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窗雨話·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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弊端,議論崇闳,巍巍乎度越千古矣。

     ◎奔者不禁 《周官·媒氏》:“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

    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

    ”錢竹汀少詹述德州梁鴻翥解曰:“會字讀如‘惟王不會’之會。

    謂會計其未嫁者,令其及時嫁娶。

    古者女于有罪為人妾,而《内則》雲:‘奔則為妾’,以其六禮不備卑之也。

    仲春奔者不禁,謂不禁其為人妾耳。

    聖人豈導民以淫奔哉?”林芗溪《三禮通釋》雲:“萬氏謂奔者不禁,是作《周官》者見周末時俗有男女相誘,如《溱洧》詩所雲,而官不禁者,遂以為《周禮》固然,而遂筆之。

    案:孫卿曰:‘霜降逆女,冰泮殺止。

    ’謂九月即有昏娶,至冰泮農業起,則昏禮殺也。

    毛公《詩》傳多用其說。

    據此,則仲春正昏娶殺禮之時,故有故而遲至于此,禮雖不備,官可不禁。

    葉氏亦謂奔非《桑中》所謂奔。

    萬氏以為即《詩》所刺之奔,誤。

    ”臨海洪頤煊《讀書叢錄》雲:“《禮記·内則》:‘聘則為妻,奔則為妾。

    ’鄭注:‘奔或為。

    ’《說文》”‘[1234],行且賣也。

    ’重文作。

    奔者不禁,亦謂賣者不禁,疏義失之。

    ”以上三說,皆似是而非。

    梁主不禁為人妾之議,不知有罪為人妾,與六禮不備之為妾,皆無所用其禁。

    林之有故而遲,禮雖不備,官可不禁,較梁說差勝,然有故而遲解下“無故而不用令”句則可,乃明明指為“仲春之月,令會男女”,而必強謂仲春正昏娶殺禮之時,插入“有故而遲”四字,頗不圓到。

    (何異孫《十一經問對》:“會男女于仲春者,順時令陰陽交也。

    周正建子,即今十二月,故《詩》曰‘士如歸妻,迨冰未泮’,獨奔者不禁。

    注疏鄭解不通,聘為妻,奔為妾,淫奔之事,安有不禁乎?嘗謂全《禮》非周公之全書,必末世添入者。

    ”)洪錄以《說文》字拉到賣字,亦屬牽強無味,近于改字陋習。

    浚師按:宋樂清王東岩(名與之,一号次點)《周禮訂義》引鄭锷雲:“或謂是時令會男女之當嫁娶者,使得以及時,則奔者宜禁,反不禁之。

    鄭康成以謂‘重天時權許之’是否,餘以為康成一語之謬,傷敗風教,至今牢不可破。

    周人立法之本義,言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與今律文言若之若問。

    若之為言,及也。

    謂不禁男女之奔及無故不用令者,俱有罰耳,奈何以‘重天時權許之’耶?”此論未經人道,蓋賈公彥已有“權許之實,實非正禮”之語也。

    颍州連叔度《周官精義》于“仲春之月”至“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會之”三十七字,謹遵禦案,斷為莽歆增竄,群儒強為之說,皆不足辯。

