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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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會籍申約(一) 士君子立身天地間,惟出與處而已。

    出則發為經綸,思以兼善天下;處則蘊為康濟,思善其鄉以先細民,未嘗無所事事。

    若徒輕肥蕩恣,虛生虛死,甘與草木同朽腐,是下流凡夫也,能無恥乎?無會長彭山先生,年老懸車,著述之暇,仿于昔賢,洛社香山,集諸同志若幹人,為蓬萊之會,意蓋有在也。

     會約凡六條,立法之意頗善,初行甚肅,浸久約弛,兼之存殁更代不常,漸至于蠱,文具徒存,儆戒相成之意隐矣,識者病焉。

    夫率作興事,必屢省而後成蠱。

    元亨而天下治,再造乾坤之時也。

    承諸君之不鄙,欲有所申饬,谮為一言,彌縫補葺,闡明六事,思與更始以善其後,凡我同盟資邁中人,志存尚友,必不忍以凡夫自處。

    豪傑之士無所待而興,非諸君之望而誰望哉? 敦德業 原議士夫居鄉,難于聞過,此會之立,正欲虛心受益,相規相勸,以善補過。

    “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喜者由衷達外,一毫無所矯飾,喜其得聞而改之也。

    感應之機極神,機動于此,誠動于彼,非人能以有過告之之為難,聞過而喜、自有以來人之告之為難也。

    譬之有疾之人,良醫識其緻疾之原,施以針砭,投以湯液,雖不免有痛楚瞑眩之苦,樂而受之,方幸其夙疾之有瘳也。

    少有諱疾後心,未免生忌,雖有良醫,亦将見之而走,盧扁所以動心于膏肓也。

    自今以後,願諸君各發聞過則喜之心,以諱疾為戒,時時虛懷,務求盡言,不以為忌。

    凡我同盟,亦望以一體為念,與人同過,誠意有餘而言若不足,務盡忠告之益,期于改而後已。

    若心知其非而為之掩,不規于身,而退有後言,尤非君子之用心,亦非立約之初意也。

     蓬萊會籍申約(二) 2、崇儉約 原議越俗素稱雅直,近習多侈靡,每事尚奢,今日之會,正複古還淳之時。

    會席議定三人一席,每席時果四色,魚肉六器,面食二品,不得過豐。

    近日會者若以為簡,漸加豐腆,殊非初意。

    若徒以侈靡高,與俗情奚别?凡我同盟之人,自今以始,務如初約,如過約者,衆共嗤之,仍令再舉如式,以示必罰。

    仆從止于一人,舟輿夫役,盡譴歸食,弗令混擾。

    以此類推,凡遇婚喪慶會儀節,不妨共為稱量,務協于度。

    禮奢甯儉,凡我同盟,相與同心共濟,越俗庶有一變之機。

    頃者不肖舉行喪禮、與敬所君舉行婚禮,略為之兆,亦所以先細民也。

     3、恤患難 原議吾輩素分守禮,諒無一朝之患,或變生不測,有意外欺淩,非所自取者,凡我同盟,務相體諒,維持保護,弗令失所。

    此一體休戚之情也。

    人無皆非之理,凡患難之來,未有無因而緻者。

    或利害相交,責己常薄而責人常厚;或貨财相及,豐于處己而啬于處人。

    外假名義,内藏險機,勢以相軋,利以相圖,忿以相争,智以相競,黨同伐異,尚以為公是非,恣情殉欲,尚以為同好惡。

    此皆自處非理,緻患之由,不從外得,不可不自反者。

    凡我同盟,有一于此,務相規正,啟其是非本心,使之懲艾悔改以弭其變。

    此即忠告之道、全身遠害之術也。

    夫君子有終身之憂始無一朝之患。

    終身之憂在于憂不如舜,舜為法天下、傳後世,我猶未免為鄉人也。

    凡前非理之處、緻患之由,皆鄉人之所為,恥為鄉人則必志為古人,此重則彼輕,持衡之勢也。

    自古善學舜者莫如顔子,‘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乃曾子追稱之辭,雍、闵、由、賜諸賢有所不能及也。

    顔子宅心虛無,視聽言動無非禮,是即危微精一之傳。

    顔子常立于無過之地,未嘗得罪于人,人自犯之,始可以言不校。

    今人于患難之來,動欲以犯而不校自處,亦見其不自諒也已。

    我以非理加于人,人以非理答之,是乃報施之常,所謂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烏得謂之犯?正須自反以求其所未至,豈可漫然視之而已乎?故有孟子之自反然後可進于顔子之不校,此尚友之次第、一體之實學,所謂終身之憂也。

