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衡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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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接之以禮而不為過。

    禮薄而責重,彼將曰:主上遇我以何禮,而重我以此責也,甚矣。

    責輕而禮重,彼將遂弛然不肯自飭。

    故禮以維其心,而重責以勉其怠,而後為相者,莫不盡忠於朝廷而不恤其私。

     吾觀賈誼書,至所謂“長太息者”,常反復讀不能已。

    以為誼生文帝時,文帝遇將相大臣不為無禮,獨周勃一下獄,誼遂發此。

    使誼生於近世,見其所以遇宰相者,則當復何如也?夫湯、武之德,三尺豎子皆知其為聖人,而猶有伊尹、太公者為師友焉。

    伊尹、太公非賢於湯、武也,而二聖人者,特不顧以師友之,以明有尊也。

    噫!近世之君姑勿責於此,天子禦坐,見宰相而起者有之乎?無矣。

    在輿而下者有之乎?亦無矣。

    天子坐殿上,宰相與百官趨走於下,掌儀之官名而呼之,若郡守召胥吏耳。

    雖臣子為此亦不為過,而尊尊貴貴之道,不若是褻也。

     夫既不能接之以禮,則其罪之也,吾法將亦不得用。

    何者?不果於用禮而果於用刑,則其心不服。

    故法曰:有某罪則加之以某刑。

    及其免相也,既曰有某罪,而刑不加焉,不過削之以官而出之大藩鎮。

    此其弊皆始於不為之禮。

    賈誼曰:“中罪而自弛,大罪而自裁。

    ”夫人不我誅,而安忍棄其身,此必有大愧於其君。

    故人君者,必有以愧其臣,故其臣有所不為。

    武帝嘗以不冠見平津侯,故當天下多事,朝廷憂懼之際,使石慶得容於其間而無怪焉。

    然則必其待之如禮,而後可以責之如法也。

     且吾聞之,待以禮,而彼不自效以報其上;重其責,而彼不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祿位,成其功名者,天下無有也。

    彼人主傲然於上,不禮宰相以自尊大者,孰若使宰相自效以報其上之為利。

    宰相利其君之不責而豐其私者,孰若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祿位,成其功名之為福。

    吾又未見去利而就害、遠福而求禍者也。

     【重遠】 〈並切今世情事錄之,以備舉子家經濟之一。

    〉 武王不洩邇,不忘遠,仁矣乎?非仁也,勢也。

    天下之勢猶一身。

    一身之中,手足病於外,則腹心為之深思靜慮於內,而求其所以療之之術;腹心病於內,則手足為之奔掉於外,而求其所以療之之物。

    腹心手足之相救,非待仁而後然。

    吾故曰:武王之不洩邇,不忘遠,非仁也,勢也。

    勢如此其急,而古之君獨武王然者,何也?人皆知一身之勢,而武王知天下之勢也。

    夫不知一身之勢者,一身危,而不知天下之勢者,天下不危乎哉!秦之保關中,自以為子孫萬世帝王之業,而陳勝、吳廣乃楚人也。

    由此觀之,天下之勢,遠近如一。

     然以吾言之,近之可憂未若遠之可憂之深也。

    近之官吏賢耶,民譽之,歌之,不賢耶,譏之,謗之。

    譽歌譏謗者,眾則必傳,傳,則必達於朝廷,是官吏之賢否易知也。

    一夫不獲其所,訴之刺史,刺史不問,裹糧走京師,緩不過旬月,楇鼓叫號,而有司不得不省矣。

    是民有冤,易訴也。

    吏之賢否易知,而民之冤易訴,亂何従始耶?遠方之民,雖使盜跖為之郡守,檮杌饕餮為之縣令,郡縣之民,群嘲而聚罵者雖千百為輩,朝廷不知也。

    白日執人於市,誣以殺人,雖其兄弟妻子聞之,亦不過訴之刺史。

    不幸而刺史又抑之,則死且無告矣。

    彼見郡守、縣令據案執筆,吏卒旁列,棰械滿前,駭然而喪膽矣。

    則其謂京師天子所居者,當復如何?而又行數千裡,費且百萬,富者尚或難之,而貧者又何能乎?故其民常多怨而易動。

    吾故曰:近之可憂未若遠之可憂之深也。

     國家分十八路,河朔、陜右、廣南、川峽實為要區。

    河朔、陜右,疆域之防,而中國之所恃以安。

    廣南、川峽,貨財之源,而河朔、陜右之所恃以全。

    其勢之輕重如何哉?曩者北胡深入,西寇悖叛,河朔、陜右尤所加恤,一郡守、一縣令,未嘗不擇。

    至於廣南、川峽,則例以為遠官,審官差除,取具臨時,竄謫量移,往往而至。

    凡朝廷稍所優異者,不復官之廣南、川峽,而其人亦以廣南、川峽之官為失職庸人無所歸,故常聚於此。

    嗚呼!知河朔、陜右之可重,而不知河朔、陜右之所恃以全之地之不可輕,是欲富其倉而蕪其田,倉不可得而富也。

    矧其地控制南夷、氐蠻,最為要害。

    土之所產又極富夥,明珠大貝,紈歸布帛,皆極精好,陸負水載,出境而其利百倍。

    然而關譏、門征、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