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五 簡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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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

    德業猶形影,初未可岐而二之。

    知至至之,進德居業之始;知終終之,進德居業之成。

    以其始條理而言,故曰可與幾,所謂智之事也;以其終條理而言,故曰可以存義,所謂聖之事也。

    知至知終者,知也。

    至之終之者,行也。

    始終條理,知行未嘗離也。

    由此觀之,則智之不可專以知言,聖之不可專以行言,其亦可知矣。

    孟子大成之譬,天以比三子之為小成也。

    小成之樂,亦必金以始之,玉以終之。

    若謂三子饒于對而略于智,則将謂樂之小成饒于玉而略于金。

    世甯有此節奏乎?樂之一字,必兼金玉;射之一矢,必兼巧力。

    有三子之玉,必有三子之金。

    有三子之力,必有三子之巧。

    特比諸孔子,有大小偏正之殊耳。

    以意逆志,是謂得之。

    此孟子讀書之方也。

    《大學》古本,固未可必其為孔門之舊。

    然孔門他章例之,如克己複禮、修己以敬、出門使民、忠信笃敬,皆未嘗先知後行也。

    曾子之自言,如仁以為己任、臨深履薄、遠暴慢鄙倍,則皆合知行而言之。

    由此觀之,則《大學》之為完本而無阙傳,其亦可知矣。

     大抵先師之教與諸儒不同者,以求理于心現時彼求理于物也。

    求理于物,則以吾心之良知為未足,而必求諸外以增益之,故不免以探讨講究為學,以測度想像為智。

    若求理于心,則良知之明,萬物皆備。

    知善而充之,不善而遏之,如權之于輕重,度之于長短,無俟于揣摩而自得之矣。

    來教乃疑舍知而務行,不免毫厘千裡之缪。

    此傳之者未審也。

    其謂格緻是明此心之天理,誠正修是體此心之天理,則已知天理之不在物矣。

    然格緻誠正修,皆明德之功。

    明德如明鏡,非用工摩擦,則自私用智之障,未必能去,而大公順應之體未必能複。

    故明道先生曰,天理二字是自家體認出來。

    若未體而先明,是先求磨鏡之方,未嘗實用其功而懸料其明,明其可得乎? 病體尚未愈,不得摳趨請教,廬陵諸友約以七月既望會于青原,拟力疾買舟赴之。

    若得子敬同令侄本仁乘興一來,相與切磋所得,以質諸高明,亦離索之大快也。

    近作數篇錄上求教,伫望德音,慰其饑渴。

     簡湛甘泉先生 碩德重望,正宜啟沃明主以柄國是,而複置諸南畿,豈天有意于南畿,使成人小子獲終所依歸乎?古人課君子之功,以安富尊榮與孝弟忠信同科,是或一道也。

    願明公無秘華扁,以藥來學,雖在疲癃,必俾全其天年,使萬物一體之實學融液貫徹而無壅滞,此公之所祗承天休者也。

     不肖之身分宜屏斥,乃至累堂尊僚友為之悚仄不甯。

    然賴師友平日之訓,于行法俟命頗有依據,幸不至于手忙腳亂耳。

    近有友人勸令緘默以藏者,益答之曰:古人理會利害便是義理,今人理會義理猶是利害。

    須是吾輩自考自證,無一毫夾雜始得。

    故言足以興非以幹祿也,默足以容非以避禍也,此皆明哲之流行。

    時而措之,不可以人力加損。

    公素愛我者,其何以印證之?朱侍禦質直而有志,幸加切磋,以光斯文。

    馀惟為宗社加愛! 答周順之 孫友使歸久,乃得來劄。

    所論離索既久,困挫既甚,良知亦不能作主張,此誠吾輩通患。

    然既知得病痛,就可于此針砭,衆議朋興,此志自定,便是緻良知手段。

    其間時事之難遂,儀文之難效,頹俗之難從,就良知精明處自有天然一定之則。

    可遂則遂,不可遂則止;可效則效,不可效則止;可從則從,不可從則止。

    真是鸢飛魚躍,天機活潑,初無妨礙,初無揀擇。

    所患者好名好利之私,一障其精明,則播糠眯目,天地為之易位矣。

    願順之更精察之。

    從親于昏、處貧無怨二說皆得之,但須從良知本體上體認,庶免毫厘千裡之差耳。

     汝光敏而笃實,宜之文藝甚爽快,正好相與切磋,同升光大。

    時義數篇,覺得牽纏處多,且時與格式不合。

    此必順之以為細故而略之。

    古人寫字作文,皆是調習此心,故無大小,無敢慢。

    若以細故略之,亦涉于不敬矣。

    先師謂,獅子捉兔捉象比用全力。

    順之留意焉。

     簡方時勉 就醫錢塘,甚勞遠來。

    多病所困,殊無相長之助。

    潘司教處複收轸問,感服感服。

     敝邑惜陰之會舉于各鄉,而春秋勝日複合九邑及贛撫之士,會于青原,交砥互砺,甚有警發。

    乃知吾輩工夫,須有必為聖人之志,則精神命脈真純不雜。

    而穿衣吃飯,步步皆實學。

    若比拟文藝,依憑言語,以博聞強記測度景象,終不免落入虛見矣。

    虛見者若門外而談堂,堂下而談室,雖百猜百中,終非真實。

    實見者,在門談門,在堂談堂,在室談室。

    橫說直說,皆是真實不诳語矣。

    時勉來劄,語意猶有出入,猶是以聞見測度,非自得之功。

    其末謂昏弱之甚,習蔽日深,故擺脫不開,擴充不去。

    此卻正好商量。

    以時勉之質,豈是昏弱?特以平日就文義言語上測度,故不免障蔽。

    須是從擺脫不開處著實擺脫,從擴充不去處著實擴充,務求自快于良知,而不肯因循以自诳,則動靜自合機,内外自合原,人我自合體,有不待比拟想像而得之矣。

    聖門修己以安百姓之功,隻是一敬字。

    果能實見敬字面目,即是性分,即是禮文,又何偏内偏外之患?若岐性分禮文而二之,則已不識敬,何以語聖學之中正乎? 甘泉南野諸公講學南都,及時精進,以求實得,良機不可緩也。

