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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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上帝,即便我困在堅果殼裡,我仍以為自己是無限空間的國王。

    《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場他們會教導我們說,永恒是目前的靜止,也就是哲學學派所說的時間凝固;但他們或任何别人對此并不理解,正如不理解無限廣闊的地方是空間的凝固一樣。

     《利維坦》第四章第四十六節 貝亞特麗絲·維特波臨終前苦楚萬分,感傷和恐懼都不能使痛苦緩解片刻,終于在2月份一個炎熱的早晨去世,那天我發現憲法廣場高聳的廣告鐵架換了一個不知什麼牌子的香煙廣告;那件事讓我傷心,因為我明白不停頓的廣大的世界已經同她遠離,廣告牌的變化是一系列無窮無盡的變化中的第一個。

    世界會變,但是我始終如一,我帶着悲哀的自負想道;我知道我對她不合情理的愛慕有時使她難以容忍;如今她死了,我可以專心緻志地懷念她,不抱希望,但也沒有屈辱感。

    我想,4月30日是她的生日;那天去加拉伊街他們家探望她的父親和她的表哥卡洛斯·阿亨蒂諾·達内裡是合乎禮節的,無可非議,或許也無可回避。

    我将再次等在幽暗的、滿是擺設的小會客室裡,再次端詳她許多背景各異的相片。

    貝亞特麗絲·維特波彩色的側面照;1921年狂歡節時貝亞特麗絲戴着面具的照片;貝亞特麗絲第一次領聖餐;貝亞特麗絲和羅伯托·亞曆山德裡結婚那天的留影;貝亞特麗絲離婚後不久在馬術俱樂部午餐會上;貝亞特麗絲同德利亞·聖馬科·波塞爾和卡洛斯·阿亨蒂諾在基爾梅斯;貝亞特麗絲和維列加斯·阿埃多送給她的哈巴狗在一起;貝亞特麗絲的正面照和斜側面照,手托着下巴在微笑……我不必像往常那樣帶幾本送她的書作為去拜訪的借口,我終于學了乖先把那些毛邊書書頁裁開,免得幾個月後發現它們原封未動而發窘。

     貝亞特麗絲·維特波是1929年去世的;此後每年到了4月30日我總是去她家看看。

    我一般在七點一刻到,坐二十多分鐘;每年晚去一會兒,多坐一些時間;1933年那次一場瓢潑大雨幫了我忙:他們不得不留我吃晚飯。

    我當然不錯過那個良好的開端;1934年那次到她家時已過八點鐘,我帶了聖菲的杏仁甜餅;很自然地留下吃飯。

    這樣,在憂傷和略帶哀豔的周年紀念日裡,我逐漸赢得了卡洛斯·阿亨蒂諾·達内裡的信任。

     貝亞特麗絲颀長老弱,略微有點朝前傾;她的步态(如果允許使用矛盾修飾法的話)有一種優美的笨拙,一種陶醉的意味;卡洛斯·阿亨蒂諾臉色紅潤,身體壯實,頭發灰白,眉清目秀。

    他在南郊一家不出名的圖書館裡擔任一個不重要的職務;他相當專橫,但不起作用;從不久前始,晚上和節日他都待在家裡不外出。

    雖然隔了兩代,他的意大利口音和說話時的大量手勢依然存在。

    他的心理活動活躍、激動、多變,但無足輕重,充滿了無用的類推和多餘的顧慮。

    他的手(像貝亞特麗絲一樣)細長漂亮。

    有幾個月,他迷上了保爾·福特,他佩服的不是福特的歌謠,而是他無可挑剔的名聲。

    "福特是法國詩人中的王子,"他自負地說。

    "你再怎麼攻擊他也是白費氣力;你的浸透毒汁的箭休想射中他。

    " 1941年4月30日,我在杏仁甜餅之外,加了一瓶國産的白蘭地酒。

    卡洛斯·阿亨蒂諾嘗了酒,覺得味道不錯,幾杯下肚後,他開始為現代人進行辯護。

     "我想到書房裡的現代人,"他帶着莫名其妙的興奮說,"仿佛在一座城堡的塔樓裡,配備有電話、電報、唱機、無線電報機、電影機、幻燈機、詞典、時刻表、便覽、簡報……" 他評論說,具有這種便利條件的人根本不需要出門旅行;我們的20世紀改變了穆罕默德和山的寓言;如今大山移樽就教,向現代的穆罕默德靠攏了。

     我覺得那些想法是如此愚蠢,表達的方式又如此自命不凡,馬上把它們同文學聯系起來;我問他為什麼不留諸筆墨。

    他果然不出所料回答說已經這麼做了:多年來他一直在寫一部長詩,從不宣揚,從不大吹大擂,隻靠勤奮和孤寂兩根拐杖,那些想法和另一些同樣新奇的概念都包含在長詩的引子篇、給論篇,或者幹脆叫前言篇裡。

    他首先打開想像的閘門;然後遣詞造句,合轍押韻。

    那部詩題名為"大幹世界";主要是描繪地球,當然也不缺渲染烘托的題外話和帥氣的呼語助詞。

     我請他念一節給我聽聽,即使短一點也不妨。

    他拉出寫字桌的抽屜,取去一個大卷宗夾,裡面是印有胡安·克裡索斯托莫·拉菲努爾圖書館名稱的便箋,自鳴得意地朗誦起來: 我像希借人一樣看到了人們的城市, 工作、五光十色的時日、饑餓; 我不糾正事實,也不篡改名字, 但我記叙的航行是在房間裡的卧遊。

     "顯而易見是很有趣的詩節,"他自己評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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