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七絕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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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事實,豈能容二三者參與?不過心中雖已起了獨占的念頭,但他表面上仍像無動于衷的樣子,北嶽逸叟話一說完,他便故作拂然的說道: “蒲兄這麼說來,就未免太小看兄弟了,所謂‘見者有份’之語,那隻是對一般見利忘義的小人而言,兄弟雖不敢妄比君子,但自信亦非小人;況且,此書既是落在寶山中,蒲兄得之,理所當然,再說,南宮兄費了廿年的心血,兄弟不過因緣趕巧,教兄弟就這麼不勞而獲,在二位雖是一番盛意,但兄弟卻不敢承情;至于上面所載甲骨文字……” 說到此處,倏然一頓,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掃掠了兩人一眼,接道:“南宮兄博通古今,學究天人,凡是道上的朋友,誰個不知?蒲兄滿腹經論,胸羅萬有,‘三山’‘五嶽’之中,何人不曉,慢說區區幾個甲骨文,即使是更為深奧的象形文學,也決然難不住兩位,是以兄弟對蒲兄所請,實在不便接受!” 他這番話,言來情實理正,大義凜然,隻聽得兩人肅然起敬,由衷暗贊道:“此事若換了旁人,正是求之不得,如今我們誠意相邀,他卻拒而不受,看來神州二賢的為人,果是與衆不同!” 其實兩人那裡知道他已存獨占之心,這番話不過是以退為進,使兩人在心裡疏于防範,他才好驟然下手! 隻聽北嶽逸叟哈哈笑道:“陳兄既不肯接受,兄弟不便相強,不過……” 陳其天忽然一正臉色,截斷話頭問道:“蒲兄可是怕兄弟走漏了風聲,引起别人的強取豪奪,兩位自信雖然不懼,但總覺有些麻煩,是麼?” 北嶽逸叟仿佛被他點破了心思似地,聞言隻覺臉上一熱,讪讪笑道:“那裡那裡,兄弟豈敢以此相疑,隻不過覺着陳兄這等襟懷,令兄弟感到慚愧罷了!” 陳其天莊容正色的說道:“二位盡管放心……” 一語未畢,突地兩眼圓睜,精光電射,凝注在那藤蘿蔓垂的山石上,神情顯得甚是機警的大聲喝道:“什麼人隐身暗處?何不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 此話一出,蒲玄、南宮彥兩人,以為他發覺石後有人竊聽,臉色同時一變,不自覺齊齊轉過身去! 這時雙方相距,不過八尺左右,兩人做夢也沒想到他已起這等兇心惡念,驟下殺手!待到掌勢近身,躲避已然不及,但聞兩聲悶哼,雙雙被掌風震的飛出一丈多遠跌落在地上!當場死去! 陳其天眼見兩人中掌倒地,知道大功告成,多少年來的心願期望,即将從此得以實現,心頭這份歡喜,自是不可言谕,當下縱身一躍,飛落在北嶽逸叟身邊,定神一看隻見北嶽逸叟臉色慘白,嘴角鮮血直流,手觸鼻頭,雖還氣息未絕,但已狀若遊絲,離死不遠,再伸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竟是空空如也,一無所有;心知“玄機遺譜”必是在南宮彥身上,連忙轉到“乾坤神劍”旁邊,蹲下身子,動手探摸。

     但他心中明白,兩人身具武功,各有專長,如單以劍術而論,蒲玄比“乾坤神劍”毫無遜色,談到内家修為,則南宮彥比“北嶽逸叟”要深厚許多;是以他判斷,蒲玄既然氣息未絕,南宮彥傷定然較輕,因此他雖然急于摸索“玄機遺譜”,但卻不敢貿然出手,怕的是遭來對方的“回光返照”,臨死還擊! 他一面運功戒備,一面小心翼翼的查看,那知事實卻出了他意料之外,南宮彥傷得竟比“北嶽逸叟”更重,此時早已脈膊停止,氣息斷絕,雙目緊閉,僵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如在平時,這種出乎意外的情形,他定然要疑念重重,仔細查看,但他此刻沉穩的心機已為即将得到“玄機遺譜”的喜悅所激蕩,他以為适才雙掌發力,南宮彥中的是右手重掌,因此較北嶽逸叟受傷較重,故而先死。

     他心中這麼一想,戒心立除,凝聚的功力便已無形中散去,忙不及待的右手一觸胸口,發覺懷中果有一件似是書冊之物,當下探手入懷,準備取出;哪知就在此時,南宮彥忽的死而複生,挺身坐起,隻聽一聲大喝,接着兩手齊出,兩股強烈的掌風,疾向他前胸撞到! 原來南宮彥适才中掌倒地之後,并未真的死去,他之所以未被陳其天看出蹊假,乃是由于功力深厚,身受重傷之餘乃自提聚了最後一口真氣,停住呼吸,閉死穴道,佯裝死去,陳其天在大意疏神之下,果然被他瞞過。

