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伊賽·福米奇。澡堂。巴克盧申的故事

關燈
星期天上午我還什麼也不知道,日禱結束後,&mdash&mdash我跳起身來,套上軍大衣,就去找那個德國人。

    我想碰到他們所有的人。

    為什麼要去找德國人,要在那裡說些什麼&mdash&mdash我自己也不知道。

    為了以防萬一,我把手槍揣在口袋裡。

    我是偶然将這把破手槍留在身邊,扳機仍是原來的;我還是在兒時拿它射擊過。

    這把手槍已不可能用來射擊了。

    不過我還是裝上了子彈;我想:如果他們要趕我走,對我粗魯無禮,我就拔出手槍把他們全都鎮住。

    我去了。

    修理部沒有人,人都坐在裡屋。

    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别人,連個女仆也沒有。

    他隻有一個兼做廚娘的德國女仆。

    我穿過店鋪;隻見通往那裡的門已經闩上了,一扇很舊的門,是用門鈎闩上的。

    我心跳加快,駐足傾聽:說的是德語。

    我使盡全力踹了一腳,門應聲而開。

    餐桌已鋪上桌布。

    桌上有一把大咖啡壺,酒精燈上的咖啡已經煮開了。

    放着一些面包幹;另外在托盤上有一瓶伏特加、鲱魚、香腸和一瓶葡萄酒。

    路易莎和姑姑都衣着漂亮地坐在長沙發上。

    德國未婚夫本人坐在她倆對面的一把椅子上,頭發梳得溜光,穿着燕尾服,衣領向前翹着。

    還有一個德國人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他是頭發花白的胖老頭,默然無語。

    我一進去,路易莎的臉色就變得煞白。

    姑姑猛然欠起身來,又坐下了,德國人雙眉緊鎖。

    一副氣呼呼的樣子;他站起來迎着我說: &ldquo您有什麼事?&rdquo 我有點不好意思了,可是怒氣控制了我。

     &ldquo什麼事!你快接待客人吧,請我喝杯伏特加。

    我是到你這裡來做客的。

    &rdquo 德國人想了想,說: &ldquo您坐。

    &rdquo 我坐下了。

     我說,&ldquo你上酒呀,拿伏特加。

    &rdquo &ldquo這就是伏特加;您喝吧。

    &rdquo &ldquo你給我把好酒拿來。

    &rdquo可見,這時我的火氣已經很大了。

     &ldquo這就是好酒。

    &rdquo 我心裡好難受,他把我看得太低賤了。

    最糟糕的是,路易莎正看着呢。

    我把酒幹了,說: &ldquo你怎麼這樣粗魯無禮呢,德國人?你與我友好相處吧。

    我是為友誼而來的。

    &rdquo &ldquo我不能跟您做朋友:您是一名普通的士兵。

    &rdquo 嘿,這下我可真火了。

     &ldquo你這個醜八怪,賣香腸的家夥!你知不知道,從現在起,我可以任意處置你?你要不要我拿手槍把你給斃了?&rdquo 我拔出手槍,站到他面前,拿槍口頂着他的腦袋。

    那些人都吓得半死不活地坐着;連大氣也不敢出;而那個老頭子簌簌發抖,一聲不吭,面無人色。

     德國人吃了一驚,不過鎮靜下來了。

     &ldquo我不怕您,&rdquo他說,&ldquo作為一個高尚的人,我請您别開這種玩笑,我一點也不怕您。

    &rdquo &ldquo哈,胡說,你怕!&rdquo可不是嗎!他的腦袋在槍口下一動也不敢動;就那麼坐着。

     &ldquo不,&rdquo他說,&ldquo您無論如何也不敢這麼幹。

    &rdquo &ldquo我為什麼不敢?&rdquo &ldquo就因為,&rdquo他說,&ldquo這是明令禁止的,您會因此而受到嚴厲的懲罰。

    &rdquo 鬼才知道這個德國傻子是怎麼回事,要不是他自己刺激我,他至今還好好地活着呢;鬥鬥嘴也就完事了。

     &ldquo我說,你以為我不敢?&rdquo &ldquo不敢!&rdquo &ldquo我不敢?&rdquo &ldquo您絕對不敢這樣對我&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就給你點厲害看看,香腸!&rdquo我一扣扳機,他就倒在椅子上了。

    那些人全都驚叫起來。

     我把手槍揣進口袋,連忙逃走,在走進城堡之前,我在城門旁把手槍朝荨麻地裡一扔。

     &ldquo我回去躺在單人鋪上想:馬上就要來抓人了。

    過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mdash&mdash沒有來抓人。

    就這樣,傍晚一種無法排解的愁緒襲上心頭;我出來了;隻想一定要見到路易莎。

    我從鐘表店主人身邊走過。

    我一看,那裡有不少人,還有警察。

    我去對大嫂說:&lsquo你把路易莎叫出來!&rsquo片刻後隻見路易莎跑來了,她哭着撲上來摟住我的脖子說:&lsquo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聽姑姑的話。

    &rsquo她還對我說,剛才出事後姑姑立刻回到家裡,她吓得病倒了,不敢聲張;她對誰也不說,還禁止我說;她是害怕啊;那就随她的便吧。

    &lsquo路易莎,&rsquo姑姑說,&lsquo剛才誰也沒有看到我們。

    他把自己的女仆也打發走了,因為怕她。

    要是她知道他想結婚,非摳他的雙眼不可。

    工匠也都不在家;全都被他支開了。

    他親自煮了咖啡,親自準備了吃的。

    至于那個親戚,他一輩子都沉默寡言,什麼也不曾說,剛才出事時,他是第一個抓起帽子離開的。

    他想必也會絕口不提。

    &rsquo&mdash&mdash這都是路易莎對我說的。

    事實果然是這樣。

    兩個星期沒有人來抓我,對我也沒有任何懷疑。

    在這兩個星期裡,您信不信,亞曆山大·彼得羅維奇,我感受到了我美滿的幸福。

    我每天都和路易莎幽會。

    而她對我是那麼、那麼依戀啊!她哭着說:&lsquo不管你流放到哪裡,我都跟着你;為了你我會抛下一切的!&rsquo我已經想要立即為她而死了:那時她激起了我如此深切的憐惜之情。

    嗨,兩個星期之後我終于被捕。

    老頭子和姑姑商量好了,便告發了我&hellip&hellip&rdquo &ldquo請等一等,&rdquo我打斷了巴克盧申的話,&ldquo為這件事隻能作為民事案件判您十年頂多十二年流放;而您卻被關押在單人囚室。

    怎麼可以這樣呢?&rdquo &ldquo啊,這是另有原因的,&rdquo巴克盧申說,&ldquo我被帶到審判委員會,一個大尉在開庭前就用髒話痛罵我一頓。

    我受不了,就對他說:你怎麼罵人呢?下流東西,難道沒看見你面前的守法鏡嗎!&lsquo嘿,這一來情況就變了;案子從頭重審,兩罪并罰:判處樹條抽打四千下,并關進這裡的單人囚室。

    把我帶出來受刑時,也把大尉帶出來了;我要穿過綠街&rsquo,而他被剝奪軍銜,并流放高加索當兵。

    再見,亞曆山大·彼得羅維奇。

    一定要來看我們的演出啊。

    &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