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三下 說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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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詞說勝者,将不入于禽鳥乎?夫學以入于聖賢也,而或淪于禽鳥,是則可畏也已!錫賢惕然曰:封也,敢不終始于學,以求無愧于屋漏! 謙齋說 先民之訓曰:滿招損,謙受益。

    謙也者,忠信者也。

    滿也者,驕泰者也。

    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

    道之得失,損益之大關也。

    世之論謙者,率倚于卑遜退讓以自名,而所謂益者,類以富貴福澤當之。

    是淺之為謙而陋之為益也。

    在易之謙,曰“裒多益寡,稱物平施”,故可以卑以自牧,而可以利用侵伐,可以行師而征邑國,非倚于退遜也。

    其益之象曰“見善則遷,有過則改”,遷善改過以誠其身,故飽乎仁義,不願乎膏梁;令聞廣譽,不願乎文秀。

    天下之益,其孰能尚之?是以益之以十朋之龜而吉,益之用兇,事而無咎。

    處約處樂,無入而不自得,非以外物為加損也。

    九五之占曰“有孚惠心”,則忠信者也,故勿問而元吉矣。

    其上九曰“立心勿恒”,則驕泰者也,故莫益之而兇矣。

    嘻,其嚴乎!予之始生也,先易齋大夫命之曰益,其冠也,字之曰謙。

    及長,取善于四方,而始得其義。

    夙夜兢兢,思以服膺父師之教而未能也。

    毗陵同宗之彥拙隐翁名其冢子曰益,而益複以謙名其齋,其燕翼之謀、祗承之方,何其不約而同乎!某季太(原作大)學生尚征言于予,因述予之兢兢者,俾敬圖之。

     青原嘉會語 嘉靖癸已七月既望,同志鹹集于青原,以從事于君子之學。

    東廓子守益喟然歎曰:茲會也,先師嘗命之矣。

    乃于今十有四年,始克成之,茲惟艱哉!凡我同志,相與無忘于師訓,好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是能緻其良知,君子之自求多福也。

    知善而著之,知不善而掩之,是不能緻其良知,小人之自作孽也。

    嗚呼,戒之哉! 或曰:如惡惡臭,如好好色,誠意之功也,緻知格物将無阙與?曰:好惡之明覺謂之知,好惡之所在謂之物,故為善去惡之格物,即知善知惡之緻知,而好善惡惡之意誠。

