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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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爾金,這是你,阿爾馬佐夫&hellip&hellip站過來,站過來,站在一起吧,&rdquo少校用一種催促但柔和的聲調對我們說道,還親切地望望我們。

    &ldquo米-茨基,你也在這裡&hellip&hellip現在要把姓名記下來。

    佳特洛夫!馬上把所有滿意的人單獨登記,再把不滿意的人單獨登記,一個也不許漏掉,然後把名單交給我。

    我把你們全都押送&hellip&hellip法庭!我把你們這些壞蛋!&rdquo 名單起了作用。

     &ldquo我們是滿意的!&rdquo在不滿意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郁悶地叫了一聲,不過似乎不大堅決。

     &ldquo啊,滿意!誰滿意?滿意的站出來吧。

    &rdquo &ldquo滿意,滿意!&rdquo又增加了幾個人的聲音。

     &ldquo滿意!就是說,你們是受人煽動的,就是說,有主謀,有暴動分子?這些人的處境更不妙!&rdquo &ldquo天哪,這是怎麼了!&rdquo隊伍中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ldquo誰,這是誰在叫嚷,誰?&rdquo少校吼叫起來,猛地向聲音的來處撲去。

    &ldquo是你,拉斯托爾古耶夫,是你在叫嚷?押送警衛室!&rdquo 拉斯托爾古耶夫,一個浮腫的高個子年輕人走出隊列,慢騰騰地到警衛室去了。

    叫嚷的人根本不是他,可是因為指認了他,他也就沒有聲辯。

     &ldquo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rdquo少校在後面沖着他吼叫起來,&ldquo瞧這肥胖的嘴臉,三天不&hellip&hellip我要把你們全都揪出來!滿意的出列!&rdquo &ldquo我們滿意,閣下!&rdquo響起了幾十人的郁悶的聲音;其餘的人倔強地沉默着。

    但對少校來說,能這樣就行了。

    顯然,把事情盡快了結,對他本人是有利的,無論如何要和平解決。

     &ldquo啊,現在全都滿意了!&rdquo他急忙說,&ldquo這一點我看到了&hellip&hellip知道了。

    這是幾個主謀在領頭鬧事!他們之間顯然是有主謀的!&rdquo他對佳特洛夫接着說道,&ldquo這要詳細地調查清楚。

    而現在&hellip&hellip現在上工的時候到了。

    擊鼓上工!&rdquo 他親自解散了隊伍。

    囚犯們沉默而憂傷地分頭上工去了,至少因為能趕快走開而感到滿意。

    但解散後少校立刻就到警衛室去看看,并處置了幾名&ldquo主謀&rdquo,不過不是很嚴厲。

    甚至是草草了事。

    後來聽說,有一名犯人請求寬恕,他當即寬恕了他。

    顯然,少校心緒不佳,也許還感到恐懼。

    請願畢竟是一個敏感的問題。

    雖然囚犯們的申訴其實也不能叫作請願,因為這不是向最高當局,而是向少校本人提出的。

    但畢竟有些尴尬,不是好事。

    特别令人不安的是,全體囚犯是一緻起來鬧事的。

    無論如何要息事甯人。

    幾名&ldquo主謀&rdquo很快便釋放了。

    第二天夥食就有所改善,不過為時不久。

    少校在最初幾天更加常到監獄裡來,也發現了更多破壞秩序的現象。

    我們的那位士官憂心忡忡,局促不安,好像還沒有從驚恐中完全恢複過來。

    至于囚犯,他們在此後很久還無法平靜,但已經不像原先那樣激動了,而是在沉默中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有些人甚至垂頭喪氣。

