偷出來之後,在開全體學生會議的時候當衆宣布他們的秘密。

    這樣,擁張的同學是不是當時便得倒戈?是!一定!同時,擁護校長的自然增加了勢力。

    然後我們在報紙上再登他幾段關于張教授的豔史,叫他名譽掃地,再也不能在教育界吃飯。

    他沒有事作,當然掙不到錢;沒有錢還能作風流的事?自然誰也知道,不用我說,金錢是戀愛場中的柱頂石;沒錢而想講愛情,和沒眼睛想看花兒一樣無望!那麼,你乘這個機會,破兩頃地,老趙,你呀,哈哈,大喜啦!王女士便成了趙太太啦!” “可是,”趙子曰心裡已樂得癢癢的難過,可是依舊闆着面孔的問:“這麼一辦,王女士的名譽豈不也跟着受影響?”“沒關系!” “怎麼?” “我們一共有多少同學?” “五百多。

    ” “五百五十七個。

    比上學期多二十三個。

    ”武端說。

    “其中有多少女的?”歐陽天風問。

     “十個,有一個是瘸子。

    ”武端替趙子曰回答。

    “完啦!女的還不過百分之二,換句話說,一個女子的價值等于五十個男人。

    所以男女的風流事被揭破之後,永遠是男的背着罪名,女的沒事;而且越這樣吵嚷,女的名譽越大,越吃香!你明白這個?我的小鐵牛!” “幹!”趙子曰樂的不知說什麼好,一連氣說了十二個(武端記的清楚。

    )“幹!” 遍訪天台公寓的朋友,握手,點頭,交換煙卷,人人覺得天台公寓的靈魂失而複得!在他住醫院那幾天,他們叉麻雀甚至于不出“清三翻”;燒酒喝多了,隻管嘔吐,會想不起亂打一陣發酒瘋。

    趙子曰回來了!可回來了!頭一次坐下打牌就出了十五個貫和,頭一次喝酒就有四個打破了鼻子的!痛快!高興!趙子曰回來又把生命的真意帶回來了!吃酒,打牌,聽秘密,計劃風潮的進行,唱二簧,拉胡琴,打架,罵李順——全有生氣!趙子曰忙的頭昏眼暈,夜間連把棉褲脫下來再睡的工夫也沒有,早晨起來連漱口的工夫也沒有,可是他覺得嘴裡更清爽!姓王的告訴他的新聞,他告訴姓張的,姓張的告訴他的消息,他又告訴給姓蔡的;所沒有的說,坐在一塊講煙卷的好歹;講完煙卷,再沒的說,造個謠言! 他早晨起來遇上心氣清明,也從小玻璃窗中向李景純屋裡望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