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證恩仇堕馬傷芳心 分敵友揮鞭擊寶劍

關燈
再走了些時,車馬就進了寬大的莊院,停住了,狗都被人看守起來,聽不見一聲吠叫,許多莊丁仆役都探頭探腦的看這輛車,秀俠下了車,向左右看看,又向張雲傑微微一笑,臉上有點兒紅,輕移蓮步,随張雲傑走上大門的台階,邁過門檻就是門洞,門洞裡早站着來升和另外一個仆人,并且還有一位老爺,這位老爺穿着藏青色的綢袍子,青雲緞馬褂,頭上戴着一頂青緞瓜皮帽,,一見了秀俠就拱手,并且拱着大胡子,說: “這就是秦姑娘吧!我兒子真是造化,秦姑娘,請進請進!可别笑話我們的家!” 是秦還是陳,秀俠并沒聽清楚,因為她的神情有點緊張,心裡感到點兒羞澀。

    張雲傑在旁就說:“這就是我的父親!” 秀俠恭敬地深深地萬福了。

    寶刀張三又連連作揖,唾沫星子都由胡子裡噴出來,連連說:“不敢當!不敢當!”他一邊在前慌忙着領路,一邊回過頭來看他這位兒媳,不禁又張嘴大笑。

    心中佩服說:我兒子真有本事,不知從那裡弄了個小媳婦來?看這樣子也就有十七八。

    真是,别說我們這小小的六裡屯就拿我寶刀張三生平所走過的地方來說,也沒有看見過這樣溫柔标緻的姑娘呀?多半娘家還是個念書的。

    他高興着連門檻都忘了,幾乎摔了個大跟頭。

     這幾日因為聽說兒子在城内與陳仲炎見了面,吓得他無時不心驚肉跳,憂煩欲死;這時,卻把那些事全都忘了。

    他趕緊去把書房的屋門拉開,彎着腰說:“秦小姐請進屋裡坐吧。

    ”秀俠覺得怪不好意思的,站住身,恭謹地、微微帶笑說:“我不敢當,老爺子先請吧。

    ”寶刀張三的腰彎得更下,賠笑讓着說:“姑娘别客氣。

    這是頭一回到我們家裡來,你隻要不嫌我們的家裡窮,不嫌我是個粗人,不嫌我兒子。

    這就,這就……很好啦。

    請進吧,别客氣,别客氣。

    ” 秀俠露出了感激的笑,又擡起眼皮來看了張雲傑一下。

    張雲傑也說:“别客氣。

    ”秀俠忸怩地輕輕走進屋去。

    進到屋内,張三恭敬的請秀俠上座。

    他就看一看這個姑娘,然後又看看他的兒子,覺得真是天生成的一對兒。

    又拱着胡子說:“姑娘的家裡有些什麼人?姑娘的爹是做官的還是做買賣的?”秀俠欠身才要回答,張雲傑就說:“爸爸你快出去,吩咐廚房他們預備幾樣菜,我們還沒吃午飯呢!” 張三聽了兒子的話,就仿佛仆役聽了主人的命令似的,答應一聲,趕忙就回身走出屋去。

    這裡秀俠又看了張雲傑一眼,微笑着說:“你不去自己吩咐廚房,怎叫老爺子又跑一趟?”張雲傑笑着說:“我吩咐他們不動,叫仆人告訴廚房,他們又說不清楚。

    我父親他很會烹調,必須要他監視着仆役,才能做得出好菜飯來!”秀俠笑了笑說:“我倒不在乎什麼好菜飯,叫老爺子這樣為我勞累,我真覺心裡不安!” 張雲傑就問說:“你覺得我父親這人怎樣?你恨他還是喜歡他?”秀俠笑着說:“我看你問得有多麼怪?才一見面,老爺子又對我這樣好,我怎能恨他?”張雲傑說:“不過他是很瘋癫的。

    ” 秀俠搖頭說:“我看他老人家一點兒也不瘋癫,比我叔父可慈祥得多了。

    ”張雲傑面容凄滲,接着又說:“給你一口寶劍叫你殺他,你能下得了手嗎?”秀俠一怔,面色也變了。

     張雲傑就說:“假定他早前與你家有過深仇,但這幾年,他洗心革面,成為了一個庸愚癫痫的人,一提起了早先的事,他就忏悔,你還不能饒他嗎?”秀俠聽了這話,突然站起身來,緊急地問道:“你這是什麼話,他到底是誰?”張雲傑慨然說:“我不願再瞞你,他就是寶刀張三,我就是他的兒子……”秀俠一聽,驚得她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

