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嘉樂的結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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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東西壞不是一天壞下來的。

    物腐蟲生,一棵樹是這樣子,一個社會,一個階層,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假如到時沒有新的生命自救,也不會有什麼兩樣。

    有的很快就完了,來時一陣風,去時一陣風。

    有的,那最多數的,磨人性子一直等到耗光了傳統、制度和惰性的可能限度,這才像一隻鍋爐連好帶壞爆炸得一個精光,那,就是說大革命來了。

    在法蘭西大革命沒有來,簡直想不到要來以前,人民還在問貴族的權勢讨生活的時候,遠在路易十四文治武功彪炳之際,劇作家在喜劇之中已經開始以貴族的口吻教訓貴族,說明貴之所以貴者,為人遠比家世重要。

    什麼是上流人?在君王統治之下貴族和上流人并無差别,但是法蘭西的悲劇之父高奈葉(Corneille)首先在他的《說謊人》提出了異議,父親這樣逼問不肖之子: 父:你算上流人嗎? 子:啊!真叫不巧!既然是你生的,還有什麼好疑惑的。

     父:你以為是我生的就夠了嗎? 子:我相信全法蘭西和我是一個想法。

     父:你真就不知道,自從祖先到我為止,其所以能在全法蘭西争到這種尊稱,完全是由于人品的關系? 子:我也許忽略了沒有人忽略的一點,那就是,人品把它弄到手,血統再往下傳。

     父:血統不成功的時候,人品把它弄到手血統傳下來的時候,罪惡又把它丢掉。

    一種方式生下來的東西,另一種方式就可以消滅所有一個人成就的事業,另一個人就可以毀壞就你的無可饒恕的罪行來看,雖說你是我生的,你已經不是上流人。

     這出戲上演的時候是在一六四二年。

    過了二十三年,莫裡哀拾起西班牙的黨璜(DonJuan)故事,又給我們一次機會來聽嚴父的申斥: ……你就不臉紅,你這樣不配你的身世?你倒說呀,你有沒有權利拿你的身世對人誇嘴?你在人世幹了點子什麼來充上流人?你以為有名有姓有家徽就算數了嗎?你以為血是貴族,人是下流也對我們算得了一種光榮?不,不,沒有人品,才是不值一文。

    ……最後,記住,一個行為不檢的上流人在自然之中是一個怪物,人品才是貴族的第一個頭銜,我看重的是人的行為,不是人簽署的姓名,一個苦力的兒子隻要人好,比一個國君的兒子像你一樣胡鬧,我尊敬得多了。

     讀過兩位前輩重人品不重身世的打擊貴族的諷勸,百年之後,我們再看包馬曬(Beaumarchais)的《費嘉樂的結婚》(LeMariagedeFigaro),我們也就不至于因為拿破侖說“它就是已然革命在行動”而有所驚訝于它的突然。

    一七八四年上演,五六年後,政治上的大革命發動了。

    路易十六一直不要這出喜劇在巴黎公開演出,想想他後來上了斷頭台,他有理由顧慮。

    他沒有堅持到底,因為王後要看,因為王公大人全要看,說實話,因為包馬曬有本領把戲寫得花樣兒層出不窮,新鮮、活潑、熱鬧,讓王公大人忘記□□□□□□□□□□[2]的存在。

     背景放在西班牙。

    法蘭西應當放心。

    費嘉樂在伯爵府裡做門房,伯爵夫婦答應把丫環嫁給他,今天就是他們的大喜日子。

    費嘉樂往年曾經為伯爵把心愛的女孩子弄到手,伯爵當時許下将來費嘉樂成親放棄貴族的特權——初夜權。

    歲月是愛情和感恩圖報的仇敵。

    伯爵在外尋花問柳乏了味,發見府裡——不是他的被冷落的太太,乃是她的丫環,也是一塊好料。

    因為從前許下費嘉樂放棄初夜權,不好明着來,他便暗地裡下手,他一方面拿豐盛的妝奁來買動丫環的心,不幸失敗了,便另一方面利用費嘉樂的把柄來拆散他們的婚姻。

    費嘉樂是一個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