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飛枭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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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猶未了,忽聽癞叫化哼了一聲,接道:“如果要飯的猜得不錯,魔子魔孫們隻怕早已逃之夭夭了!” 他行走江湖數十年,閱曆豐富老到,一路上行來未遇攔截,想到自己放火之事,暗忖敵人房屋既毀,此處已無法存身,衡情度理。

    故有此說。

     薛寒雲聽得猛然一怔,疑窦叢生,滿臉迷惘地望着癞叫化,茫然的說道:“老前輩見識深遠,料敵如神,隻是其中道理,晚輩好生難解!” 要知癞叫化前晚放火之時,她已身受重傷,昏迷的不省人事,是以對岩上房屋被毀之事,一點也不知道。

     癞叫化哈哈一笑,正要開口答話,瀛壺釣翁已搶先說道:“齊幫主衡情判斷,十分正确,不過敵人機謀詭詐,奸狡巨猾,唯恐萬一有詐,我們還是上岩看看的好!” 他乃老成持重之人,遇事小心謹慎,雖已覺出癞叫化所料不差,但仍自存有懷疑。

     薛寒雲突然冷笑一聲,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縱然人去‘樓空’,也得伐木連根,把窩點毀去,免得他去而複返,又據此為害!” 說完展開身形,搶先向上疾奔。

     管雲彤等見她既已搶先前奔,也隻好随身跟進,一時但聞衣袂飄風,嗖嗖……連響,各自展開腳程,銜尾而上。

     聳雲岩突懸峰巅,高達千尋,六人雖然腳力絕佳,沿途也并未受到阻礙,但登峰到達岩上,已是陽光耀眼,日上三竿的午前時分。

     薛寒雲止步停身,放眼四望,目光到處,但見斷瓦殘垣,一片死寂,岩上近百棟新造房屋,已然焚毀殆盡,雖然仍有十數間未曾坍塌,但也燒的焦痕斑斑,破亂不堪,不由怔了一怔,暗道:“什麼人有這大本領,在神蛛教重重關卡,緊防嚴戒之下,跑上岩來,放火燒屋……。

    ” 她本極端聰穎之人,目睹當前情景,想起癞叫化适才推斷之言,立時恍然大悟,當下轉身回頭,目注癞叫化問道:“這把火可是齊老前輩放的麼?” 癞叫化似是覺着他這把火放的十分高明,感到非常光彩,聞言高興的打了兩聲哈哈,故意反問說道:“怎麼?要飯的這把火放錯了?” 薛寒雲道:“沒錯,沒錯!” 忽的冷然一笑,接道:“老前輩要不放火燒屋,敵人怎會跑掉?此後天地遼闊,江湖浩渺,教晚輩一個孤身弱女,到那裡去尋敵報仇,代師雪恨?” 她滿腔仇火,理智失常,是以說起話來,也是翻來覆去,前後矛盾;此刻一見房屋真的被毀,卻又而怪癞叫化作的不對。

     此等之言,在她則因仇念塞胸,出言偏激;可是别人聽到耳裡,卻是覺得她有些強詞奪理,斷章取義,管雲彤不由肩頭一皺,叱道:“要不是齊幫主及時放火,我們隻怕早已喪生此地,陰世作鬼;雲姑娘,我們感謝尚且不及,你怎麼可以……” 忽然想到她師父臨行留言,自己定會善待于她,此刻她既在悲忿頭上,再也不好出言相責,倏而住口。

     癞叫化不以為意的呵呵一笑,接道:“管兄,雲姑娘說的不錯,要不是癞叫化趕來放火,燒的他們無法安身,幾個魔頭絕不會甘心遁走!” 話到此處,突然頓住,神光凝注在薛寒雲臉上,又道:“薛姑娘,你别着急,要飯的手上雖然差勁,但腳下可什麼地方都到過,不是要飯的在你面前誇大話,隻要我兩條腿肯跑,敵人不論躲到那裡,半年之内,我保證可以把他們找到!” 薛寒雲不過是心切師仇,一時情激沖動,不逞思考,脫口而出,适才經管雲彤一言道破,立黨失言心慚,此刻再聽癞叫化這麼一說,更自惶愧不安,當下欠身為禮,歉然說道:“老前輩不責失言之過,晚輩已自汗顔心愧……” 她話猶未了,忽聞鳥羽劃空,接着一團黑影,帶着勁疾風聲,破空而下!六人同時一驚,各自後退一步。

     齊目瞧去,隻見一隻大如飛鵬,紅睛鈎嘴的枭鳥,降落在身前一丈開外,昂頭展翼的向幾人走來。

     那枭鳥似是懂得人性吱喳一聲怪叫,鈎嘴一張,吐出一個紙團。

     無我大師距離最近,俯身拾起紙團,大家圍攏打開一看,隻見一張四寸見方的白紙上,寫着幾行小字,寫的是:“小南海風流雲散,聳雲岩兵消瓦解,前賬須清,後債必讨,今秋八月十五,苗山‘亡命谷’中候教。

