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初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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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地說,那是很盛行的。

    在監獄裡告密者不會受到一點屈辱;對他表示憤慨簡直是難以想象的。

    大家并不疏遠他,反而和他攀交情,因此假如您在監獄裡數說告密者的種種卑劣行徑,那麼人們對您會完全無法理解。

    我與之斷絕一切關系的那個貴族出身的卑劣、堕落的囚犯,與少校的勤務兵費季卡交上了朋友,給他當密探,而費季卡就把他探聽到的囚犯們的情況轉告少校。

    這是我們大家都知道的,可從來就連想也不曾想過,要對這個壞蛋進行懲罰或哪怕是加以指責。

     不過我離題了。

    當然,酒有時也能順利地帶進來;于是老闆收下帶給他的盛酒的牛腸子,支付了貨款,便開始算賬。

    算下來,酒的成本已經很高了;因而為了增加利潤,他再次把酒分開裝,重新摻水,差不多要摻上一半水,這樣準備妥當後,就等着買家了。

    在第一個節日,有時在某個平常的日子裡,買家來了:這是一個囚犯,他像警戒線裡的老犍牛一樣苦幹了幾個月,積攢了一點錢,為的就是要在早已預定的某一天把錢喝光。

    這個日子早在它到來之前很久,就出現在這可憐的勞動者的夢裡了,這個日子在他的夢裡,也在他勞動時的幸福幻想中以其迷人的魅力使他在乏味的牢獄生涯中得到了精神上的支撐。

    最後,東方露出朝霞;錢攢夠了,沒有被沒收,也沒有被偷走,于是他帶着錢去找酒販子。

    酒販子起先盡可能拿純酒給他,也就是隻摻過兩回水的酒;不過,瓶子裡的酒越喝越少,便随時兌水補充喝掉的部分。

    喝一碗酒比在酒店裡要多付五六倍的錢。

    可以想象,要喝多少碗這樣的酒,要花掉多少酒錢,才能求得一醉啊!可是由于不習慣飲酒了,也由于早就在控制喝酒,囚犯很快就有了醉意,通常他會繼續喝下去,直到把自己所有的錢都喝光為止。

    那時什麼新鮮事兒都有:酒販子同時也是放高利貸的。

    起初拿到他這裡來的抵押品是新購置的私人物品,然後是一些破爛貨,最後就是公家财物了。

    連最後的破爛都喝光以後,醉漢躺下睡覺了,第二天醒來,腦袋裡嗡嗡作響,他徒勞地請求酒販子讓他再喝一口解解酒。

    他憂傷地忍受着沉痛的心情,當天就重新投入工作,又埋頭苦幹幾個月,幻想着那逝去的幸福的盡情暢飲的日子,接着漸漸振作起來,等待着另一個同樣的日子,這一天還遠着呢,但它終究會自行到來的。

     至于酒販子,終于賺到了幾十盧布的巨款,他最後一次準備了酒,不再摻水了,因為這酒是給自己享用的;生意不做啦:也該是自己享受一下的時候了!縱酒狂歡的場面開始了,喝呀,吃呀,還有音樂助興。

    大把地花錢;連那些頂頭上司,監獄的下級管理人員也受到了款待。

    縱酒狂歡的場面有時會持續好幾天。

    當然,準備的酒很快就喝光了;于是這個浪子便去找其他的酒販子,他們已經在等着他啦,他接着喝,不把最後一枚硬币喝掉是絕不罷休的。

    不論囚犯們怎樣保護這個醉漢,他有時還是會被長官,如少校或警衛隊軍官撞見。

    他被帶到警衛室,錢被抄沒,如果在他身上還能找到錢的話,最後抽了他一頓鞭子。

    他抖擻精神回到監獄,幾天後又幹起了酒販子的行當。

    有些貪圖享樂的犯人,當然,是那些有錢的,還想着女人。

    他們有時花大錢扔下活兒,偷偷地從城堡溜到郊外的什麼地方,由一個被收買的押送兵押送着。

    在那裡,在城市邊沿地帶的一個偏僻的小屋裡,正設酒宴招待全世界,果真是揮金如土。

    人們為了錢就不嫌棄囚犯了;押送兵要早些挑選,需要了解情況的人。

    不用說,這些押送兵自己就是未來入獄的候選人。

    不過,有錢什麼事都能辦到,這樣的出遊幾乎會成為永久的秘密。

    應當補充一點,這種情況是罕有的;要花很多的錢才行,因而喜歡女人的人會采取其他安全可靠的辦法。

     早在我入獄的初期,一個美貌的少年囚犯就激起了我特殊的好奇心。

    他名叫西羅特金。

    他在很多方面都是一個相當神秘的人物。

    首先,他那俊美的容貌使我大為驚訝;他的年齡不會超過二十三歲。

    他被關在單人囚室,即終身監禁,因而被認為是軍事要犯之一。

    他文靜、溫和,話不多,很少有笑容。

    他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容貌端正,一張小臉潔淨、細嫩,頭發是淡黃色的。

    甚至剃了半邊的腦袋也不大能醜化他:他就是這麼一個惹人憐愛的男孩子。

    他什麼手藝也不會,不過賺的錢雖然不多,卻時常有進賬。

    很明顯,他又懶又邋遢。

    也許有人在關心他的衣着,有時還給他穿上紅襯衫,看來他很喜歡這件新衣服:他在各個牢房走來走去,顯擺自己。

    他不喝酒,不賭博,幾乎從不和人争吵。

    有時他在牢房外面散步,兩手插在衣袋裡,神情溫和,若有所思。

    他在想些什麼呢,簡直難以想象。

    有時你喊他一聲,出于好奇問點兒什麼,他便立即回答,而且彬彬有禮,不像是個囚犯,不過他的回答總是很簡潔,不愛多說話;就像個十歲的孩子似的望着您。

    他有了錢,&mdash&mdash卻不買必需品,不把短外衣送去修補,而是買面包圈、餡餅吃&mdash&mdash活脫兒一個七歲的娃娃。

    &ldquo唉,你呀,西羅特金!&rdquo囚犯們有時對他說,&ldquo好可憐的孤兒啊!&rdquo工餘時間他常在别的牢房裡閑逛;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幹活,隻有他無所事事。

    要是有人對他說些什麼,幾乎總是帶着嘲諷的意味(人們對他和他的夥伴時常暗暗發笑)&mdash&mdash他一言不發,轉身又到别的牢房去了;有的時候,要是對他嘲笑得太過分,他的臉上便會泛起紅暈。

    我常想:這樣溫順、和善的人怎麼會蹲監獄呢?有一次我躺在醫院的犯人病房。

    西羅特金也病了,躺在我旁邊;一天傍晚我和他在起勁地聊天;他一時興起,順便對我講起他是怎樣被送去當兵的,母親怎樣哭着送他入伍,他在新兵中的日子多麼難熬。

    他補充說,新兵的生活實在使他無法忍受:因為那裡的人都那麼暴躁、嚴厲,長官們幾乎總是對他有所不滿&hel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