    另一些人對這整個事件的反應是愛嘟囔而不願明說。

    不少人滿懷怨恨地大聲嘲笑自己,仿佛在為參加請願而引咎自責。

     &ldquo瞧,兄弟,鬧呀,嘗到苦頭了吧!&rdquo有人會這樣說。

     &ldquo你所嘲笑的,正是你自釀的苦酒啊!&rdquo另一個補充道。

     &ldquo哪有耗子給貓挂鈴铛的呢?&rdquo第三個指出道。

     &ldquo當然,我們這種人不挨大棒是不肯信服的。

    還好,不是人人都挨鞭子。

    &rdquo &ldquo你還是多了解情況,少饒舌吧,這樣更可靠些!&rdquo有人惱怒地指出道。

     &ldquo你要教我些什麼呢,老師?&rdquo &ldquo當然是教你懂得事理喽。

    &rdquo &ldquo怎麼突然跳出你這麼個玩意?&rdquo &ldquo我眼下還是人,你倒是什麼玩意呢?&rdquo &ldquo狗吃剩下的東西,你就是這種玩意!&rdquo &ldquo這是你自己。

    &rdquo &ldquo喂,喂,你們得了吧!嚷些什麼呢!&rdquo四面八方都在呵斥兩個争吵不休的人&hellip&hellip 就在那一天,也就是在請願的當天,晚上放工回來後,我在牢房外面碰到了彼得羅夫。

    他正在找我。

    他來到我跟前,含糊地低聲說了些什麼,好像是兩三句感慨的話。

    但很快就心不在焉地默然無語,機械地與我并肩而行。

    這整個事件仍是壓在我心頭的隐痛,我覺得彼得羅夫能給我一些解釋。

     &ldquo告訴我,彼得羅夫,&rdquo我問他,&ldquo你們不會生我們的氣吧?&rdquo &ldquo誰生氣了?&rdquo他問,仿佛剛醒過來似的。

     &ldquo囚犯們對我們&hellip&hellip對我們這些貴族有氣嗎?&rdquo &ldquo怎麼會生你們的氣呢?&rdquo &ldquo因為我們沒有出來請願哪。

    &rdquo &ldquo可你們為什麼要請願呢?&rdquo他問,似乎竭力想理解我的意思,&ldquo你們是吃自備餐的呀。

    &rdquo &ldquo唉,天哪!你們的人也有吃自備餐的嘛,他們不是也出去了嗎?嘿,我們也應該出去的&hellip&hellip基于夥伴關系。

    &rdquo &ldquo可&hellip&hellip可是您怎麼成了我們的夥伴呢?&rdquo他莫名其妙地問道。

     我趕緊瞟了他一眼:他完全沒有理解我的意思,沒有理解我在追問什麼。

    然而我在這一瞬間完全理解了他。

    久已在我心頭浮動并使我不得安甯的一個模糊的想法,此刻終于得到了明确無誤的肯定。

    我突然明白了一直琢磨不透的問題。

    我明白了,他們永遠不會接受我作為夥伴,哪怕我是被判無期徒刑、關押在單人囚室的重犯。

    不過使我特别難以忘懷的是彼得羅夫這時的樣子。

    他的問題&ldquo您怎麼成了我們的夥伴呢?&rdquo使人感覺到那樣一種質樸的天真,那樣一種毫不掩飾的困惑。

    我曾想:這句話裡是否含有譏諷、惡意、嘲弄呢?什麼也沒有:很簡單,不是夥伴,如此而已。

    你走你的路,我們走我們的路;你幹你的,我們幹我們的。

     說真的,我原以為,在請願以後他們會活剝了我們,我們将永無甯日。

    才不是呢:我們沒有聽到一句埋怨的話、對埋怨的一點暗示也不曾有過,沒有任何新增加的特别的惡意。

    隻不過是有機會就向我們唠叨幾句,像往常一樣,再沒有别的了。

    不過,對所有那些不願參加請願而留在夥房的人們,同樣,對所有那些最先高喊滿意的人們,他們也沒有一點生氣的表示。

    甚至誰也不再提及此事。

    尤其是最後這一點,我是無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