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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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此直後天安樂法耳。

    世人終日營擾,精神困憊,夜間靠此一睡始夠一日之用,一點靈光,盡為後天濁氣所掩,是謂陽陷于陰,坎之象也。

    至人有息無睡。

    謂之息者,耳無聞,目無見,四體無動,心無所慮,如種火相似。

    先天元神元氣停育相抱,真意綿綿,開阖自然,與虛空同體。

    與虛空同體,自與虛空同壽,始為壽徵也。

    孟轲氏指出日夜所息,示人以用力之方,平旦清明之氣不使為旦晝所牿亡,蓋幾之矣。

    若夫生死一事,更須有說。

    有任生死者,有超生死者。

    易曰:‘原始反終,故知生死之說。

    ’生死如晝夜,知晝則知夜。

    故曰:‘未知生焉知死。

    ’平時一切毀譽得喪諸境,才有二念,便是生死之根。

    毀譽得喪能一,則生死一矣。

    苟從軀殼起念,執吝生死,務求長生,固佛氏之所呵也。

    列子雲:‘五情苦樂,古猶今也;四體安危,古猶今也。

    百年猶厭其多,況久生乎?’應緣而生,是為原始,緣盡而死,是為反終。

    一日亦可,百年亦可。

    忘機委順,我無容心焉。

    任之而已矣。

    至于超生死之說,更有向上一機。

    退以為進,沖以為盈,行無緣之慈,神不殺之武,固乎不扃之鑰,啟乎無轍之途。

    生而無生,生不知樂;死而無死,死不知悲。

    一以為巵言,一以為懸解,悟者當自得之。

    然亦非外此更有一段功夫。

    良知虛寂明通,是無始以來不壞元神,本無生,本無死。

    以退為進者,乾之用九,不為首也。

    以沖為盈者,滿損益謙,天之道也。

    過化存神,利而不庸,是為無緣之慈。

    聰明睿智,以達天德,是為不殺之武。

    無扃鑰可守,無轍迹可循,曠然思達,以無用為用也。

    千聖皆過影,萬年如一息,又何生死之可言哉!” 天柱山房會語(與張陽和、周繼實、裘子充問答)(三) 子充曰:“陽明夫子居喪,有時客未至恸哭,有時客至不哭,陽和終以不哭為疑,敢請?” 先生曰:“兇事無诏,哀哭貴于由衷,不以客至不至為加減也。