    ” 署名是一把剪刀,一個蛛網,及上官池手啟。

     就這麼小小一張白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說明了三三大會成空的真象,也證實了癞叫化判斷正确,揣測沒錯! 薛寒雲一心想着為師報仇,早已心急如焚,此刻一見枭鳥傳箋的紙上所言,不由仇火高燒,心神激蕩,當下杏目一轉,望着管雲彤說道:“管叔叔,‘亡命谷’遠在貴州‘聳雲岩’位處浙南,兩地相距,何止數千裡,敵人腳程再快,此刻隻怕尚在途中,我們現在追去,也許還能趕得上!” 癞叫化道:“我們如不設法在中途把幾個魔頭截住,如等他們到了苗山,再要除去就很難了!” 這時,那自上岩後就一直默無一語的無我大師,突然口宣佛号,力持異議,神情莊肅的說道:“敵人已去多時,此刻怕不在數百裡以外,慢說追趕不上,就是追上了,單憑我們眼下幾人之力,也不啻羊入虎口,貧僧以為不可!” 話到此處,突然一頓,雙目凝神,掃驚了薛寒雲和癞叫化一眼,接道:“兩位可曾想到眼前枭鳥,是受何人支使,飛來傳書給我們的麼?” 薛寒雲道:“此袅既能傳遞書信,必是經過一番訓練的通靈之物,七絕莊雖然高人不少,但也難得調理幾隻出來,如果晚輩想的不錯,此鳥當是他們莊主專一用來送遞書信,傳遞令谕的随身靈物,如此,自然是受莊主支使來的了?” 無我大師忽然放下莊嚴肅穆的神色,微笑說道:“薛姑娘慧質蘭心,猜的一點不錯,老衲所以與兩位意見相反,其原因也就在此。

    ” 他微微一頓後,又道: “此鳥既是七絕莊莊主随身靈物,他此時此地傳書飛來,想必與神蛛教及北怪已然會合,以我們六人之能,搏鬥神蛛教正副教主及上官老怪,已無十分把握,若再加上七絕莊的強大實力,那可是以卵擊石,兇多吉少之事;既然明知無望勝人,我們又何必輕身犯險呢?是以貧僧對兩位所提意見,實在不敢苟同!” 他這番坦陳利害的話語,說得情理兼具,入木三分,隻聽的眼下五人,無不肅然起敬,感佩油生!隻覺這位威望并重,受武林千萬同道數崇的少林方丈,實是超人一等,與從不同。

     管雲彤望着他手中的紙箋,怔怔地出了一會神,問道:“中秋之會,關系中原武林一場劫運,不知大師對此事有何打算?” 說完雙目凝視在他臉上,等待答複。

     無我大師掃掠了衆人一眼,黯然歉道:“敵方主腦人物,個個武功奇高,單打獨鬥,我們無人能敵,情勢如此,還有什麼好打算的?……” 他雖然言未盡意,但卻倏而住口,接着又是一聲慨歎! 忽聽那枭鳥吱喳幾聲怪叫,轉眼望去,那枭鳥已沖霄而起,騰飛三丈多高。

    但卻不知為什麼一味的在幾個人的頭上環繞翺翔,盤旋不去……。

     無我大師心中一動,暗道:“此鳥盤旋不去,莫非是我們沒給回批,它不好交差複命麼?” 心中念頭轉動,立時俯身探臂,從地上拾起一截小指大小的焦屑,當下默運真力,就在手中紙箋的反面寫了“來示已悉,屆時赴約”八個大字,随手一甩,直向盤空的枭鳥飛去。

     老和尚功力深厚,雖是一片薄紙,但随手一甩,仍自勢勁力疾,帶着輕微的嘯風之聲。

     那枭鳥一見紙片飛到,似是非常高興的幾聲怪叫,鈎嘴張開之間,銜住老和尚甩出紙箋,但見兩翼閃動,振翼向西飛去,刹那間已沒入雲層,消失不見。

     瀛壺釣翁自上岩後,一直默然無語,此刻卻忽有所觸的歎息一聲,無限感慰的說道:“能把一隻扁毛畜牲,訓練得這般靈巧,看來那七絕莊莊主,定是一位才華絕世的奇人了!” 口中雖在說話,兩眼卻露出迷惑的神光,望着無我大師,似在探詢這位見聞廣博老和尚,知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個什麼樣人物? 無我大師皺眉沉吟了一陣,似也不知對方是何許人物,望着瀛壺釣翁的迷惑神色,不禁黯然一歎…… 忽聽癞叫化怪聲怪氣的說道:“明年中秋,到了苗山還怕見不着麼?兩位眼下何必徒費神思,想他作甚?倒是我們對幾個魔頭的邀約,可得好好計劃一下,免得臨時手忙腳亂。

