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秦漢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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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之也,蓋自有雲也。

    綠圖燔簿,從此生矣。

    ”《淮南·俶真》曰:“洛出丹書,河出綠圖。

    ”而《人間》曰:“秦王挾錄圖,見其傳曰:亡秦者胡也。

    ”則以谶文附會圖書,亦由來已久。

    然以河圖洛書為有篇卷,則亦出後漢人附會也。

    (9)《漢書·五行志》雲:“劉歆以為慮羲氏繼天而王,受河圖,則而畫之,八卦是也。

    禹治洪水,賜雒書。

    法而陳之,《洪範》是也。

    ”又以初一曰醜行六十五字為雒書本文。

    足見劉歆所雲河圖雒書,雖有文字,未成篇卷。

    乃鄭注《易大傳》引《春秋緯》曰:“《河圖》有九篇,《洛書》有六篇。

    ”見《疏》。

    《說文》雲:“河、雒所出書曰谶。

    ”光武封禅刻石文曰:“皇帝惟慎《河圖》、《雒書》正文。

    秦相李斯燔詩書,樂崩禮壞。

    建武元年以前,文書散亡,舊典不具,不能明經文,以章句細微相況,八十一篇明者為驗。

    又其十卷,皆不昭皙。

    ”則八十一篇,實後漢初年所為,又其十卷,則其所欲去者也。

    張衡非谶最甚,而雲“河、洛六藝,篇籍已定,後人皮傅,無所容篡。

    ”王充豈信谶者?乃曰:“神怪之言,皆在谶記,所表皆效。

    孔子條暢增益,以表神怪。

    或後人詐記,以明效驗。

    ”《論衡·實知》。

    于八十一篇,皆不敢訟言其為僞,則以其由官定故也。

    《隋書·經籍志》曰:“《河圖》九篇,《洛書》六篇,雲自黃帝至周文王所受本文。

    又别有三十篇,雲自初起至于孔子九聖之所增演,以廣其意。

    又有《七經緯》三十六篇,并雲孔子所作。

    并前合為八十一篇。

    ”此說蓋即後漢初所造作也。

    《三國·蜀志·先主傳》:群臣勸進表曰:“《河圖》、《雒書》,《五經》谶緯,孔子所甄,應驗自遠。

    ”東京各事,殆無不以谶決之者。

    南單于、烏桓降,張純案七經谶請立辟雍。

    《後漢書》本傳。

    至封禅之後,遂立明堂、靈台、辟雍,宣布圖谶于天下。

    見《紀》。

    曹充說顯宗制禮,引谶為言。

    帝以其言改大樂官為大予樂。

    事在永平二年。

    充子褒,章帝世正叔孫通漢儀,雜以《五經》谶記。

    定漢禮百五十篇。

    其後大尉翟酺、尚書尹敏奏其破壞聖術,宜加刑誅。

    和帝雖寝其奏,而漢禮遂不行,蓋亦知其矯誣矣。

    然樊鲦與公卿定郊祀禮儀,以谶記正《五經》異說;章帝行四分曆诏,亦引谶文;見《續書·律曆志》。

    其上明帝廟号曰“聰明淵塞,著在圖谶”;其重之也如此,皆光武輩之始作俑也。

    《隋志》雲:“漢時诏東平王蒼正《五經》章句,皆命從谶。

    俗儒趨時,益為其學。

    篇卷第目,轉加增廣。

    言《五經》者,皆馮谶為說。

    惟孔安國、毛公、王璜、賈逵之徒獨非之,相承以為妖妄,亂中庸之典,故因漢魯恭王、河間獻王所得古文,參而考之,以成其義,謂之古學。