     陳其天戒心早除,再要運功來抗拒他這等快如電光石火的突然襲擊,那裡能夠,閃避不及之下,結結實實的挨了南宮彥兩記内家重掌!當下隻覺血氣翻湧,喉頭發甜,一陣頭昏目眩,人便随着南宮彥擊出掌勢,蹬!蹬!蹬!……倒退了七八尺遠,一屁股跌坐地上,暈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等他悠悠醒轉,神智略清之後,已是夕陽街山的傍晚時分。

    他緩緩站起身子,縱目四望,但見北嶽逸叟仍自僵卧原地,南宮彥先前躲卧之處,除了一灘已呈紫黑的血漬外,人已鴻飛冥冥,不知去向! 這一來,陳其天不禁又急又驚,驚的是南宮彥修為之深,簡直就出了他想像之外,在毫無戒備的情形下,中了自己一記内家重掌後,不但猶能提聚真氣,閉穴裝死;而且在反擊自己後,猶能帶傷離去! 急的是“玄機遺譜”未能得手,反而樹下這等生死強仇,如果此事一旦宣揚出去,勢必轟動江湖,招來恒山派的全力報複,以及各大門派的聲讨,那時不旦一切想望難成,隻怕今後天地雖大,再也沒有立足這處了! 好個“妙手諸葛”驚急之下,居然心神不亂;在他想像之中,南宮彥雖已離去,但決然走不了多遠,因為自己在被他反擊以後,迅即暈厥倒地,當時不用說再受身有武功之人襲擊,便是普通人的一拳一足,也是承受不住,南宮彥當時既沒有将自己性命結束,顯然已是力不從心,而南宮彥之所以尚能負傷離去,不過是借着殘存的一縷遊絲,期冀在油盡燈熄之前,找一個隐密藏身之地;現下自己隻要循着離去的方向路線,不出數裡之外,一定可以找到。

     他心中想念既定,立時放眼四望,瞥見那灘紫黑血漬以外,另有一滴滴的血水,歪歪斜斜的順着那藤蘿滿布的高大山石,直向右邊一條叢樹雜生的小徑延伸過去,當下從懷中取出兩粒藥丸吞服,再略為調息後,便循着滴有血水的小徑搜尋過去。

     走完這條小徑,又轉了兩個山彎,地上血漬已逐漸稀少,在一條修竹掩映的夾道之前,血漬完全不見。

     這時,天将人夜,暮色蒼茫,他定了一下神,順着來道望去,隻見這條夾道長約百丈,盡頭處隐隐似有一棟房屋,并從那屋中,透出一絲半明不暗的昏黃光亮。

     陳其天暗暗侍道:“此處修竹夾道,盡頭又有房屋,南宮彥廿年來謝絕江湖,莫非就是為了探尋‘玄機遺譜’的下落,隐居在此處不成?” 心念既定,當下雙掌護胸,湧身疾射,有如一縷輕煙,迅快無比的閃進屋中! 腳落實地,神光電掃,隻見靠壁處一張木桌上,燃着一盞油燈,燈光熒熒,昏黃暗淡,一個白髯覆胸的老叟,仰面朝天地橫躺在對面一張木榻上。

     南宮彥?胸覆白髯,一身儒裝,不是南宮彥是誰? 隻見他目閃兇光,嘴角獰笑,望着躺在木榻上的南宮彥冷哼一聲,似向對方發話,又似自言自語地沉聲說道:“不管你是真的還是假裝?陳某人先賞你一掌再說!” 右手遙空劈出,直向躺着不動的南宮彥擊去。

     掌風到處,南宮彥被震飛起五尺多高,因是橫榻而卧,恰好一頭在牆壁上,當場腦殼碰裂,血雨橫飛! 死了,他再也沒有顧忌,急步走去,手抓領口,運力一扯,嘶的一聲,儒衫裂成兩半,翻來複去的搜了一遍,陳其天直如冷水澆頭,頓時涼了半載,原來“書”已不在了! “書”呢?藏起來了?藏在什麼地方? 他雙目凝光,緩緩地掃了屋内一眼,隻見這間房屋,約有三丈見方大小,四壁用青石砌成,室内陳設極為簡單,除了一張木桌,兩把竹椅,以及靠壁一張卧榻外,再沒有其他物件。