    ” 無我大師緩緩掃了衆人一眼,肅容說道:“齊幫主說的不錯,不知諸位有何高見?” 管雲彤道:“中秋約期,距今尚有五月光景,眼下我們不如各回居處,料理一下私事,之後再由大師發出請柬,決定時間。

    地點,集合天下英雄,共謀對策!” 無我大師合掌說道:“管施主卓見,貧僧亦有同感!” 說着神目流光,掠瞥了幾人一眼,大家均是默然無語,頓了一頓後接道:“既然如此,那貧僧就先走一步了!”緩緩轉過身子,下岩而去。

     瀛壺釣翁望着老和尚轉身而去的背影,心中泛起無限的感慨,暗想自己數十年隐身海上,嘯傲山水,浪迹煙波,與世無争,與人無忤,是何等的悠遊自在?想不到此番為了老友蓬壺禅師遭人殺害,同方壺漁隐聯袂重涉江湖,原期隻為老友雪仇,便回返故居,終老海上,再也不覆塵事;那知造化弄人,事與願違,仇迹尚未覓得,方壺漁隐又喪生在聳雲岩上,自己雖然幸免劫難,但也是死裡逃生,兩世為人……。

     三仙去二,顧影自憐,望着眼前的斷瓦殘垣,不禁老懷彌悲,但感莽莽江湖,今後行止難定,不知是轉回海上,永避塵事?還是繼續天涯索仇,為友雪恨?……一時思緒如潮,紛至杳來,他雖是修為精深,定力堅強之人,至此也覺着前途茫茫,不知何去何從。

     管雲彤目光如電,眼見瀛壺釣翁感傷、茫然的神情,已然瞧出他此刻心境,當下略一沉吟,歎道:“人生飲啄,命由前定,是福求不得,是禍躲不過。

    既往之事,暫時不想也罷!……” 他微一停頓後,已先瞥在瀛壺釣翁臉上,接道:“為友報仇彼此同病,釣翁如不嫌棄,同管某一道轉回蝸居,稍事盤桓之後,你我結伴索仇如何?” 瀛壺釣翁道:“能附管兄骥尾,老朽求之不得!” 管雲彤看了癞叫化一眼,問道:“不知齊幫主今後行止怎樣?” 癞叫化忽然擡起頭來,仰望着無際蒼穹,似在思索一件難事,又像在考慮一個問題,沉吟了半晌之後,才無可奈何說道:“要飯的還有幾樣心事未了,不便與諸位同行。

    ” 話到此處,滿布污垢的髒臉上,忽然掠起一片期待之神色,又道:“要飯的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管兄能不能答應?” 管雲彤哈哈一笑,朗聲答道:“齊幫主何等豪放,怎麼忽然變的拘謹起來,你我以前雖無交情,但此番總算共過患難,有事盡管吩咐,隻要管某力之所及,無不當面承應!” 癞叫化看了蒲逸凡一眼,說道:“我想趁中秋前這段時間,帶小娃兒到江湖上曆練曆練!” 管雲彤看了蒲逸凡,微笑說道:“蒲賢侄武功已有很好的成就,缺少的就是閱曆經驗,齊幫主要帶他增長見識,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管某替他高興還來不及,豈能橫加阻撓?……” 他話猶未了,薛寒雲忽然妙目流波,深深的瞥了蒲逸凡一眼,望着癞叫化請求的說道:“老前輩既有興帶蒲兄弟曆練江湖,可否讓晚輩随同一道,也跟着見見世面,長些見聞?” 癞叫化聽的眉頭一皺,面露難色,默然答不上話來。

     薛寒雲何等聰明,一見癞叫化這般神情,已知他不願攜帶自己,當下妙目連轉,已自打好主意,說道:“老前輩既然怕麻煩,晚輩也不好勉強,不過各走各的路,你們走在前頭,我跟在後面,這總可以吧!” 癞叫化暗道:“這女娃兒天性驕橫,口中說得出,就可以做得到,若讓她跟在後面行走,那可是大為麻煩之事,我得想個法子使她知難而退才好。