    (10)當世之儒,又非毀之,竟不得行。

    ”此說亦誤。

    所謂孔安國者,即《尚書》之《僞孔傳》,不足論。

    《毛詩》徒傳訓诂,不及義理,故不引谶。

    若賈逵,固明援谶文,以争立《左氏》矣。

    世每以緯說多同今文,而為古文家開脫,其實此乃由造作之初,古文說尚未出耳。

    援谶文以媚世諧俗,兩家經師,固無二緻矣。

    敢行矯誣,遂緻誣及學術,亦可羞矣。

    世或以漢時之言陰陽災異者,與谶緯并為一談,其說亦非。

    (11)觀張衡言夏侯勝、眭孟之徒,述著無谶一言;劉向父子,閱定九流,亦無谶錄;已可明之矣,此皆言陰陽災異者之大宗也。

    《李尋傳》:尋說王根曰:“《五經》六緯,尊顯術士。

    ”孟康以《五經》緯與《樂》緯,張晏以《五經》緯與《孝經》緯釋之,殊誤。

    上下皆言天文,此語不得忽及經籍也。

    緯雖與谶相雜,然既援引經說,自仍足為考證之資。

    隋世一舉燔之,實為可惜。

    荀悅《申鑒·俗嫌篇》論緯曰:“以己雜仲尼乎?以仲尼雜己乎?若彼者,以仲尼雜己而已,或曰:燔諸?曰:仲尼之作則否,有取焉,曷其燔?”谶緯之為物,與其當分别去取,漢人早知之矣。

    夫以谶雜緯,固為亂經,然亦由新莽之造作,意欲以為革政之資,故必有取于緯。

    若使光武輩為之,則将有谶而無緯矣。

    後世谶文日出,更不聞複有所謂緯者,其驗也。

     第五節 神仙家 秦、漢間之方士,世率目為神仙家,其實非也。

    方士之流甚雜,神仙家特其一耳。

     神仙之說,蓋睹燕、齊海上蜃氣,以為人可不死,其所信之理雖僞,其所睹之象則真,已見《先秦史》第十五章第三節。

    其初意本欲自求不死,非欲以诳惑人,故其求不死之方,亦非盡虛幻,而與醫學關系極密。

    《漢書·藝文志》,神仙與醫經、經方、房中并列,職是故也。

    案人當疏食之世,所食之物極多,其養人盡有勝于谷類者。

    安于疏食之民,其進化必遲,其與外間之往來必少。

    與外間往來少,則少傳染病;進化遲則其社會之組織安和,其人俯仰寬閑,優遊自得,且無淫樂之事以戕其生;自易至于老壽。

    文明之人,遂有從而慕效之者。

    留侯學道引不食谷,魏武帝習啖野葛,《三國志·本紀注》引《博物志》。

    甘始能餌茯苓,《三國志·華佗傳注》引《典略》。

    是其事。

    《三國·魏志·華佗傳》:樊阿從佗求可服食益于人者,佗授以漆葉青黏散。

    漆葉屑一升,青黏屑十四兩,以是為率。

    言久服去三蟲,利五藏,輕體,使人頭不白。

    阿從其言,壽百餘歲。

    《注》引《佗别傳》曰:“青黏者,一名地節,一名黃芝,主理五藏,益精氣。

    本出于迷入山者見仙人服之以告佗。

    ”所謂仙人,蓋山居之民,此服餌之法得之疏食之民之明證也。

    又古人不明物理,以為人食某物,則其體浸與某物同。

    《抱樸子·對俗篇》雲:“金玉在于九竅,則死人為之不朽;鹽鹵沾于肌髓,則脯臘為之不爛;況以宜身益氣之物,納之于己乎?”是其說也。

    于是服餌之外,更信金丹矣。

    《封禅書》言漢武帝信李少君說,事化丹砂諸藥劑為黃金;桓譚言光武窮折方士黃白之術;衛觊言漢武欲得雲表之露以餐玉屑,故立仙掌以承高露;《鹽鐵論·散不足篇》述方士之說,謂仙人食金、飲珠,然後壽與天地長久是其事。

