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羅先珂君

關燈
上的人們再添加你的憂愁的重擔也罷。

     十一月一日。

    

十月已經過去了,愛羅君還未回來。

    莫非他終于不回來了麼?他曾說過,若是回來,十月末總可以到京,現在十月已過去了。

    但他臨走時在火車中又說,倘若不來,當從芬蘭打電報來通知;而現在也并沒有電報到來。

     以上是我個人的感想,順便說及。

    我希望這篇小文隻作為他的芬蘭旅行的紀念,到了秋天,他回來沙漠上彈琵琶,歌詠春天的力量,使我們有再聽他歌聲的機會。

     他是一個世界主義者,但是他的鄉愁卻又是特别的深。

    他平常總穿着俄國式的上衣,尤其喜歡他的故鄉烏克拉因式的刺繡的小衫--可惜這件衣服在敦賀的船上給人家偷了去了。

    他的衣箱裡,除了一條在一日三浴的時候所穿的緬甸的筒形白布褲以外,可以說是沒有外國的衣服。

    即此一件小事,也就可以想見他是一個真實的“母親俄羅斯”的兒子。

    他對于日本正是一種情人的心情,但是失戀之後,隻有母親是最親愛的人了。

    來到北京,不意中得到歸國的機會,便急忙奔去,原是當然的事情。

    前幾天接到英國達特來夫人寄來的三包書籍,拆開看時乃是七本神智學的雜志名《送光明者》(TheLight一bringer),卻是用點字印出的:原來是愛羅君在京時所定,但等得寄到的時候,他卻已走的無影無蹤了。

     他在北京隻住了四個月,但早已感到沙漠上的枯寂了。

    我們所缺乏的,的确是心情上的潤澤,然而不是他這敏感的不幸詩人也不能這樣明顯的感着,因為我們自己已經如仙人掌類似的習慣于幹枯了。

    愛羅君雖然被日本政府驅逐出來,但他仍然懷戀着那“日出的國,花的國”的日本。

    初夏的一天下午,我同他在溝沿一帶,踏着柔細的灰沙,在柳陰下走着,提起将來或有機會可以重往日本的話,他力說日本決不再準他去,但我因此卻很明了地看出他的對于日本的戀慕。

    他既然這樣的戀着日本,當然不能長久安住在中原的平野上的了。

    (這是趣味上的,并不是政治上的理由。

    ) 他于四日乘長平丸從天津出發,次日下午抵大連。

    據十一日《晨報》上大連通訊,他卻在那時遇着一點“小厄”。

    當船到埠的時候,他和同行友人上海的清水君,一并被帶往日本警察署審間。

    清水君即被監禁,他隻“拘留半日”,總算釋放了。

    聽說從天津起便已有日本便衣警察一路跟着他,釋放以後也仍然跟着一直到哈爾濱去。

    他拿着日本全權公使的通過許可,所以在大連隻被拘留半日,大約還是很僥幸的罷!清水君便監禁了三天,至七日夜裡才準他往哈爾濱去,——當然也被警察跟着。

    他們幾時到哈爾濱、路上和在那裡是什麼情形,我還沒有得到信息,隻能憑空的願望他的平安罷。

     京津車是照例的擁擠,愛羅君和同行的兩個友人因為遲到了一點,--其實還在開車五十分前,已經得不到一個座位了。

    幸而前面有一輛教育改進社赴濟南的包車,其中有一位尹君,我們有點認識,便去和他商量,承他答應,于是愛羅君有了安坐的地方,得以安抵天津,這是很可感謝的。

    到了天津之後,又遇見陳大悲君,得到許多照應,這京津一路在愛羅君總可說是幸運的旅行了。

     寒假中愛羅君在上海的時候,不知什麼報上曾說他因為劇評事件,被學生攆走了。

    這回恐怕又要有人說他因為大杉事件而被追放的罷。

    為抵當這些謠言起見,特地寫了這一篇。

     一九二三年四月十七日。

     (1922年7月一1923年4月作,選自《澤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