    海内知己合并甚難,而書問往複動經歲月。

    是以直述所聞,以效切偲。

    有所未安,不靳詳示。

     複李谷平憲長 青原再會,同志四集。

    渴望長者一臨,以匡翼之,而貴恙所阻。

    甚矣,嘉會之難也。

    令郎惠來,獲奉至教。

    所以磨偏去蔽,宛然如面談。

    感服感服!所谕知至至之、知終終之,孔門之學也。

    今日學術必無以異于此,此正平日所服膺,以為聖門開示要切之訣。

    一知行,貫德業,備始終,盡在此章。

    敢述所聞,以求正是。

     夫德業非二物也。

    自忠信之存主謂之德,自忠信之運用言語威儀謂之業。

    知行非二功也。

    自主忠信之精明謂之知,自主忠信之真純謂之行。

    始終非二截也。

    自忠信之入門謂之始,自忠信之成就謂之終。

    故笃恭之功,即其内省不疚之不息者也。

    笃行之功,即其學問思辨之不息者也。

    後儒乃以知至至之為緻知,為進德,以知終終之為力行,為修業,将無失之支乎?知至知終者,知也。

    至之終之者,行也。

    始終條理,知行未嘗離也。

    故知事親從兄而弗去,乃為智之實。

    而擇乎中庸,不能期月守,則比于自投罟擭,不知為智。

    此孔孟之學術也。

    學術異同,隻是學者所行有偏正,故所見有偏正。

    道若大路然,非有二也,行路者自二之耳。

    慢罵毀斥之戒,在後生輕俊者亦誠有之。

    似此習氣,隻是好名求勝,非有真切為己之志,便不可以入忠信之道矣。

    然異同之間,亦當慎察。

    同于孔孟者不可以苟訾,異于孔孟者亦不可以苟狥。

    晦庵先生平日所尊信者二程也。

    灑掃應對本末之辨、窮理盡性至命之旨,畢竟未合于一,則将謂之毀斥二程,可乎?大學中庸或問,曆取諸家異同而指摘正求不遺馀力,何也?道也者,天下之公道也,公言之而已。

    非以黨同伐異,為一家之私言也。

    近跋大學古本,頗述此意。

    謹寓上求教,伫望藥石,以起夙痼。

     答林掌教朝相 彭顯甫歸,備道執事正身以率士,禦盜以靖民。

    儒者作用,自與俗态不同。

    欽服欽服!所集大儒道統書,以表率諸士,務期變易士習,消除客氣,各以聖賢自期待。

    且丁甯以自是自足、自暴自棄為戒。

    此非成己成物、自強不息之功何以及是?亟與崇福洞淵諸生傳誦,以廣嘉惠。

    第中間數處尚于鄙心未安,不敢不竭其愚以求正。

     夫濂洛明道二先生,真得鄒魯不傳之緒。

    來教以定性之篇為内外合一、動靜兩忘之學,雖聖人複起,不易斯言矣。

    而主靜之說乃曰:“學者須先杜絕人事,閉門靜坐,收斂身心,習靜之後,随事精察,至于動靜兩忘,聖學其幾乎?”則似以明道為成德者言,而濂溪乃為始學立法。

    是不察始學成德之無二項工夫矣。

    定之以仁義中正而主靜,聖人之所以立人極也。

    君子修之,修此者也。

    小人悖之,悖此者也。

    其非先習靜以至于動靜兩忘也,明矣。

    視聽言動分為四箴,則雖欲其簡要,亦自不可得。

    而來教又謂,“心有主宰,遇非禮則勿視勿聽”,将無以非禮為在事事物物上求之乎?心有主宰便是敬,便是禮。

    心無主宰便是不敬,便是非禮。

    而又曰“主敬則能克己,克己則有主宰”,是何其兼搭而互和也。

    自其心有主宰,廓然大公而不雜于人,謂之天德;自其主宰之流行,物來順應而不雜以霸,謂之王道。

    所謂大本達道、存神過化,皆是物也。

    而乃以定性一書為天德備,周禮一書為王道備,得無岐而二之乎?高明自遠見示,而拳拳有枉顧之命,此其中或有不自安者。

    幸反覆切磋,以各申其情。

    古人雲,不有益于彼,必有益于我,其正在今日乎? 五山潛齋,皆同道之望。

    而伯寅良采,邑之彥也。

    相與虛心求之,時以見教,至望至望。