    其反而求之于身者,則為導引之術。

    《華佗傳》載佗語吳普以五禽之戲。

    《後漢書·方術傳》言王真能為胎食、胎息是也。

    案莊子已有熊經、鳥申之言。

    《典論》言甘始來,衆人無不鸱視狼顧。

    《後漢書·方術傳注》曰:熊經,若熊之攀枝自縣也,此即今《八段錦》中之兩手托天理三焦也。

    又曰:鸱顧,身不動而回顧也,此即其五勞七傷望後瞧也。

    《注》又引《佗别傳》,言魏明帝呼吳普使為禽戲,普以年老,手足不能相及,則即其兩手攀足固腎要也。

    又引《漢武内傳》曰:王真習閉氣而吞之,名曰胎息,習漱舌下泉而咽之,名曰胎食,則即今所謂吞津及河車般運之術耳。

    故知導引之法,初無甚怪誕也。

    講導引之術者,必求清心寡欲。

    故王吉谏昌邑王遊獵曰:“俯仰屈伸以利形,進退步虛以實下,吸新吐故以練臧,專意積精以通神。

    ”仲長統《蔔居論》亦曰:“安神閨房,思老氏之玄虛,呼吸精和,求至人之仿佛”也。

    又古人以為生人之質,于人身必有裨益,欲攝取之以自補,其術乃流為房中。

    《史記·張丞相列傳》言其妻妾以百數,嘗孕者不複幸。

    《漢書·王莽傳》言莽日與方士涿郡昭君等于後宮考驗方術,縱淫樂是其事。

    其後左慈、冷壽光、甘始、東郭延年,并通房中之術,見《後漢書·方術傳》及《三國志·華佗傳注》引《典論》。

    綜是觀之,神仙家之所求,雖雲虛誣,而其所以求之者,則仍各有其理,不能謂其意存诳惑也。

    所以浸至于诳惑人者,則緣其與巫術相雜。

     (12)其由來亦甚早。

    《封禅書》言宋毋忌、正伯僑、充尚、羨門子高、最後皆燕人,為方仙道,形解銷化,依于鬼神之事。

    形解銷化即屍解。

    (13)《集解》引服虔。

    李少君病死,天子以為化去不死,似其徒以此自解。

    然《三國·魏志·華佗傳注》引《典論》,言北海王和平好道術,自以當仙。

    濟南孫邕少事之。

    從至京師。

    會和平病死。

    邕因葬之東陶。

    有書百餘卷,藥數囊,悉以送之。

    後弟子夏榮言其屍解。

    邕至今恨不取其寶書、仙藥。

    則世固有深信是說者。

    案公孫卿言黃帝鑄鼎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者七十餘人,則其始本謂肉身可以飛升。

    其後知其終不可緻,而于理亦不可通,而又不勝其不死之欲,遂折而為是說耳,其意亦非必以是诳惑人也。

    然既雲形解銷化,即已近于鬼神,于是祠祭之事繁興,與巫術互相結合,而其事遂不可究诘矣。

    《封禅書》言少翁以鬼神方見上。

    (14)漢武。

    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蓋夜緻王夫人及竈鬼之貌雲。

    李少君以祠竈方見上,蓋亦其倫。

    若亳人缪忌,越人勇之,及神君、上郡巫等,則純乎其為巫術矣。

    神仙家雖誕妄,然亦時有小術,如漢武使栾大驗小方,鬥棋,棋自相觸擊是。

    《索隐》引顧氏:案《淮南·萬畢術》雲:取雞血磨針鐵搗和慈石棋頭置局上,自相抵擊也。

    盧生言秦法不得兼方,不驗辄死;陳思王《辨道論》言魏武遇甘始等,奉不過于員吏,賞不加于無功,始等亦不敢為虛誕之言;《三國志·華佗傳注》引。

    則知能善禦之,亦無大害,特漢武昏惑,故李少君、栾大之徒得以乘之耳。

    然即非淫侈之主,亦有信之者。

    元帝恭儉之主也,而谷永言初元中有天淵、玉女、巨鹿神人、鐐陽侯師張宗之奸。

    見《漢書·郊祀志》,《注》:鐐陽侯,江仁也。

    元帝時坐使家丞上印緩随宗學仙免官。

    案事見《景武昭宣元功臣表》永先四年,雲還印符随方士。

    新莽,有為之君也,而《漢書·郊祀志》言其篡位二年,興神仙事。

    以方士蘇樂言,起八風台于宮中,台成萬金。

    作樂其上。

    順風作液湯。

    又種五梁禾于殿中,各順色置其方面,先煮鶴髓、毒冒、犀、玉二十餘物漬種,計粟斛成一金,言此黃帝谷仙之術也。