    誠意緻知格物即是一時,即是一事。

    曰:正心修身,其将二事乎?曰:有所忿懥好樂,好惡之滞于中也;親愛賤惡而辟,好惡之偏于外也。

    是誠意以格物之功未盡也。

    故無所滞于中,則廓然大公,大本立矣;無所偏于外,則物來順應,達道行矣。

    故格緻誠正修,即是一時,即是一事。

    曰:齊家治國平天下,其将二事乎?曰:親愛賤惡,必有所接之人,是人也,非父兄妻孥則鄰裡鄉黨也,非鄰裡鄉黨則四海九州之交也。

    好惡行于家庭而無辟,是謂修身以齊家;行于鄉黨而無辟,是謂修身以治國,行于四海九州而無辟,是謂修身以平天下。

    故修己以安百姓,即是一時,即是一事。

    曰:夫非有位者之事乎?曰:《大學》之教,所以教天下之為君子也。

    故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未嘗分有位無位也。

    絜矩之道,所以平天下也。

    而其目曰“所惡于上,毋以使下;所惡于下,毋以事上”。

    夫上下前後左右者,天子庶人共之,特有廣狹衆寡之分耳。

    曰:雙江聶子所謂忘與助者,于此何以别乎?曰:如惡惡臭,如好好色,真誠恻怛,以充其良知之量,是必有事焉,集義以養氣之功也。

    為善而弗純,去惡而弗盡,是怠棄其良知者也,故謂之忘。

    有所作好,有所作惡,計功欲速,并其根而拔之,是戕賊其良知者也,故謂之助。

    曰:忘敬而後無不敬者,其庶勉于助乎?曰:程子言之備矣。

    必有事焉,卻是行其所無事。

    信如和靖(原作靜)之言,是逃助而入忘也,其語意亦未瑩矣。

    凡預斯會者,各務自緻其良知,無分于煩簡,無分于晝夜,無分于窮達,毅然必為君子,而不忍一失足于小人之途,則家國天下尚胥賴之,其謂之嘉會也固宜。

    不然,則山英水伯且将議其身、謗其師門矣。

    鹿崖胡子令樂安,以官守不能會,資遣諸生及其弟以來,授之一冊,俾剳記其所聞。

    于其歸也,書此以質之。

     錄青原再會語 國家建學立教之美意,于始入學甚可見,特學者行不著而習不察耳。

    始入學,則拜孔顔,曰聖人之徒也,猶僧入門而拜佛、道入門而拜老子,曰佛老之徒也。

    其趨向之的,不既昭矣乎?拜畢而升堂,揭之曰明倫。

    聖人人倫之至也。

    欲學聖人,則從明倫做工夫,所求乎子,則以事父,而所惡勿施焉。

    斯父子之倫明,否則昏矣。

    故明倫之功,即是明善,即是明明德,非以能誦說為明也。

    佛老之徒,徒工誦說而弗踐其教,則吾徒必辟之矣。

    而躬自蹈之,将不為佛老之徒乎所辟? 學者主于舊聞,以明善為知,誠身為行,不察孔孟宗旨隻是知行合一之教,故知事親從兄而弗去,乃為知之實。

    而擇乎中庸,不能期月守,則比于自投罟獲,不得為智。

    知斯二者,是謂擇善。

    知而弗去,是為固執,皆明善之功也。

    博學也者,即學之為父子焉,學之為君臣焉,學之為夫婦朋友長幼焉。

    無往而不學,謂之博學。

    笃行也者,即其學問思辨之不息者也。

    學陶則為陶,學冶則為冶,學函矢則為函矢,曲藝則亦有然者矣。

    而學聖之功,乃以誦說文辭當之,可乎? 學聖之要,濂溪先生所以發明孔孟之蘊也。

    一也者,良知之真純而無雜者也。

    有欲以雜之,則二三矣。

    無欲也者,非自然而無也。

    無也者對有而言也。

    有所忿懥好樂,則實而不能虛;親愛賤惡而辟,則曲而不能直。

    故定性之教,曰“君子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

    大公者,以言乎虛靜也;順應者,以言乎動直也。

    自私用智,皆欲之别名也。

    君子之學将以何為也?學以去其欲而全其本體而已矣。

    學者由濂溪明道而學,則紛紛支離之說,若奏黃鐘破蟋蟀之音也。

     廓然大公,所存神矣;物來順應,所過化矣。

    故賞善而舉之,非作好也,罰惡而誅之,非作惡也。

    天命天讨,而吾無加損焉。

    是之謂王道。

    後世封即墨以示功,烹阿以示征,猶伐原以示信、大蒐以示禮。

    畢竟霸者作用,非真純無雜之發也。

    然賞當其功,罰當其罪,猶足以使民歡虞。

    若虐獨而畏高明,好惡拂民之性,則歡虞亦不可得矣。

    學者果有真切作聖之志,而不為俗習所搖奪,則其精神命脈自真純而無雜,而酬酢萬變,無往非真純之運用。

    苟以俗習雜乎其間,則酬酢萬變,必雜而不純也矣。

    辟諸種嘉谷于土,則苗實皆嘉谷矣。

    種荑稗于土,則苗實皆荑稗矣。

    種草莽于土,則苗實皆草莽矣。

    未有種草莽而得荑稗、種荑稗而得嘉谷。

    誠之不可掩卻如此,可不畏哉? 習俗之大累,隻是打富貴貧賤頭不透。

    故聖人吃緊為人,舉極貧極富者,使學者決其趨向之途。

    有馬千驷,富貴莫尚矣,而民無得稱;采薇以餓,貧困莫尚矣,而至今稱之。

    匹夫匹婦之良知,可以一笑而悟矣。

    世之學者,雖窮貪極欲,未必至于千驷之富,就使至焉,亦無德而稱,而況不至于千驷乎?澡身砺行,未必至西山之餓,就使緻焉,亦于今稱之,,而況不至于餓死乎? 嗚呼,師之所以為教,辮弟子之所以為學,其将為夷齊邪?其将為齊景邪?嘉靖甲午閏月乙卯,同志再會于青原,二百馀人。

    文君周教泰和,林君朝相教萬安,聞之忻然相與切磋焉。

    二邑之士,喜其得師也。

    持卷以書切磋之語,曰,使二君子展卷相思,雖别猶未别也。

    因力疾書此,以求正惠。

    而好我其何以示之? 思默子說 東廓山人曰,默而成之,吾不得而見矣,得見思默者,斯可矣。

    吾聖人無隐之教,若天道粲然,而群弟子猶求之言語之間,無言之戒,所以藥其病也。

    以子貢之敏,而有何述之疑,蓋知默者鮮矣!夫以子貢之敏,料事如鬼神,固武叔、子禽輩對而震焉者也,而斥之以為不幸。

    陋巷之顔,呐呐如處女,而退省其私,亦足以發,獨以不惰許之。

    是夫子之教學可知也已。

    孰愈之問,婉以發其機也。

    而猶較諸聞見之多寡,蓋尚未悟也。

    博學而識,正以質之,而子貢始悟矣。

    性與天道,默而識之于文章之表。

    非聖人之善教、而賜之善學,其何能異于斯。

    後之學者,莫不黜百家,尊孔氏,斯道可明矣。

    而孔氏之實,郁乎其尚闇也。

    故聽其言,觀其文詞,孝弟忠信之道,沨沨然矣,而徐考其事父從兄事君先施,果能不悖其言、不愧其文詞已乎?虛誕盛而樸實微,利欲熾而德行息,若群飲朋醒,貿貿然而無所救之。

    故默之道,不可不深長思也。

    上天之道,無聲無臭,天德之默也。

    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聖德之默也。

    不動而敬,不言而