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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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山羊又像是野馬,而迷龍仰着頭喘着氣,被綁着的手也無從借力,倒像頭中了麻醉槍的猩猩。

    喪門星對付小兒寒一樣一腳踹在他背上,迷龍滾進了路邊的草棵,一群死小年青的沖上去把他拖了出來。

     迷龍掙紮着說:“你給過我們啥呀?别裝,拿着杆破槍一臉欠勁兒的那個!那扮相等縮回窩裡給你禅達的娘們看去!這裡就我老婆一個女人,你犯不着演爺兒們!他媽的你沒事兒幹就在水坑裡照自己,我們沒看見你光屁股啊?别充正人!” 我不得不承認,迷龍喝得死啦死啦那一臉的剛毅堅忍、滄桑憂患多少有點兒難堪,我也不得不承認死啦死啦是個比較注意自己扮相的人——盡管作為一個領袖者外觀上的說服力确實很有必要。

     “……迷龍,自己挑個地方吧。

    ”他說。

     迷龍沖他大叫:“不挑!——你現在有人啦?幾百上千的蛋子包着圍着?沒打過仗的蛋子好哄啊,你叫他們死就死,讓他們活就活,比我們好使好哄。

    你用過我們啦?用完我們啦?你屁股擦完啦?死人給墊出來的功,你馬上要升官晉爵啦。

    給我看那張臉吧!要哭像笑,要笑像哭的,你整出來哄我們那張臉呢?你衣服穿上臉也捂上啦?闆着繃着你好大的官威啊!不說隻有褲衩就拿褲衩殺鬼子嗎?我們現在連裡子帶架子都有啦!我求求你帶我們殺回去啊!殺回去啊!” 死啦死啦等着,一直等到迷龍在暴罵中換氣,“就地槍決。

    ” “就不就地!我就要挑地兒!” “那挑吧。

    ”死啦死啦說。

     “我挑最遠的!累死你們連羔子帶犢子!我挑大興安嶺!” 死啦死啦沖那幫小年青的示意,“就地崩了。

    ” 迷龍喊:“我挑那兒!挑那兒!老子光天化日站高看遠,氣死你們一幫偷摸耗子!” 他挑的是南天門的頂峰,身在南天門不可能不注意到南天門的頂峰,它是一塊孤峰兀起被藤蔓樹根完全纏繞的巨岩,一棵巨大的樹根本是從石頭裡鑽出來的,你在這裡看着它很小,但到它跟前時會發現它巨大得讓人窒息。

     死啦死啦看了看那個地方,說:“會挑地方。

    四天王守着南天門,神石神樹神廟神江,現在又多你一小鬼。

    ” 這表示允許,于是迷龍被拖拖拉拉地拽向那裡。

     我們瞪着死啦死啦,我們一直在瞪着這事發展成一個死局。

    我狠踹了阿譯一腳,阿譯現在是一臉悔之晚矣。

     阿譯嗫嚅着說:“……團座,刑罰太重,發死人财,敲詐勒索……一百軍棍就夠了……” “他們搜刮斂财,源出無糧無饷,不能替軍官受過。

    可潰兵如山,落井下石魚肉百姓,脅迫同胞姐妹,是做人做到死有餘辜——你是說我用軍棍把他刑罰至死嗎?我不喜歡苛刑,但非常時日,可以考慮。

    ”死啦死啦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氣。

     阿譯立刻就歇菜了,“我……也不喜歡苛刑。

    ” 我在後邊嘀咕:“說那麼多,其實隻是猴子多了管不來,隻好殺隻雞。

    ” 那家夥立刻看着我,我索性便瞪着他,不是看團長的眼光,而是看一個赝品的眼光。

    而死啦死啦象慣常那樣,你懷疑地看他,他就樂,“猴子和雞比得好。

    做人沒主見,人性和血性也是時有時無的,像猴性,可就是猴性也會發急。

    你惹過峨嵋山的猴子嗎?” 誰他媽有心跟他扯這個,我悶聲搖了搖頭,“沒去過四川。

    ” “你該去試試看。

    ”他給我展示他後腦上一個大疤拉,“一群猴子大發脾氣,拿石頭給我開了瓢。

    我的爺,比日軍厲害多了,我那回逃得比這回慘十倍。

    你殺過雞嗎?” 我看着他,“顧左右而言它,是因為心虛?” “我心虛,你就不能虛心?言什麼它?我嘴裡隻能說尊耳想聽的東西?我殺雞,一刀割喉,腦袋别在翅膀下扔一邊,放血,最犟的雞最多把腦袋掙出來,跑兩步再歸位。

    我瞧不上雞。

    你們要做雞?迷龍在搜刮死人時是隻孬猴,可槍一響會成一隻怒猴撲過去。

    可剛才他堆在那兒,磕頭,對個他根本不認得的人,為點兒淫樂之心,假惺惺,雞一樣的苟且。

    我看不得日本人來割他的喉把腦袋别在翅膀下,我給他壯烈的一刀,斬了他那顆已經苟且的頭顱。

    我的軍隊不需要這種人——你那麼看着我幹嗎?你是隻怒猴,雖然怒得無濟于事可也不苟且。

    湊合。

    ” “我一直擔心,回禅達你的腦袋就被别在翅膀底下,結果還沒到禅達你就割别人的脖子。

    我白費心了,團座,當此亂世,您是枭雄,自能逢兇化吉飛黃騰達,因為我們的脖子是為您的見解而生的。

    您是不拘一格的人才,在這種時代定被重用,這樣您都找到了你的炮灰——也就是你嘴裡說的軍隊。

    ”我說。

     我走,我不想看他的表情,我一直想傷害他,現在終于做到了,但我不想看,因為真的很難看。

     死啦死啦在我背後大叫:“治軍隻能這樣!——你上哪兒去?” “去行刑啊!給迷龍壯烈的一刀,斬斷他妄圖苟且的脖子!” “可以。

    若私行縱放,你們所有人就自己割了你們那六斤半吧。

    ”他說所有人是因為我說了去行刑之後,身後就跟了一拔,那幾乎是收容站出來的全部人,連阿譯和後來者的喪門星也猶猶豫豫跟着。

    我瞪了他們一眼,我想這樣的積極一定是提醒了死啦死啦。

     “團座真是心思慎密決勝千裡!心思這樣慎密的人何不去看一眼迷龍造的棺材,您試試用您的淫樂和苟且之心造這樣一口棺材?”說完,我走,一邊緊了緊肩上的步槍。

    收容站出來的兵油子們跟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