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冬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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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别離之際,還是在嗣後的一封封信函中,女人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海誓山盟、永結同好之類的話題。

    然而,方才的那個相擁讓一切都已不言自明——兩人追尋的歸宿完全相同。

    隻是因為着急,他完全沒有想到要去證實這種微妙的不諧調之感,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來到别人的家裡。

     “雨真大呀,”房子繼續說道,“不過,好像就要停了。

    ” 這時,玄關的燈亮了,裝飾着威尼斯風格鏡子的狹小玄關處,浮現出琉球大理石鋪就的地面。

     客廳的壁爐裡,薪柴在熊熊燃燒。

    壁爐台上擺放着帶座的方木盤,循規蹈矩地鋪着裡白、交讓木、果囊馬尾藻和海帶等。

    此外,還擺放着供神用圓形年糕。

    保姆端來了茶水,值得稱道地寒暄着: “歡迎您的歸來呀!大家可全都望眼欲穿地盼望着您哩。

    ” 客廳裡不同于往昔的,是增加了房子的若幹新手工藝品以及擺放在那裡的、小小的網球優勝獎杯。

     房子依次介紹着這些物品。

    自龍二出發後,房子比以前更加熱衷于網球和羅紗刺繡。

    不僅僅是周末,就是在店裡她也會忙裡偷閑,趕到秒香寺台下的網球俱樂部去;夜裡則面對桐木繡框上的羅紗繡底,抽動着繡針。

    在房子的底樣圖案中,與輪船有關的東西多了起來。

    繡有南蠻屏風中常見的黑船以及古色古香舵輪圖案的靠墊,就是她入秋以來的新作。

    在年終的女子雙打比賽中,房子終于獲得了這個優勝獎杯。

    而在龍二眼裡,這些物件都是獨守空房的房子堅守貞節的明證。

     “不過,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事,”房子說,“在你離開的這段日子裡。

    ” 房子告訴龍二,她覺得自己真是沒有志氣——和龍二告别時她根本就沒打算等他,然而卻在他離去的同時開始了自己的等待。

    她想忘了龍二,于是在店裡拼命忙活,應酬客人。

    客人離開以後,店内寂寥無聲,耳畔便會傳來院落中噴泉的聲響。

    就在她側耳傾聽噴泉聲的過程中,她感到愕然。

    在那一瞬間她就已經開始了自己的等待…… ——同以前相比,她已經能夠毫不矯飾地、流暢地道出自己的心聲。

    一封封信函中大膽的表述,早已賜予她意外而又清新的自由。

     這一點在龍二來說亦然。

    他也比以前饒舌而且歡快了。

    這種變化是從他在檀香山收到房子的第一封信時開始的。

    他明顯地變成了一個易于交往的人。

    他開始樂于參加船上餐廳裡的“侃大山”了。

    沒過多久,“洛陽”号上的高級船員們就全都知道了他的戀愛細節。

     “去看看阿登好嗎?那孩子盼着見到你,昨夜一準沒能睡個踏實覺。

    ” 龍二從容不迫地站起身來。

    毋庸置疑,他已經是大家殷切期盼和熱愛的人了。

     龍二從皮包裡取出送給登的禮品,跟在房子身後,踏上了那段晚夏第一夜自己曾雙腿顫抖着爬将上去的昏暗的樓梯。

    然而這一次卻迥然不同——他邁着一種一切都已被人接納以後的極為堅實穩重的步伐。

     登聽見了拾階而上的腳步聲。

    等待使他緊張。

    他在床上繃緊了身軀,又覺得這腳步聲不知為何與自己期盼已久的那種不同。

     敲門聲響過後,門扉豁然洞開。

    登看到了一條紅褐色的小鳄魚。

    恰在此時,烏雲散盡的萬裡長空,把流水般的亮光灑滿整個房間。

    門扉處浮現出來的那條鳄魚竟在一瞬間裡宛若活物一般——在空中僵硬浮遊的四肢、猛然張大的嘴巴、正在閃爍的紅色眼珠。

    活物也能用來作徽章嗎?他在餘熱尚未退盡的混沌頭腦中思忖着。

    記得龍二曾經說過,在珊瑚礁海上,環礁内側一如微波不興的水池;而在遠方海面環礁的外側,則大浪翻滾彼伏此起,遠遠望去,飛濺而起的白色浪花恍若幻境一般。

    登在心中暗想:自己那與昨天相比漸漸遠去的頭疼,恰似環礁彼端海面上簇擁飛舞的白色浪花。

    鳄魚就是他頭痛的、他那遙遠彼端的權威的徽章。

    事實是,疾病已使這位少年的神情略顯威嚴。

     “喏!給你的禮物!” 在門扉陰影處支撐着鳄魚的龍二露出了整個身軀。

    他穿着灰色套頭毛衣,臉膛曬得黑黑的。

     考慮到眼下這個時刻,登早在心底下定了決心,絕不賠笑!他以疾病作為擋箭牌,成功地保持住了繃緊的面孔。

     “真也怪了!本來盼星星盼月亮似的。

    怕是又發燒了吧?” 媽媽打着多餘的圓場。

    在登的眼中,媽媽從未如此卑俗過。

     “這家夥呀,”龍二毫不介意地把鳄魚放在枕邊說道,“這是巴西的印第安人制作的剝制标本。

    我說的這個印第安,那可是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