    昔人奔喪,見城郭而哭,見室廬而哭,自是哀心不容已。

    今人不論哀與不哀,見城郭室廬而哭,是乃循守格套,非由衷也。

    客至而哭,客不至而不哭,尤為作僞。

    世人作僞得慣,連父母之喪亦用此術,以為守禮,可歎也已。

    毀不滅性,哀亦是和,悟得時,即此是學。

    ” 子充繼實跪而請曰:“先生轍環天下,随方造就引掖,固是愛人不容已之心,但往來交際,未免陪費精神,非高年所宜。

    靜養寡出、息緣省事以待四方之來學,如神龍之在淵,使人可仰而不可窺。

    風以動之,更覺人己皆有所益。

    ” 先生曰:“二子愛我可謂至矣!不肖亦豈不自愛?但其中亦自有不得已之情。

    若僅僅專以行教為事,又成辜負矣。

    時常處家與親朋相燕昵,與妻奴佃仆相比狎,以習心對習事,因循隐約,固有密制其命而不自覺者。

    才離家出遊,精神意思便覺不同。

    與士夫交承,非此學不究;與朋侪酬答,非此學不談。

    晨夕聚處,專幹辦此一事,非惟閑思妄念無從而生,雖世情俗态亦無從而入,精神自然專一,意思自然沖和。

    教學相長,欲究極自己性命,不得不與同志相切劘、相觀法,同志中因此有所興起,欲與共了性命,則是衆中自能取益,非吾有法可以授之也。

    男子以天地四方為志,非堆堆在家可了此生。

    ‘吾非斯人之徒而誰與’原是孔門家法,吾人不論出處潛見,取友求益原是己分内事。

    若夫人之信否與此學之明與不明,則存乎所遇,非人所能強也。

    至于閉關獨善,養成神龍虛譽,與世界若不相幹涉,似非同善之初心。

    予非不能,蓋不忍也。

    ” 書同心冊卷 陽和張子志于聖學有年,谒假歸省侍膳之餘,時處雲門山中修習靜業。

    予往會,商訂舊學,頗證交修之益,其志可謂勤矣。

    間出京邸諸同志贈言手冊,予得展而觀之,或發主靜翕聚之旨,或申求仁一體之義,或究動靜二境得失之機,往複參互,要在不悖師門宗教,誠所謂同心之言矣。

    張子複蕲予一言為之折衷,以輔成所志,非苟然也,姑述所聞,子自取正焉。

     夫主靜之說本于濂溪無極所生真脈路,本注雲:“無欲故靜。

    聖學一為要,一者,無欲也。

    ”一為太極,無欲則無極矣!夫學有本體有工夫,靜為天性,良知者,性之靈根,所謂本體也。

    知而曰緻,翕聚緝熙以完無欲之一,所謂工夫也。

    良知在人,不學不慮,爽然由于固有,神感神應,盎然出于天成本來真頭面,固不待修證而後全。

    若徒任作用為率性,倚情識為通微,不能随時翕聚以為之主,倏忽變化将至于蕩無所歸,緻知之功不如是之疏也。

    譬諸天地之化,貞以啟元,日月之運,晦以生明,不待貞晦而始有,非貞晦則運化之機息矣。

    貞晦者,翕聚之謂,所以培其固有之良,達其天成之用,非有加也。

     蒙之象曰山下出泉,夫山下之泉本靜而清,浚其源、疏其流,順則達之,滑則澄之。

    蒙養之正,聖功也,翕聚所以為養也,故謂爽然盎然。

    不足以盡良知,必假學慮而昧夫天機之神應,非所以稽聖。

    謂作用情識即所以為緻知,而忽夫翕聚緝熙之功,非所以為徵學。

    善學者默而存之,求以的可也。

     孔門之學,惟務求仁,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

    主靜之學,在識其體而存之,非主靜之外别有求仁之功也。

    靜為萬化之原,生天生地生萬物,而天地萬物有不能違焉,是謂廣生大生,乾坤之至德也,故曰:“視不見,聽不聞,體物而不遺。

    ”不見不聞,靜根也;體之不遺者,與物為體,微而顯,誠之不可掩也。

     世之談學者,或謂靜中易至頹堕,須就動上磨煉;或謂動上易至蕩搖,須就靜中攝養;或謂久涉塵勞,慮其逐動而易于淪沒,久處山林,慮其耽靜而易于枯槁,須動靜交參,始不滞于偏見。

    夫根有利鈍,習有淺深,學者各安分量,或動上磨煉,或靜中攝養,或動靜交參。

    譬之地中生木,但得生意不息,和風旭日,故所以為煦育,嚴霜凍雪,亦所以為堅凝,以漸而進,惟求有益于得,及其成功一也。

    此權法也。

    聖學之要,以無欲為主,寡欲為功,寡之又寡,以至于無,無為而無不為,寂而非靜,感而非動,無寂無感,無動無靜,明通公溥,而聖可幾矣。

    此實際也。

     竊念吾之一身,不論出處潛見,當以天下為己任。

    伊尹先得吾心之同然,非意之也。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最初立志便分路徑,入此路徑便是大學之人,外此便是小成曲學。

    先師萬物一體之論,此其胚胎也。

    吾人欲為天地立心,必其能以天地之心為心。

    欲為生民立命,必其能以生民之命為命。

    今吾所謂心于命者,果安在乎?識得此體,方是上下與天地同流,宇宙内事皆己分内事,方是一體之實學,所謂大丈夫事小根器者不足以當之。

     孔孟之汲汲皇皇,席不暖,轍不停,若求亡子于道,豈其得已也哉?“天下有道,某不與易”,“如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誰”,非過于自任,分定故也。

    區區不足道,食飲動息,混迹随時,隻是世間項輩人,妄意古人之學。

    此一路徑,似出天牖,與人為善一念,根于所性,不容自已,予亦不知其何心也。

    所望吾子,終始此念,出頭擔負,共臻大業,務答諸同志倚待之心,方是不求溫飽做人的勾當,方是不愧屋漏、配天地宰萬物的功程。

    了此一事,何事不辦?真不系今與古、己與人也,珍重!珍重! 與陽和張子問答(一) 問:“良知不分善惡,竊嘗聞之矣!然朱子雲‘良者本然之善’,恐未為不是。

    ‘繼之者善’,‘孟子道性善’,此是良知本體。

    顔子‘有不善未嘗不知’,即良知也;‘知之未嘗複行’,即緻良知也。

    學者工夫,全在于知善知惡處為之力、去之決,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必求自慊而後已,此緻知之實學也。

    若曰‘無善無惡’,又曰‘不思善不思惡’,恐鹘突無可下手,而甚者自信自是,以妄念所發皆為良知,人欲肆而天理微矣。

    請質所疑。

    ” “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

    善與惡對,相對待之義,無善無惡是謂至善,至善者心之本體也。

    性有所感,善惡始分,本體之知未嘗不知也。

    緻其本體之知,去惡而為善,是謂格物。

    知者寂之體,物者感之用,意者寂感所乘之機也。

    毋自欺者,不自欺其良知也。

    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良知誠切,無所作僞也。

    真緻良知,則其心常不足,無有自滿之意,故曰此之謂自慊。

    才有作僞,其心便滿假而傲,不誠則無物矣。

    知行有本體,有功夫,良知良能是知行本體。

    顔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複行’,皆指功夫而言也。

    人知未嘗複行為難,不知未嘗不知為尤難。

    顔子心如明鏡止水,纖塵微波,才動即覺,才覺即化,不待遠而後複,所謂庶幾也。

    若以未嘗不知為良知,未嘗複行為緻良知,以知為本體,行為功夫,依舊是先後之見,非合一本旨矣。

    ‘不思善不思惡’,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