     蓬萊會籍申約(三) 4、修禮節 原議士大夫相與,交際在所不廢,然亦難于中節。

    如遇監司郡邑有稱賀公禮,挨次為首,相期舉行,表裡四匹,函書果酒以為常,弗得私舉。

    此外,非不得已不宜輕入公門,亦遠恥之道也。

    親友鄉黨遇有吉兇當行之禮,亦宜同事,人出分儀一錢,物薄情厚,免于失禮而已。

    間有親戚或報施欲稱者不在此例。

    會中誕辰,先期具柬請,如例不答,席近,議醵費,會中人出銀五錢,置小冊,共送會長收貯,間有義舉,亦取諸此支銷,完日再行補貯,亦從簡之道也。

     4、嚴約規 原議每月之會擇于初八日起,至于十八日内一舉之。

    如遇良辰樂事或選勝出遊,不妨再舉。

    期以巳前赴會,終酉而别。

    有不得已者,先于報冊内開明,毋托辭緻罰。

    終日談笑間亦當有益身心,其官司得失、他人是非一切不置諸口,違者罰。

    自彭山捐背,會中無所統一,漸失初意,每談端一起,哄然群和,絲牽枝蔓,若無了期,驗諸人己身心,更無纖毫補益,徒坐消日力而已。

    孔子有曰:“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夫豈不義而孔子言之,凡浮談侈說,或近于鄙亵、淪于狎昵,騁能心、誇勝見,無補于身心,無益于人己,皆不及義之言也。

    小慧與大智正相反。

    大智者,本心虛靈洞徹,如水鑒之應物,變化雲為,萬物畢照,未嘗有所動也。

    小慧則矜飾炫露,沾沾自喜,出以機心,成以機械,巧發幸中,純白受傷,有道之所羞為,故曰“難矣哉”。

    自今以後,願與諸君圖為更始之計,趁此日力讨個生身受命着落處做。

    每值會期,訂以辰刻赴會,主人别治靜室,焚香默對,外息塵緣,内澄神慮。

    相輪會主啟請,或證所得,或質所疑,或徵六經四子之言以為折衷,或舉古人嘉言懿行以為資揩。

    議論稍有不合,不妨虛心相與,徐以俟之,毋動氣求勝。

    精神歸一,氣象沖和,斂而不傷于滞,泰而不失于縱。

    旁午就席,酒行無算。

    久坐神憊,間起緩步。

    或命題賦詩,或雅歌投壺,各以意适,不至溺而忘返。

    張弛疊用,文武之道,隻此是學。

    縱恣無檢,固為放心,過于拘迫,亦為慎而無禮。

    舞雩沂詠,孔子所與,此吾輩名教中樂事也,人心中自有天則,知學者當自得之。

     蓬萊會籍申約(四) 6、明世好 原議今日之會不徒燕集而已,必使身無過舉,子孫有所法則,互相告戒,期于有成,相勉相期後意亦如今日。

    古雲:“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

    ”故人樂有賢父兄也。

    世衰教弛,子弟失其所養,不能皆賢,雖有聰明智慧,世以為才子弟,其受病多在于傲。

    傲,兇德也。

    以傲事父則不孝,以傲事君則不忠。

    丹朱之不肖,象之不弟,隻一傲字結果一生。

    傲之反為謙。

    謙,德之柄也。

    故謙以事父則為孝子,謙以事君則為忠臣。

    堯之允恭,舜之溫恭,隻是謙到極處。

    謙之六爻無兇德,中有山,内止而外順也。

    若内不止則徒矯飾于外,是為足恭,君子所不貴也。

    吾人教養子弟,先在去其傲心、養其謙德,至身外功名,得之不得自有命在。

    使子弟能溫恭退讓為孝為忠,行無邪僻,雖終身隐居亦不失為克家之子。

    苟不知謙順,悻悻自高,縱使發科取第、才名蓋世,适足以長傲飾非,非全身保家之道也。

    欲使子弟得其所養,在于親炙薰陶。

    會中子弟有願聽教者不妨攜至,使執卑幼獻酬之禮,觀法考鏡,求以自淑,志同則道同,世講之好始不為彌文耳。

     申約後語 右申約六條,因彭山會長所立舊規略為分疏,以見此會不為虛舉。

    若吾人所以安身立命處,尚有向上一機不可不理會。

    古人以人有五幸:幸不為禽獸,幸生中國、不為夷狄,幸為男子不為女人,幸為四民之首、不為農工商賈,幸列衣冠、生于盛世。

    此是天地間第一等人,不可不自幸。

    既為天地間第一等人,當做天地間第一等事。

    第一等事非待外求,即天之所以與我,性命是也。

    吾人若不知學,不幹辦性命上事,雖處衣冠之列,即是襟裾之牛馬。

    绮語巧言、心口不相應,即是能言之鹦鹉,與禽獸何異?夷狄氣性兇暴,無信義、無親戚上下之交,吾人若使氣縱性、不以信義自閑,與夷狄何異?女人所處在閨闼房帏,所事在米鹽醯酒,所欲在服飾玩好,所系在兒女玉帛,丈夫志在四方,若朝夕營營、無超然之興,與女子何異?士與商賈異者,以其尚義而遠利也,農食以力、工食以藝,尚不肯空食,吾人飽食終日、安于素餐,或孳孳于刀錐之間、較量盈縮,不能忘謀利之心,将農工不如,與商賈何異?若是而齒衣冠、處盛世,亦幸生而免耳。

    凡世間功名富貴,求之有道,得之有命,不可幸緻。

    若自己性命,人人所固有,求之即得,無待于外。

    世人于功名富貴不可幸緻者念念不能忘情,于自己性命所固有者多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