    ” 他乃機智靈快之人,心中略一忖思,已自想好設詞,當下說道:“薛姑娘,非是要飯的不肯帶你,實在是有許多地方不方便。

    譬如說吧,我長的滿頭癞痢,一臉污垢,穿的破破亂亂,又臭又髒,人家看了就讨厭。

    ” 說着用手指了指蒲逸凡道:“就這小娃兒,我還得替他改頭換面,裝扮一番,使他為成個要飯的樣子,才可不受拘束,跟我一道行走……” 說到此處,兩眼忽射xx精光,逼視在薛寒雲臉上,接道:“薛姑娘,你是聰明人,不須要飯的講,你也想得到,我們兩個要飯的花子,帶着你這樣一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看起來不倫不類,那算什麼?而且,幹我們這一行的,生來就是苦命,既不能下酒樓,也不能進飯館,住宿落店,那更是辦不到;吃的是殘茶剩飯,睡的更是破漏不堪,你縱吃得下這種苦頭,我也不能讓你跟我們風餐露宿,因此對薛姑娘所請,要飯的實在不好答應!” 他這番話,說的入情入理,事實确确,隻聽得薛寒雲雖然明知他是設詞拒絕自己,但一時間卻又無話反駁。

     管雲彤早從她的神色中,看出她并非真的跟癞叫化去曆練江湖,而是對蒲逸凡情有所鐘,依依難舍,但此等兒女之情,自己身為長輩,卻也不好點破,癞叫化話一說完,立即接口說道:“雲姑娘,齊幫主所說,全是肺腑之言,你要跟他們去,休說齊幫主感到為難,就是我這作叔叔的也放心不下,再說,叔叔既已重入江湖,再也難以抽身,你既有心曆練,此後跟着叔叔一道,還怕沒機會麼?” 薛寒雲心中雖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但經兩人這麼一說,卻再也不好堅持,當下情意脈脈的投了蒲逸凡一瞥,無可奈何地說道:“齊老前輩既然讨厭我,那還有什麼可說的?” 癞叫化似是怕再等下去,又會發生變故似的,她話剛落口,立時以目示意,看了蒲逸凡一眼道:“小娃兒有事趕快交待,沒事我們就走啦!” 蒲逸凡略一沉吟,忽然取下腰懸“孤劍”,雙手捧着遞到管雲彤面前,恭恭敬敬地說道:“麻煩師叔,請代小侄保管……” 管雲彤雙眉微皺,接口說道:“以賢侄一身功力而論,折枝為劍,徒手卻敵,已不是什麼難事;不過江湖風險,很難預料,若一旦遇上功力相等,或是修為較深的對手,有些寶刃在握,不論聲勢威力,總要強出很多,賢侄還是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吧!” 蒲逸凡搖了搖頭,正容說道:“小侄接受此劍之時,對寇老前輩曾有誓諾,除了搏殺北怪外,絕不用來對付别人。

     據小侄推斷,上官老怪此次撤往苗山,不到中秋大會,可能不會再出江湖,帶在身邊無用。

     而且,小侄此番與齊老前輩結伴而行,還須改裝易容,帶着惹人生疑,是以麻煩師叔,代小侄暫時保管,中秋大會之時……” 癞叫化似已等的不耐煩了,未容蒲逸凡把話說完,插嘴截住話鋒,向管雲彤拱手說道:“管兄放心,憑小娃兒一身武功,加上要飯的半輩子所見所聞,縱然遇上絕頂高手,諒也沒有多大危險,小娃兒既然覺着攜帶不便,管兄就暫時代他保管幾天吧!” 說着話頭一轉,對瀛壺釣翁、薛寒雲招呼道:“要飯的帶着小娃兒,可要先走一步了!” 也不待衆人答話,徑自轉身跨步,下岩而去。

     管雲彤接過寶劍,笑道:“齊幫主已下岩而去,賢侄快走吧!” 蒲逸凡對管雲彤、瀛壺釣翁抱拳躬身,又轉頭對薛寒雲施了一禮,低聲說道:“姊姊,倩妹年青不懂事,此番回家後,尚望多教導,姊姊,咱們再見啦!” 說畢轉過身子,大踏步向岩下追去。

     薛寒雲嘴角間浮現着一絲凄苦的笑意,她似乎沒有聽到蒲逸凡講的什麼?神情木然,呆呆住立。

    既未還禮,也未答話,她心中正在思解着一件難題:她自療傷之後,覺着此身已屬蒲逸凡有,非彼不侍;但一想到天真純潔的李蘭倩,卻又不忍心奪她所愛,情感和理智,交織成無比的痛苦。

     足足過了一盞熱茶時間,蒲逸凡和癞叫化,早已去的蹤影不見,他猶自望着岩下怔怔出神,直到管雲彤見她癡癡呆呆的神情,說了一聲:“雲姑娘,咱們也該走了!” 她才像剛從夢中醒來一般,眨了幾下眼睛,滾落兩行淚水,跟在管叔叔身後,下岩而去。

     且說癞叫化下得岩來,他仿佛有什麼急事似的,一聲不響,頭也不回,對蒲逸凡緊随身後,恍如未覺一般,隻顧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