    所見實正大。

    其注“娶判妻”謂已出之婦入,“子”謂他人之子,書之慮其有悔,亦原本鄭锷《訂義》(俞氏樾《群經平議》謂“娶判妻”判字系衍文,謬)。

    浚師又按:“司男女之無夫家者。

    ”注:“無夫家是鳏寡之人。

    ”寡可以稱無夫家,鳏亦可以稱無夫家乎?是真不得其解矣(王開祖曰:“奔者不禁,示天下無禮。

    複仇而義,示天下無君。

    蓋疑《周禮》削于六國,焚于秦,出諸季世,所存者寡。

    聖人不作,無從而取正也。

    ”) ◎置閏 嘉慶十八年癸酉,時憲書系閏八月。

    是年冬至在十月内,為向來所未有。

    因推算十九年三月亦無中氣,可以置閏,經管理欽天監定親王(綿恩)等奏聞,奉旨:“詳細再行通查。

    ”旋據奏稱:“康熙十九年、五十七年俱閏八月,是年冬至仍在十一月,與郊祀節氣均相符合。

    今嘉慶十八年閏八月,冬至在十月内,則南郊大祀不在仲冬之月,而次年上丁、上戊又皆在正月,不在仲春之月,且驚蟄、春分皆在正月,亦覺較早。

    若改為十九年閏二月,則與一切祭祀節氣均屬相符。

    複将以後推算至二百年,其每年節氣及置閏之月,俱與時憲書無訛。

    ”上從之。

    時憲科五官正王嵩齡、何元泰、陳恕、何元海蒙恩各加一級雲。

     ◎音韻 甯都曾青藜(燦)選輯國初諸家詩,名《過日集》,其凡例有雲:“詩以道性情,音韻相近,聲律自諧。

    《三百篇》至漢、魏、六朝、初無一定之韻。

    自沈約《韻譜》一出,唐人稍加增損,取以設科,名曰《禮部韻略》,遂使千餘年間學詩者奉為刑書。

    餘考:沈韻東、鐘、真、文、支、微、魚、模、寒、删,蕭、豪,庚、青,覃、鹽、應分也。

    今不分東、鐘,魚、模,而以東、冬,魚、虞,分為二韻;支、微,真、文,寒、删,蕭、豪,庚、青,覃、鹽,數韻雖分,而微韻之惟、危、眉、悲,删韻之殘、闌、餐、珊,文韻之春、純、屯、輪,青韻之清、情、精、莺,混入支、寒、真、庚諸韻;真、文又分為真、文、元,庚、青分為庚、青、蒸,蕭、肴分為蕭、肴、豪,覃、鹽分為覃、鹽、鹹;江、陽本一音也,分而為二;麻、遮本二音也,合而為一。

    種種舛謬,不可殚述。

    明初宋文憲等正訛訂謬,定為《正韻》,雖東、鐘,支、齊,庚、青,真、文,諸韻間有混淆,然尚不失《中原音韻》之正。

    至韻譜之舛,則在唐李涪已極言之矣。

    況唐時多有不拘沈韻者,又或謂古風不拘,律則未有不嚴者。

    不知少陵五律《雨晴》‘從西萬裡風,久雨不妨農’,《摩诘》五排《禊飲應制》‘宜春小苑東,灞氵産亦朝宗’,《扈從溫湯》‘旌旗渭水東,詞賦屬文宗’,襄陽《元日》‘今朝歲起東,無祿尚憂農’,豈非東、冬二韻乎?襄陽五律《省觐》‘勞歌涉海涯,親望老萊歸’,豈非支、微二韻乎?少陵七律《崔氏東山草堂》‘落日更見漁樵人,飯煮青泥坊底芹’,豈非真、文二韻乎?善夫夏洪基曰:‘學唐者宜學其品格之高古,氣韻之渾厚,學李、杜者又宜學其才情識力,學其清新俊逸,卓煉沈雄,不徒拘拘于韻譜也。

