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孽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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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承；比魯老闆講義氣更進一步：&ldquo到了今天，再壞的女人，也該是你的媳婦；因為這是做人，不是戀愛。
&rdquo 璐珊的心境一好，她的身體，也就很快複原了；她的姊妹淘，同情她的，不時到醫院去看看她，替她這被毀了的容顔，表示深切的惋惜。
他們口裡不曾明白說出來，心裡都知道容貌一毀，一個女人，就沒有甚麼巴望。
她自己卻是心靈有所寄托，淡然不以為意；老天給她留著一半的光輝，這光輝就分給愛護她與她的心愛的人。
還有一半的獰獰面貌，她就分派給那個醜惡的世界了。
有一天下午，璐珊午睡剛醒，護士帶了許林弟進來了；她的手中，就抱著那滿了月的孩子。
她住在醫院裡這麼一些日子，林弟還是第一次來看她。
林弟告訴她：就在這幾天，要到澳門找天聲去，不管怎麼樣，就算陳老太太來了，她也要跟天聲講個明白。
她說，&ldquo明中去的時候，還說給我帶信去，找個确實音訊回來；那知也是一去無消息，不管怎麼樣，我找天聲去！&rdquo 這麼一說，璐珊才知道明中也到澳門去，她原怕明中有機可乘，會把志傑抓了去的；而今名份已定，她倒頗想明中知道這一番新的關系，下意識中，她自己覺得這也是一種光榮的勝利。
&ldquo好！你碰到了明中，說我記挂她！&rdquo &ldquo你記挂她！她才不記挂你呐！她恨透了你，知道嗎！&rdquo林弟一本正經地說：&ldquo她的母親，倒是厚道人；我這回住在醫院裡，舉目無親，全靠黃老太太招呼我！這孩子，也是她一手料理的！&rdquo &ldquo老一輩的人是比我們好一點，她們就算替自己打打算盤，也會替别人想想的！不像我們這一輩人，隻打自己的算盤，不管别人的死活！&rdquo &ldquo對啦！黃老太太很照應你呢！有一回，明中找了一個你們山東人來，說了許多你的壞話！要不是老太太閘住她，罵了她一頓，明中真會跟那山東佬上舞廳去跟你大鬧呢！&rdquo 這麼一說，璐珊忽有所悟：&ldquo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明中這女人真利害，借刀殺人！借刀殺人！我問你！那山東佬是不是姓李？&rdquo &ldquo姓甚麼？我不知道。
&rdquo林弟想了一想。
&ldquo不錯，那傷害你的，正是北邊人，報上說，先前也是軍官，你自己總該明白的吧？&rdquo &ldquo是了！對啦！這都是明中出的主意；我老是想不懂，這姓李的，怎麼翻臉無情，動武傷起人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rdquo璐珊低著頭輕輕偎著這小孩的臉。
&ldquo世道人心，真的變了；我們這一代，不如舊一代，他們這一代；也許會更兇狠殘忍，失去人性呢！&rdquo &ldquo你那天跟那姓李的法庭對質，他不曾說起明中嗎？&rdquo &ldquo不，不，不曾。
不過我們北邊人，性子剛直，要稱好漢；就算明中背後燒的火，他也會一肩擔當，不拖出她來墊背的！&rdquo璐珊拍拍她的手背說：&ldquo難怪明中這一陣子躲到澳門去，賊膽心虛，不敢見人啦！&rdquo 她們兩人一推一詳，蛛絲馬迹越說越對了。
璐珊要林弟當心一點，&ldquo林弟，疑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是吃虧在先了。
不過，明中這樣個人利己的算盤，是打不長的。
她以為我給她這麼一暗算，一輩子就完了；那知吃了虧，也就撿了便宜。
我卻也因禍居然得了福了！&rdquo她就把魯老闆跟滕老先生的話，一一說給她聽，她很愉快地說：&ldquo我是毀了相兒，倒真的抓住了愛情了，&rdquo她停了一下，又說：&ldquo你見了明中，甚麼也不要提起，看她怎麼說！&rdquo &ldquo璐珊，明中的心地，本來也是厚道的；對于她我比你清楚得多，隻有一年半載，她就變得這麼自私自利；這個社會環境太壞了，甚麼人落到染缸裡，人性都變啦！她的口氣好大，說是命運開她的玩笑，她就開命運的玩笑；甚麼事都是開玩笑，一切無所謂；說不定，她要開你的玩笑，偏巧碰上了老實人，做出來了；你也晦氣，他也晦氣！等著瞧吧！說不一定自扳石塊壓腳背，壓碎了她自己！&rdquo &ldquo我并不恨她，隻是以後得當心；這樣的人是可怕的！&rdquo 那位在中央酒店裡碰命運的黃明中，她天天從港報的本市新聞裡，找尋這場殺傷案的發展線索；她知道璐珊的傷勢，已經一天一天好起來了，半邊臉兒，毀得不成樣子了；李仲逵也被捕落網了，他的口供，從頭硬到底，真是一人做事一人當，沒拖累到她的身上來；這才一塊石頭落地，放下了心。