     南宮彥會把一冊耗去了他廿年大好歲月,結果仍因它而喪生的奇書,藏在這如此簡陋的屋裡嗎?不會吧!以他的心機見識,定然判斷得出我清醒之後,自會循着滴在地上的血漬,找來此地;與其把收藏在此處等我搜尋而去,何不當時把它毀掉?當時既沒有把書毀掉,而他又強聚殘存的一縷遊絲,竭盡所能地奔來此地,顯然,這屋裡定有他足可負托之人了! 這人是誰?朋友?還是門下弟子?啊!想起來了,聽說蒲玄老兒有一獨子,另從名師學藝。

    對了,是他,一定是他,隻有他這等身份的人,才堪當南宮彥的如此重托!…… 陳其天想到此處,複又暗自忖道:“此子得書之後,為了避免自己的追尋,一定會遠走高飛,離開北嶽,投奔别處可資倚靠的地方……” 他心中沉吟一陣,忽的想起一個人來,暗道:“是啦,隐迹天南五華山中的神醫李子丹,不是南宮彥同門師弟麼?一定是投奔五華山去了!此去五華山遙遙數千裡,以自己的腳程,不難在途中趕上。

    ” 他乃心機沉穩,智謀遠慮之人,雖然自信能在中途追上蒲玄的兒子,但他仍異常謹慎的鄭重行事,一來恐怕路線判斷錯誤,使眼看即可成擒的魚兒漏網;再者也怕别的武林高人聞風搶劫,而自己獨力難支;是以,他當夜離開北嶽以後,一面日以繼夜的兼程南下,一面則以七絕莊的特别通訊方法,調集莊中以及屬下七院可能趕到的人手,齊會荊襄,于是,便在荊襄地面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奪書風波,七絕莊便也因此一舉而震撼江湖。

     陳其天雖然在荊襄地面未能得手,但他奪書的意志卻是毫未動搖,于是,他在從北怪口中,得到“玄機遺譜”可能留在寇公奇隐身之處後,便又帶着屬下七位院主,由浙南經荊襄,趕赴“滄海釣蘆”。

     可是,他這裡雄心萬丈的志在必得,但冷桂華卻已生心海意的頓萌退意,她自在那荒林古廟之中,于殺害李子丹、蓬壺禅師,酷刑烤逼李蘭倩,沒有得手後,忽然天良發現,覺得自己不能一錯再錯,應該及此回頭,痛改前非;尤其在被薛寒雲成擒之時,她眼看着親生愛女,人已出落得姿容高華,武功也有了意想不到的成就,益發覺得自己這樣亂作非為恣意胡行下去,其後果實在太可怕。

     于是,她在被神蛛教搭救脫擒以後,便決心以戴罪之身,做幾件有益武林正義的事項,稍減罪孽,略贖前愆……。

    以上這段因一時無心之錯而走入歧途,繼為了貪婪現實而甘心沉淪下去,最後終于良心發現而猛然回頭,廿年來的恩怨往事,冷桂華沉痛的幽幽傾訴,無我大師入神細聽,真個是言者不堪回首,聽者感概系之,不覺漫漫長夜消逝,窗上已露曙色。

     無我大師等冷桂華說完後,立即步下禅床,一面吩咐室外的小沙彌打點吃食,一面日宣佛号道:“冷施主在目前這等風雲緊急的重要當口,能以武林蒼生為念,迷途知返,回頭向善,實乃中原武林千百生靈之福,貧僧忝掌少林一脈,先向冷施主緻謝……” 說完雙掌當胸,合十為禮。

     冷桂華似是想不到這位德高望重的禅門高僧,竟然對自己突施重禮,一時不禁急得張惶失措,趕忙站起身來,正待欠身還禮遜謝,無我大師卻已慈目朗睜,兩道湛然神光望着她繼續說道: “承冷施主這等看重貧僧,将廿年恩怨坦誠相告,如有用得着貧僧之處,但請明言無妨,貧僧雖不敢保定能幫主冷施主完成心願,但亦當盡力而為……” 冷桂華忽然幽幽一歎,莊容接道:“大師不要誤會,我罪孽深重,天道難容,對于生死之事,早已置諸度外,是以我此來并無挾恩圖報之心,也沒有要求大師保全的意思,隻希望大師能在一适當時機,将此轉告幾個關系之人,罪婦就心滿意足了。

    ” 無我大師輕誦了一聲佛号,安慰的說道:“冷施主别如此說,此事窮本溯源,歸罪‘紫衣神童’,冷施主為事實牽引,情形不同,受環境逼迫,怎有怪得?再說,白玉尚且有瑕,人生誰能無錯?老讷認為:生來修正之士,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善者,猛然回頭的浪子,方為萬金不換的偉人,隻有你冷施主這等勇于改過之人,才更能赢得别人的由衷敬仰,衷心感佩……” 他微微一頓後,又道:“是以貧僧想來,冷施主今天這種孽海口頭的風範,不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