    若必韻譜之拘,則三唐悉用沈韻,而詩如李、杜者有幾?今人知依唐韻而詩如唐者複有幾?其所重概可知已。

    況音有古今、異讀,蓋運會使然,不可強合。

    縱使孔子複生,恐不能以《三百》之韻比今人,而同之以故。

    沈韻之不合古者多矣,今韻之不合沈者又多矣。

    豈沈不用古則是,而今不用沈則非哉?’宋濂溪曰:‘《國風》、《雅》《頌》四《詩》,以位言之,則上自王公,下逮小夫賤隸,莫不有作。

    以人言之,其所居有東西南北之殊。

    故所發有剽疾重遲之異,四方之音,萬有不同。

    孔子删《詩》,皆堪被之管弦者,取其音之協也。

    楚、漢以來,《離騷》之辭,《郊祀》、《安世》之歌,以及于魏、晉諸作,曷嘗拘于一律?亦不過協比其音而已。

    明末雲間陳大樽選近詩,凡用《正韻》者,詩雖佳弗錄。

    甚矣夫,其舍父而廟别祖也!今餘所選,率多唐韻,習尚既久,不能厘正。

    而用《正韻》者,亦并存之。

    若一律兼用兩韻,則不敢收入也。

    ”按:此論極精确,講韻學者宜三複之。

     ◎角門 轅門見于《周官》,其名最古。

    《唐·張仲方傳》:“兩省官入朝宣政,衙門未開,百官錯立于朝堂。

    ”此尚是朝門,非若今之官署也。

    國初任葵尊(宏嘉)為禦史,疏定朝服,三品以上乃得衣貂及舍利狲。

    漁洋先生戲為詩曰:“京堂铨翰兩衙門,齊脫貂裘舍利狲。

    昨夜五更寒透骨,舉朝誰不怨葵尊?”是可為後來衙門典故。

    《明史》沐昆襲黔國公,初喜文學,自矜厲,其後浸驕,陵三司,使從角門入。

    蓋外官衙署正門左右各有門一,謂之東角門、西角門,屬官參谒,均由角門入也。

     ◎程孟陽詩 朱竹先生謂程孟陽詩近體多于古體,七律多于五律,格調卑卑,才庸氣弱。

    就其集中稍成章者錄得八首,入《明詩綜》中。

    其實孟陽詩未可厚非也。

    《漁洋詩話》雲:“明末七言律詩有兩派,一為陳大樽,一為程松圓。

    大樽遠宗李東川、王右丞,近學大複。

    松圓學劉文房、韓君平,又時時染指陸務觀。

    此其大略也。

    松圓警句如:‘爪步江空微有樹,秣陵天遠不宜秋。

    ’‘梅殘燭燼西窗雨,雪凍香濃小閣雲’。

    ‘古寺正如昏壁畫,層湖都作水田衣。

    ’‘夢裡楚江昏似墨,畫中湖雨白於絲。

    ’‘遠雁如塵飛水面,亂帆随月下吳頭。

    ’‘回峰凍雨皆成雪,出霧危巒半是雲。

    ’‘多年華發絲相似,三月春愁水不如。

    ’‘間飲斷虹明積翠,湖飛片雨亂斜陽。

    ’‘雨聲變後寒風急,虹影消來白日過。

    ’‘城上雪聲遊子屐,縣南風色酒人家。

    ’‘嶽寺夜眠春間雨,浦樓寒醉雪山風。

    ’皆不愧古作者。

    ”沈歸愚先生《别裁集》雲:“孟陽詩亦娟秀少塵。

    自錢牧齋訾瞀李、何、王、李諸人,推孟陽為一代宗主,幾與高季迪、李賓之前後相埒矣。

    而陽羨邵子湘有心矯枉,摘其累句,謂其穢亵俚俗,幾于身無完膚。

    予錄其氣清格整,去《風雅》未遠者四章,見孟陽自有真詩,勿因牧齋之過許,而毛舉其疵以掩之。

    ”浚師按:竹于嘉定四君子詩,皆若有不滿之意。

    《明詩綜》為一代傳書,未敢輕為議論。

    然所收曾傳燦諸人,實皆食聖朝之粟,不得比于前代之遺民也。

    茲特記王、沈兩公之說,并擇錄孟陽古體詩四首于後,明眼人自能辨之,且以明區區非阿好鄉人焉。

     ◎附錄程孟陽(嘉燧)詩 △孫履正履和北上予同舟送之入郡舣舟白蓮橋信宿臨别題贈長句 涼風一杯酒,明月萬裡心。

    雙帆飛度吳苑樹,澄江遠挂秋河陰。

    君過三山向京阙,揚子津樓秋漲沒。

    廣陵豪士邀醉君,期我不來意超忽。

    君不見梁園歸弄黃河舠,驚沙刮地哀鴻高。

    又不見吳都走馬來觀試,霜葉覆階雅滿寺。

    壯心{斯}蕩功名疏,劍歌蕭條風雨至。

    逐君兄弟歲月深,寸心匪石千黃金。

    脫衣贳酒君酌斟,君胡不飲心沈吟。

    沈吟欲言向餘久,舊時好事還能否?黃羅峰頭搔首問青天,逸句驚人落杯酒。

    此中二月梨花明,綠莎錦湍飛羽觥。

    千林皚皚雪照夜,踏冰響さ空岩聲。

    玉屏門西初罷射,揮鞭半醉歸侵夜。

    将軍開閤遮馬迎,琉璃燭晃金盤炙。

    别來耕商甘隐淪,此日感歎傷精魂。

    令弟胸懷萬人略,結束弓矢幹金門。

    仲今落魄向侯邸,食魚有無那可論。

    送君江邊天迢迢,月明青天生夜潮。

    我醉仍眠為君侶,起看日暮陽山雨。

    朝來移艇遊村南,碧梧蒼翠藏精藍。

    龍鱗古木不見日,菱花演漾開風潭。

    卷帷散發蔭深樾,此時賦詩思清發。

    忽然二子就我來,手指月出浮雲開。

    溪橋石路皎霜雪,顧影踏月心徘徊。

    徘徊不眠欲至曙,預愁明日還歸去。

    白蓮橋西題贈君,千載知餘送君處。

     △宿牛首 城南遍蘭若,茲山何穹窿?鞍馬上幾盤,迫察勢猶雄。

    崖昃日半傾,光射東南峰。

    闌幹倚峻壁,毫末紛玲珑。

    路回見塔寺,到門羅杉松。

    積翠扶層皆,暝色帶遠江。

    高殿夜突兀,古木枝巃嵷。

    尚駭仰睇賒,未覺俯曆崇。

    細路繞殿角,欲上聞鳴鐘。

    扪蘿踏深影,林幽徑難通。

    悄然心神凄,卻顧來驚風。

    下歸白雲梯,微月光朣胧。

    明當上絕頂,冥搜恣所窮。

    興劇耿無寐,清宵殊未終。

     △贈張翁茂仁二丈 達士志匡時,經緯随弛張,小儒競枝葉,雕繪攻詞章。

    張翁磊落人,所思濟時康。

    上下數千年,扌氏掌如傾囊。

    治亂本代興,史乘記多方。

    搜羅到根源,補苴見周防。

    賈生著《過秦》,荀卿法後王。

    阿汾述元經,斟酌惟行藏。

    惜哉時命違,白首徒栖遑。

    材大不謀身,僅飽核與糠。

    伊餘為童兒,見翁吾師旁(年十四,與唐叔達同受經徐師門下)。

    開口據上坐,大聲論興亡。

    斯豈古人欤?自分不得當。

    何圖卅年閑,折節夷輩行。

    扣門來相求,令我神揚揚。

    謂餘可與言,勖之以自強。

    雲堪托子孫,懷此何能忘。

    蕭蕭伯通庑,峨峨德公床。

    過從禮雪晨,鬥酒激中腸。

    相彼歲寒松,摧頹回冰霜。

    孰知岩壑姿,可以棟明堂。

     △題畫雪景送師歸黃山喝石居(去年除夕師以餘疾出山,茲感舊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