可是璐珊一字一句的聲訴，字字刺到她的心坎；那姓李的判處十五年徒刑的消息，字字在她的眼前飛動，渾身覺得不自在。
天聲坐在她的對面，兩眼盯著她，沒說一句話；她低低垂著頭，一股熱流怒火，燙傷了她的心。
&ldquo天聲！你不能饒恕我這一回嗎？&rdquo她還是低著頭，好似在基督面前禱告，表示她的忏悔。
&ldquo想不到，後果會這麼壞的了！&rdquo &ldquo我能拿石子丢你嗎？&rdquo天聲覺得她這麼任性縱情，當然她自己的過失，卻也是社會的過失；他自己，也得負一部分責任，&ldquo明中，你看看！璐珊就這樣一輩子殘廢了；那姓李的，一輩子受罪；你就一輩子，良心上負疚！為甚麼，你就這麼任性！&rdquo &ldquo天聲！&rdquo她的聲音突然響亮起來。
頭也擡起來了。
&ldquo你說我是這樣的人嗎？鬼迷呂洞賓，我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會鬧到這步田地！以前，我們母女倆，淪落到這個冷冰冰的地窖裡，有誰管我們的死活，我是拿了我自己的青春挽回我媽媽的性命的；哼，從那天起，我就甚麼都不管啦；不錯，我自私自利，自顧自，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們男人，色酒财氣，哼！人就是畜生，畜生就是人！你也是這麼一套貨色！&rdquo &ldquo你罵得對，我也是這麼一套貨色！&rdquo &ldquo這一年多，我就這麼糊糊塗塗活下來了！我越糊塗！你們就越開心！不過，天聲，我也是一個活活的人呀！我還年輕，樣兒也還不錯吧！男人我已經有了，我也要愛情呀！志傑，那小夥子，也是前世的孽，一見了他，我就發瘋似地愛他！你看，他的樣兒像不像我？偏生他會變心。
璐珊，她攔路替我搶了去，你說，痛心不痛心？天聲，她心狠，我比她還要狠！我真要她不得好死！&rdquo她忽而悲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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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quo 璐珊的心境一好，她的身體，也就很快複原了；她的姊妹淘，同情她的，不時到醫院去看看她，替她這被毀了的容顔，表示深切的惋惜。
他們口裡不曾明白說出來，心裡都知道容貌一毀，一個女人，就沒有甚麼巴望。
她自己卻是心靈有所寄托，淡然不以為意；老天給她留著一半的光輝，這光輝就分給愛護她與她的心愛的人。
還有一半的獰獰面貌，她就分派給那個醜惡的世界了。
有一天下午，璐珊午睡剛醒，護士帶了許林弟進來了；她的手中，就抱著那滿了月的孩子。
她住在醫院裡這麼一些日子，林弟還是第一次來看她。
林弟告訴她：就在這幾天，要到澳門找天聲去，不管怎麼樣，就算陳老太太來了，她也要跟天聲講個明白。
她說，&ldquo明中去的時候，還說給我帶信去，找個确實音訊回來；那知也是一去無消息，不管怎麼樣，我找天聲去！&rdquo 這麼一說，璐珊才知道明中也到澳門去，她原怕明中有機可乘，會把志傑抓了去的；而今名份已定，她倒頗想明中知道這一番新的關系，下意識中，她自己覺得這也是一種光榮的勝利。
&ldquo好！你碰到了明中，說我記挂她！&rdquo &ldquo你記挂她！她才不記挂你呐！她恨透了你，知道嗎！&rdquo林弟一本正經地說：&ldquo她的母親，倒是厚道人；我這回住在醫院裡，舉目無親，全靠黃老太太招呼我！這孩子，也是她一手料理的！&rdquo &ldquo老一輩的人是比我們好一點，她們就算替自己打打算盤，也會替别人想想的！不像我們這一輩人，隻打自己的算盤，不管别人的死活！&rdquo &ldquo對啦！黃老太太很照應你呢！有一回，明中找了一個你們山東人來，說了許多你的壞話！要不是老太太閘住她，罵了她一頓，明中真會跟那山東佬上舞廳去跟你大鬧呢！&rdquo 這麼一說，璐珊忽有所悟：&ldquo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明中這女人真利害，借刀殺人！借刀殺人！我問你！那山東佬是不是姓李？&rdquo &ldquo姓甚麼？我不知道。