    以樂為黃門郎令主之。

    莽遂崇鬼神淫祀。

    至其末年,白天、地、六宗以下至諸小鬼神凡千七百所,用三牲、鳥、獸三千餘種,後不能備,乃以雞當鹜雁,犬當?鹿。

    數下诏自以為當仙雲。

    亦且不必人主。

    劉向大儒也,而獻淮南枕中鴻寶苑秘之方,令尚方鑄作不驗坐論。

    亦見《郊祀志》。

    張楷隐者也,乃自謂能作五裡霧,至與裴優牽涉系獄。

    《後漢書·張霸傳》。

    求如虞翻等之卓然不惑者蓋寡,則以其時其說方盛,衆人之心,有以互相熏染,而其術亦時有小驗耳。

     第六節 道教之原 神仙家之所求為不死,非淫侈者無是欲,其所以緻之之術,亦非悠閑有财力者不能為,故神仙家之說,流傳并不甚盛,而巫術則大行。

    此本無足為怪。

    然巫術亦頗與神仙家相雜,而牽引遂及于老子,此則紛纭,有不得不加以辨正者矣。

     漢世所謂黃、老者,黃指黃帝,老指老子,事本明白無疑。

    乃《後漢書·陳愍王寵傳》言寵與國相魏愔共祭黃老君求長生福,則所謂黃、老者,非複學術之名,而為淫祀之一矣。

    (15)黃老君似非黃、老,然《楚王英傳》言英晚節更喜黃、老學,為浮屠齊戒祭祀。

    《桓帝本紀》:延熹八年正月,遣中常侍左倌之苦縣祠老子。

    十一月,使中常侍管霸之苦縣祠老子。

    九年七月,祠黃帝于濯龍宮。

    《論》言前史稱桓帝飾芳林而考濯龍之宮,設華蓋以祠浮屠、老子。

    注:前史、《東觀記》也。

    《襄楷傳》:楷上疏言:聞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則所謂黃老君者,亦必因黃、老之學之黃、老而附會者也。

    《逸民傳》言矯慎少學黃、老,隐遁山谷,仰慕松、喬導引之術。

    汝南吳蒼遺書曰:“蓋聞黃、老之言,乘虛入冥,藏身遠遁。

    亦有理國養人,施于為政。

    至如登仙絕迹,神不著其證,人不睹其驗。

    吾欲先生,從其可者,于意何如?”《三國·吳志·孫登傳》:臨終上疏曰:“願陛下割下流之恩;修黃、老之術。

    ”合上節所引仲長統《蔔居論》之辭觀之,并可見黃、老之學,與神仙家言稍相殽雜。

    《後漢書·皇甫嵩傳》言張角奉黃、老道。

    《襄楷傳》:楷自家詣阙上疏雲:“臣前上琅邪宮崇受于吉神書,不合明聽。

    ”十餘日,複上書曰:“前者宮崇所獻神書,專以奉天地、順五行為本,亦有興國、廣嗣之術。

    其文易曉,參同經典,而順帝不行,故國胤不興。

    孝沖、孝質,頻世短祚。

    ”《傳》雲:“初順帝時,琅邪宮崇詣阙上其師于吉于曲陽泉上所得神書百七十卷。

    皆缥素朱介,青首朱目,号《大平青領書》。

     (16)其言以陰陽、五行為宗,而多巫觋雜語。

    有司奏崇所上妖妄不經,乃收藏之。

    後張角頗有其書焉。

    ”而《三國志·張魯傳注》引《典論》,言張脩使人為奸令祭酒,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習。

    則老子與張角、于吉、張脩等誣罔之徒,皆有關系矣。

    是何哉?案《史記·儒林傳》言:窦大後召轅固生問老子書。

    固曰:“此是家人言耳。

    ”果為今老子書,轅固生即不信其術,豈得謂為家人言?蓋其所謂老子書,實非今之五千言,巫術之附會老子舊矣。

    (17)所以然者,神仙家及巫術,皆依托黃帝,而黃、老同為道家,故因黃帝而及老子。

    其使人都習五千言,則彼固不求其義之可解,抑或别有其附會之說也。

    襄楷前疏言《神書》其所自上,後疏又雲宮崇獻,其語顯相矛盾。

    楷正士,安得獻此妖妄之書?古缣帛甚貴,其書安得有百七十卷?《三國·吳志·孫策傳注》引《志林》雲百餘卷,亦大多。

    《注》謂《神書》即今道家《大平經》,蓋即造《大平經》者所僞托耳。

    神仙家與巫術,并依托老氏,遂開後世所謂道教者之原矣。

     當時巫鬼之流,分為兩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