     此時寶刀張三笑嘻嘻地親手拿着一壺酒,一對酒盅,帶着仆人端着兩盤酒菜又進來。

    張雲傑就迎上去指着秀俠急急地說:“爸爸我告訴你實話,這位陳姑娘不是别人,她就是陳伯煜的女兒陳仲炎的侄女陳秀俠!”寶刀張三沒等他兒子把話說完,他就臉色慘白,兩眼發直,撒手掉了酒壺、酒盅,“咕咚”的一聲躺在地下。

     陳秀俠忿忿地向外就走。

    張雲傑趕緊追出屋去,說:“你慢走!現在我已指點了你家的仇人,由着你下手去報仇!”秀俠連頭也不回,走到門外厲聲喊道:“給我寶劍!”門房的仆人詫異着說:“車上那口寶劍在這裡!”有人捧出劍來交給她。

    “唰”的一聲,秀俠就抽出了白龍吟風劍。

     張雲傑卻在後揪住秀俠的雙臂,說:“秀俠我告訴你!他當初雖是壞人,但這幾年他早已改過了,我不能眼見他那一個可憐的庸人遭人慘殺,何況他又是我的父親?我必要保護他!” 秀俠掙紮着雙臂,回過頭來狠狠地啐道:“你們父子都不是好人,他殺死我的父親,你還騙了我!”說着汪然流下淚來。

     張雲傑說:“我若安心騙你,前天我就答應了你叔父的話,也不會帶你來到我家,把實話告訴你。

    我的意思就是想先解開兩家仇恨,然後我們再結親,那麼我的良心就對你無愧了!我原想你一定是心地寬宏的一個奇女子,但不想你的心腸竟是這樣的窄。

    既然如此,那就請你暫先回去,見你的叔父把話說明,如欲報仇,就請快來,我們父子決不逃避。

    如若可以憐憫我的父親,那我願意替我父親受罰,殺剮我都願擔受!”遂吩咐仆人将馬匹牽過來,請姑娘上馬。

     秀俠此時淚落紛紛,張雲傑攙她上馬,她就一手持缰,一手握劍,淚眼看了張雲傑一下。

    渾身亂抖,點點頭,又悲慘憤恨地說:“好好好!你們父子真厲害,我沒想到!”說畢催馬走出了莊子。

    張雲傑也趕緊拉過一匹馬,騎上追了去。

    此時秀俠的馬已向西走去,隻見她的寶劍已然收起,随走随拭眼淚。

    張雲傑在後心中十分痛苦,也不敢招呼。

    秀俠的馬已向西走了有二裡多地,忽然她轉彎往南去了。

     張雲傑倒吃了一驚。

    暗想:她不往西去回到城裡,可往南去作什麼?忽見秀俠已越過了一座石橋,馬匹順着溪流柳岸走去,走得十分的慢。

    張雲傑就催馬趕上去,叫道:“秀俠!你也不必傷心,我錯了!我若早知兩家仇恨如此難解,就不該向你鐘清。

    昨天你救我,我就不該接受你的好意……”張雲傑的話才說到這裡,忽見秀俠由馬上栽倒下來。

    秀快因為悲痛過度,一陣昏暈竟摔下馬去。

     張雲傑大驚,趕緊也跳下了馬,上前蹲着身一看。

    隻見秀俠面色慘白,頰間眼角挂滿了眼淚,雙目也閉上了,胸脯卻不住急遽地喘息。

    張雲傑急急地叫着說:“秀俠!秀俠!”此時秀俠的那匹馬向南跑去了,又被農人截回來。

    張雲傑歎着氣,站起來,過去接過了馬,就向那農人拱手說:“煩勞你快到六裡屯張财主家,叫那裡的人快套一輛車來,這個姑娘現在得了急病,須要趕緊用車送回家去。

    煩勞大哥,快去一趟,回來我必重酬申謝。

    ” 那農人說:“不要緊,我替你送個信去。

    ”遂就走了。

    張雲傑依然蹲下身,見秀俠的氣息已然緩過來了,眼睛也微微睜開。

    張雲傑就扶她坐起來問說:“你覺得怎麼樣?”秀快微微搖頭,擡起手來掠了掠發。

    張雲傑又問說:“你為什麼不往西走回城裡去,可往南來作什麼?” 秀俠把眼一瞪,激烈地說:“我還有什麼臉面進城去見我叔父?你把事情辦得多厲害?哼……你的心機比你爸爸還厲害,連紅蠍子都上了你的當。

    我們陳家的人都是忠厚誠實的人,自然更鬥不過你們了。

    ”說着,眼淚不禁往下洶湧。

    又搖搖頭地說:“我沒有臉去見我的叔父,我也沒有臉回家見我父親的墳,你不用管我了,随我去走吧!” 張雲傑連聲歎息說:“那何必?你剛才說得對,我們父子已将你陳家害成這樣,現在若再讓你一人去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