&rdquo林弟想了一想。
&ldquo不錯，那傷害你的，正是北邊人，報上說，先前也是軍官，你自己總該明白的吧？&rdquo &ldquo是了！對啦！這都是明中出的主意；我老是想不懂，這姓李的，怎麼翻臉無情，動武傷起人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rdquo璐珊低著頭輕輕偎著這小孩的臉。
&ldquo世道人心，真的變了；我們這一代，不如舊一代，他們這一代；也許會更兇狠殘忍，失去人性呢！&rdquo &ldquo你那天跟那姓李的法庭對質，他不曾說起明中嗎？&rdquo &ldquo不，不，不曾。
不過我們北邊人，性子剛直，要稱好漢；就算明中背後燒的火，他也會一肩擔當，不拖出她來墊背的！&rdquo璐珊拍拍她的手背說：&ldquo難怪明中這一陣子躲到澳門去，賊膽心虛，不敢見人啦！&rdquo 她們兩人一推一詳，蛛絲馬迹越說越對了。
璐珊要林弟當心一點，&ldquo林弟，疑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是吃虧在先了。
不過，明中這樣個人利己的算盤，是打不長的。
她以為我給她這麼一暗算，一輩子就完了；那知吃了虧，也就撿了便宜。
我卻也因禍居然得了福了！&rdquo她就把魯老闆跟滕老先生的話，一一說給她聽，她很愉快地說：&ldquo我是毀了相兒，倒真的抓住了愛情了，&rdquo她停了一下，又說：&ldquo你見了明中，甚麼也不要提起，看她怎麼說！&rdquo &ldquo璐珊，明中的心地，本來也是厚道的；對于她我比你清楚得多，隻有一年半載，她就變得這麼自私自利；這個社會環境太壞了，甚麼人落到染缸裡，人性都變啦！她的口氣好大，說是命運開她的玩笑，她就開命運的玩笑；甚麼事都是開玩笑，一切無所謂；說不定，她要開你的玩笑，偏巧碰上了老實人，做出來了；你也晦氣，他也晦氣！等著瞧吧！說不一定自扳石塊壓腳背，壓碎了她自己！&rdquo &ldquo我并不恨她，隻是以後得當心；這樣的人是可怕的！&rdquo 那位在中央酒店裡碰命運的黃明中，她天天從港報的本市新聞裡，找尋這場殺傷案的發展線索；她知道璐珊的傷勢，已經一天一天好起來了，半邊臉兒，毀得不成樣子了；李仲逵也被捕落網了，他的口供，從頭硬到底，真是一人做事一人當，沒拖累到她的身上來；這才一塊石頭落地，放下了心。
可是璐珊一字一句的聲訴，字字刺到她的心坎；那姓李的判處十五年徒刑的消息，字字在她的眼前飛動，渾身覺得不自在。
天聲坐在她的對面，兩眼盯著她，沒說一句話；她低低垂著頭，一股熱流怒火，燙傷了她的心。
&ldquo天聲！你不能饒恕我這一回嗎？&rdquo她還是低著頭，好似在基督面前禱告，表示她的忏悔。
&ldquo想不到，後果會這麼壞的了！&rdquo &ldquo我能拿石子丢你嗎？&rdquo天聲覺得她這麼任性縱情，當然她自己的過失，卻也是社會的過失；他自己，也得負一部分責任，&ldquo明中，你看看！璐珊就這樣一輩子殘廢了；那姓李的，一輩子受罪；你就一輩子，良心上負疚！為甚麼，你就這麼任性！&rdquo &ldquo天聲！&rdquo她的聲音突然響亮起來。
頭也擡起來了。
&ldquo你說我是這樣的人嗎？鬼迷呂洞賓，我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會鬧到這步田地！以前，我們母女倆，淪落到這個冷冰冰的地窖裡，有誰管我們的死活，我是拿了我自己的青春挽回我媽媽的性命的；哼，從那天起，我就甚麼都不管啦；不錯，我自私自利，自顧自，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們男人，色酒财氣，哼！人就是畜生，畜生就是人！你也是這麼一套貨色！&rdquo &ldquo你罵得對，我也是這麼一套貨色！&rdquo &ldquo這一年多，我就這麼糊糊塗塗活下來了！我越糊塗！你們就越開心！不過，天聲，我也是一個活活的人呀！我還年輕，樣兒也還不錯吧！男人我已經有了，我也要愛情呀！志傑，那小夥子，也是前世的孽，一見了他，我就發瘋似地愛他！你看，他的樣兒像不像我？偏生他會變心。
璐珊，她攔路替我搶了去，你說，痛心不痛心？天聲，她心狠，我比她還要狠！我真要她不得好死！&rdquo她忽而悲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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