    美中行揮汗奉啟,暑雨不節,惟為道加愛。

     簡明鹿崖巨卿 專使惠問,備感高義。

    承示自檢之功,以随起随失為恻,而懼塵俗之堕。

    充此一念,沛然莫之能禦矣。

     近力疾永新赴蓮坪諸君之約,因獲與半溪徐侯切磋數日,以為聖門要旨隻在修己以敬。

    敬也者,良知之精明而不雜以塵俗也。

    戒慎恐懼,常精常明,則出門如賓,承事如祭,視民之有财若吾家之蓄積也,烏得而不節?視民之有技若吾家之秀也,烏得而不愛?禮民之有力如吾家之蚤作而暮息也,烏得而不時?故道千乘之國,直以敬事為綱領。

    信也者,敬之不息者也,非敬之外複有信也。

    節用愛人,使民以時,即敬之流行于政者也。

    而先儒謂,未及為政,得無以修己安百姓為二乎?半溪不鄙而首肯焉,敢為使君誦之。

     敝邑同志欲屈蓮坪、念庵諸公為崇福之會。

    若龍華尋盟,遂爾戒行尤佳。

    小詩數章,奉上求教。

     答黃遜齋時熙 武夷勝遊,遠勞枉臨,得以奉新得而雅眷兼之,感悚交集。

    昨寄吾南郡侯以謝計徹覽矣。

     所論格物之旨,是聖門相傳脈絡,正先師苦心處。

    萬物皆備于我,乃蒸民秉彜,更無加損。

    所身而誠,則父止慈,子止孝,耳止聰,目止明,皆至善流貫,是謂不逾矩。

    其次緻曲以求誠,則困心衡慮,己百己千,去其不誠,以務慈孝聰明,不肯一毫假借支撐,是謂學不逾矩。

    吾侪自省,于慈孝聰明句句步步皆對越上帝,不愧屋漏,合德合明否?稍有間隔,便落不誠。

    不誠便是不正。

    不正便非上帝降衷之則。

    此何等緊要,何等切實!願于人倫庶物、三千三百處一一盡強恕而行功課,則此等疑慮,會的冰釋時。

     适宿車盤,燈下布複。

    如有未安,更祈詳示。

     答徐子弼 仲言會于青原,亟稱仲弼向道之志。

    子敬來,辱惠手教。

    讀之明爽切實,殊為斯道慶幸。

     遷善改過,即緻良知之條目也。

    果能戒慎恐懼,常精常明,不為物欲所障蔽,則即此是善,更何所遷?即此非過,更何所改?一有障蔽,便與掃除,如雷厲風飛,複見本體。

    所謂聞義而徙,不善而改,即是講學以修德之實。

    其謂落在下乘者,隻是就事上點檢,則有起有滅,非本體之流行耳。

    先師之教幸未廢堕者,正賴此心此理之同然。

    須不牽文義,不堕支節,不骛高遠,平平蕩蕩,就人倫日用間實用其力,庶幾有光明時。

    若扶東而倒西,亦凜乎其可懼也。

     來書“種種色色,随其自來,聽其自去”之語,亦是物來順應之旨。

    然尚覺生澀有語病。

    俟工夫熟後,自将融化矣。

    合并未期,願言加愛。

    風便不靳時振策之。

     再上黃宗伯緻齋 益不類,嘗受教于君子矣。

    故自谪廣德,不敢以書通政府。

    雖元老舊僚,或有世講之誼,亦未嘗以尺牍相及,恐涉幹進,以玷師友。

    獨執事略勢樂善,眷眷诏愛誘之,以為可語。

    益也其可拘拘而不思以道義相報乎? 年來靜居草莽,時與同志近裡切磋,見得吾黨工夫各就其質之近,或以謹厚,或以通敏,或以簡默,或以剛介。

    其得力處在此,其受病處亦在此。

    須是自易其惡,自至其中,方是文之以禮樂之學。

    禮樂也者非他也,中和而已矣。

    學不期至于中,則好仁好信皆不免于蔽,而智與不欲,終未得為成人。

    明公慨然以斯道為任,翕受敷施,其亦嘗察于此乎?今天下之士扼腕言禮樂矣,其亦易惡至中,以端其本乎?其亦比拟鑽研,以鋪張于枝葉乎?聖明在上,寤寐堯舜,而中和位育瞠乎唐虞,何也?三複來教,發揮格物緻知、誠意正心之功,而曰“經文其命脈,三禮其皮膚;經文其準繩,三禮其平直”,則緩急先後,可謂善握其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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